幾百年來被武林中人譽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兩派近來像是炸了鍋!哦!不對,應該說就像螞蟻搬家一樣。所以會有後面的比喻,是因為:從少室北麓五乳峰一直到武當山下的官道上,幾乎到處都是絡繹不絕的和尚,到處都是結幫拉伙的道士;有些和尚爭先恐後的向着武當山的方向跋涉,有些道士們心急火燎的要趕赴少林;同時,又有些和尚爭先恐後的要趕回少林,而有些道士卻要拼了命的趕回武當……總之,這些日子少林武當間的官道上,幾乎不分晝夜,不分路段,隨時隨地都能見到兩派的門人,忙忙碌碌,行色匆匆,每人都背着個包袱只顧埋頭趕路,活像一群搬家的螞蟻……
江湖傳言,武當少林兩派最近發生了好些大事:先是各自失蹤了一位派中宿老;爾後,似乎還丟了些什麼東西。
雖然這些都不算什麼好消息,卻也僅僅對於武當少林兩派而已;起碼現在孫胖子心裏,可是樂得開了花。
孫胖子是一間小客棧的主人——一間武當往少林所必經之路旁小客棧的主人。憑空多了這麼些客源,你說他咋會不高興呢?而且,這些歷來都靠「化緣」「布施」行走江湖的出家人,竟然忽然間改了原本「只進不出」的吝嗇脾性,不再提出那些諸如「睡柴房」啦,「布施些香火錢」啦,之類的卑鄙請求;這更讓「樂善好施」的孫胖子欣喜萬分。
「娘誒,想不到這些『出世之人』身上的『俗物』竟有如此之多!」孫胖子一邊眉開眼笑的望着抽屜里滿滿的元寶碎銀,一邊深情地念叨着「佛祖啊佛祖!太上老君啊太上老君!你們可比趙公明那傢伙實在多了!趕明兒個我就把那傢伙的給辭了,改貢您這兩位真正的財神!」孫胖子信誓旦旦的許着願,似乎早忘了上次婆娘買趙大元帥的時候,他還為花掉的十個銅板兒整整心痛了三天。
「又有客到!」門口的小二兒「豁嘴兒」高聲唱了個喏兒,讓孫胖子的嘴巴又裂開不少,「聽聽,聽聽,『又』有客到!」孫胖子頭一次覺得「豁嘴兒」也是蠻會說話的。
「請請——客官您裏邊兒請!」店裏的客人實在太多,小二兒們有點兒忙不過來,孫胖子熱情的迎出櫃枱親自招呼道。
「水煮大閘蟹,半隻風雞,一盤兒芙蓉鴨掌,再隨便來個湯。」客人一邊踱向唯一的一張空桌,一邊隨口吩咐。
「這——」孫胖子微微一愣,「大閘蟹可不是咱這種路邊小店兒能備的起的,因為產地距此幾近百里之遙。芙蓉鴨掌?這個好像也得個像樣的廚子才燒的出來,本店掌勺的可是孩兒他媽!至於風雞嘛,平常倒還預備兩隻;不過這兩天來的都是些吃素的和尚道士,上次採買時竟把這茬兒給忘了。」想到這兒,孫胖子覺得有些尷尬;總不能告訴人家客人說:只有那個「隨便」的湯本店才有吧!沒面子!
「這個——」孫胖子搓了搓手,乾咳了兩聲「客官您看,小店……」
「噢!」客人四下瞟了幾眼,似乎還算「善解人意」,但語氣里卻充滿了不屑,「忘了是這種尕欄兒小店兒——那就算啦!隨便撿些可口的端上來吧!不過可得弄乾淨些,別害我吃壞了肚子!」
一聞此言,孫胖子不禁有些來氣,心下大罵起來:「王八羔子!想享受,在家縮着甭出來啊!跑這兒擺什麼臭譜兒!」但嘴上卻依舊低聲下氣的應道:「好嘞!這位爺,您請稍等!」言畢轉了肥胖的身子,向廚房挪去,但臉上早已沒了原先的熱情。
至於那位「高檔」的客人呢,雖然說話不怎麼中聽,卻也沒法兒再挑剔什麼。只見他用衣袖撫了撫還算乾淨的長條板凳,無奈的坐在了唯一的一張空桌旁。至此而已,孫胖子的小店兒除了「高檔」客人的對面還有一個空位之外,算是滿堂暴滿了。看着眼前在如此紅火的生意,從廚房裏去而復返的孫胖子馬上忘了剛才的不快——生意人嘛!和氣生財!他的一張胖臉上又從新掛起了笑容。「打這客棧開張以來,還真沒有過這麼好的生意!要是再有一個貴客臨門,我這兒就算是滿堂紅了!」孫胖子得意的想道。
您還別說,今兒這胖子的運氣還不是一般的好,簡直都到了「心想事成」的致境!他這邊兒才剛有了「滿堂紅」的想法兒,那邊兒門口的「豁嘴兒」就高聲吆喝起來:「有客到——」
孫胖子現在真覺得「豁嘴兒」的公鴨嗓子簡直猶如天籟。一聽見他的吆喝,孫胖子立馬兒球兒般的滾出了櫃枱,屁顛兒屁顛兒的向着門口迎去:「客官您裏邊兒請啦!」雖然還是那句行話,但孫胖子這次道來,卻投入了十分的感情——來湊滿堂紅的貴客嘛!值得優待!
不過,孫胖子馬上就覺得有些彆扭起來;因為,雖然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現在卻也不知怎樣來稱呼眼前這位客人。「這傢伙的扮相可真夠古怪的!」他心中忖道。
您瞧瞧才進來的這位:一襲白色的長袍寬寬大大的披在身上,看起來該算是文士打扮;可讓人納悶兒的是他竟然剃了個錛兒亮的光頭,似乎頭頂上還有幾個戒疤。可孫胖子剛要開口稱他「小師傅」,那客人的一句話就把他即將出口的稱呼噎了回來。
「掌柜的!替本少爺把這食盒給熱一熱!」光頭客人一屁股坐在唯一的那張空座上;然後一邊隨手把提着的東西向孫胖子遞了過去;一邊懶洋洋的吩咐着。
孫胖子這才發現:感情這傢伙什麼行李也沒帶,只在手裏拎着一個半人高的木製食盒!奇怪奇怪!要知道,孫胖子的這間客棧周圍幾十里內沒有一個村落,四下都是些荒郊野外,叢山禿嶺。而能經過這兒,在此歇息的,也都是些長途跋涉的旅人。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背着大大的包袱,渾身疲憊,滿面風塵?雖說這幾天碰到的多是些少林武當的門下弟子,可能因為習武的關係,氣色遠較常人為佳,但那大大的包袱和滿面的風塵之色卻是不曾例外的!而眼前的這傢伙呢?雖然看上去一幅慵懶模樣,但眉宇間卻沒有半點兒倦意;更奇怪的是,這傢伙唯一的行李竟是這個巨大的食盒——「這裏面裝着什麼好吃的呢?」雖然孫胖子早就過了好奇心重的年紀,但此時他也不禁冒出了一探究竟的強烈yu望。
「公子稍等,一會兒就好!」起碼知道了怎樣稱呼,孫胖子一邊應聲,一邊趕緊奔向廚房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去了。
「孩兒他爸,拿的什麼啊?」看見孫胖子提着個大大的食盒挪進廚房,灶邊兒一個膚色黝黑的女子一邊惑聲問道,一邊向旁邊的炒鍋里吐了口唾沫。
「雖然那小子嫌咱店裏不乾淨,可你也不用這樣吧!」看見婆娘的舉動,孫胖子有些不以為然。
「那個王八蛋!要不是近來生意不錯,只憑他那句話,老娘就非把他剁了包包子不可!」灶邊兒的婆娘還有些憤憤不平,一邊把手裏的炒勺掂了幾下,一邊又向鍋里擰了把鼻涕。
「大嫂說的對!」原本蹲在地上燒火的一個獨臂漢子,聞言湊上來附和道,「像這樣的公子哥,要擱往日,我非把他開膛破腹,剁成肉泥不可!」說到這兒,那漢子微微舔了舔嘴唇,只剩下獨眼的刀疤臉上,一幅嗜血如狂的詭異相。
「剁你媽個頭!」孫胖子蹙了蹙眉頭,一臉厭惡,隨腳在那漢子的屁股上狠來了一記,然後低聲喝道:「你他媽的就知道殺殺殺!要不是你這付鬼樣子上不了台面兒;至於外面的兄弟們都忙翻了天,獨你在這兒鬼扯淡嗎?!」
「老大!瞧您這話說的,兄弟我不也不想這樣啊!」疤臉似乎怕極了這個老大,聲音里透着幾分惶恐。
「去去去——一邊燒你的火去吧!」黝黑婆娘聽得有些不耐,一邊兒把疤臉趕到灶後繼續他的工作,一邊兒再往鍋里啐了些「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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