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小姐,有你陪在這小子身邊我會放心很多啊。」趁着源稚生送源稚女和櫻井小暮上車的間隙,上杉越將櫻拉到了一旁悄聲道。
「老家主言重了,護在主君左右本就是櫻性命與職責所在。」櫻立刻恭敬的低頭道。
「別的不重要,是心之所在就好。」上杉越微笑點頭,他回頭看向正大力擁抱的源稚女和源稚生低聲道:「其實稚女才和年輕時的我更像,本性不壞,還有些怯懦,但有了能力,有了目標卻又固執到莽撞。」
「但稚生不一樣,他是我曾想做到,想成為卻沒成為的模樣,是一個真正承擔起了『皇』之名的男人,可也許也是繼承了我的一些軟弱敏感,其實那孩子心裏一直都很疲憊痛苦的。」
上杉越回望櫻:「這樣的人,一個不慎就容易滑入深淵,走向極端。那個天殺的赫爾佐格就是利用了他這一點,所以他身邊需要一個能看穿他的心,能在他迷惘時、鑽牛角尖時拉住他,喊醒他的人。」
「我一百多歲了,註定不能陪他到最後,所以櫻小姐,這個能一直勝任此要職的人——」上杉越竟是後退兩步,朝着櫻躬身沉聲道:「只有你了。犬子,就拜託了!」
這一下給櫻嚇的不輕,在瀛洲這麼強調尊卑的國度,上杉越不論年紀身份都絕不該對她鞠躬,她更不該受,否則就是極大僭越和逾矩。
櫻急忙側身躲開,隨即伸手將上杉越扶起急切道:「老家主不必如此!您這樣我」
「櫻小姐不必在意太多,這不過是一個不稱職老父親想為兒子最後多做些事情而已。」上杉越起身輕笑,「如果有機會突然又很慶幸身上這惡魔的血脈了,讓我熬到現在有了孩子。還有那麼一絲可能,看到孩子們」
「也有自己的家。」
源稚生和源稚女站在遠處奔馳車邊像小時候一樣勾肩搭背的交談着,源稚生又擺出了嚴肅臉提醒弟弟靜心養性,好好對身邊人;源稚女微笑着不斷點頭稱是,偶爾插話讓哥哥不要過於操勞偶爾放鬆,還炫耀自己已經帶着櫻井小暮給父親敬過茶,調笑哥哥要抓緊
他們面色不變,話語不遲,但諾大的空曠停車場裏根本沒有皇無法聽聞聲音的角落。
上杉越再次衝着櫻輕輕點頭,隨後轉身道:「對了,如果有路明非那臭小子的消息,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我可不能讓他真被密黨砍死了」
「老夫要親自砍死他!」
「阿嚏!」一米七五的「黑皮體育生」正縮在網吧角落和一個裹着快遞衣服健壯如牛的男子竊竊私語,他說到一半突然猛地打了個噴嚏。
「喲,才兩分鐘你的小女友就想你了?」快遞男賤兮兮的笑道。
「突然遍體生寒,更像是被人咒了」黑皮小伙抱着雙臂搓了搓,「少廢話,趁你還沒被急召回去,趕緊給點有用的消息!」
「大概大前天晚上,宮古海峽前公海大戰,不過看起來咱楚哥和夏姐是沒為難老同學了。之後他們去哪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臨行前他們搜索的大部分資料都關於北極。」快遞大哥悄聲道。
「行,我知道了。」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這時候敢摸回來倒也是心大,不過確實,他們兩尊大神一走,這裏大部分人手眼線都撤了,用你們夏洲的話怎麼說來着?什麼黑燈來着?」
「燈下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可你是真黑啊你這身上是抹了幾管美黑油啊?要不是你那賤兮兮的眼神一如既往,你義父校長來了也認不出你是路明非啊!」
「EVA無處不在,不喬裝一下我和繪梨衣敢出門嗎!?閉嘴吧,快遞大哥芬格爾師兄。」
這兩人,一個就是星夜兼程趕回臨海市的路明非,另一個便是好像被卡塞爾學院「遺忘」的芬格爾——他同組的人昨晚撤回了學院,但好像忘了喊他一起走
而路明非剪了個板寸,又給自己渾身都塗滿了美黑油,出門還戴着墨鏡防止眼睛虹膜被掃描,就連繪梨衣也不得已暫時把紅髮染成了接近黑色的暗紅,戴上了碧色美瞳臉上也塗了一層美黑油,一番打扮後看起來就像是個溫婉的拉丁裔姑娘。
路明非在這邊和芬格爾接頭,繪梨衣則開了個卡座在大廳角落開心的玩遊戲。
他剛轉身要走,芬格爾卻一把拉住了他,低聲道:「有個好東西,本來是要獻給我夏姐的,不過那兩口子說還是留給你,可能你才更需要。」
路明非眼睛一亮,食指將墨鏡扒下半寸期待的舔舔嘴問:「什麼好東西!?我就知道沒白請你吃那麼多大餐,好兄弟!嘶呸,舔了一嘴口紅,賣家不是說不會掉色嗎?」
芬格爾做賊似的背過身去,褲腰帶一松,隨後手在前腰一陣竄動
路明非看的大驚失色,連忙環顧四周低聲喊道:「喂喂喂!我們也沒要好到這種程度!大庭廣眾下,那種東西不要啊,師兄!」
芬格爾身子一僵,隨後滿臉疑惑的回頭看向路明非,等他反應過來後立刻用手裏的手機砸了一下路明非的腦袋,怒斥:「你思想怎麼比我還不健康!?想什麼呢?我寶貴的總之,我要給你的是這個手機!」
路明非接過那台iPhone4S,下意識的問:「怎麼?這次換你來索我命了?」
「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芬格爾大手一揮,「這裏面,有個和EVA完全相同的AI智能,EVA能提供給你的幫助,她也能提供一小半,但受到權限和單個小型主機的算力限制,要和真正的EVA對抗是絕對不可能的,也沒辦法給你調來轟炸機之類。」
「不過裏面有給你計劃的逃跑路線和各種輔助功能,例如暫時入侵一個街區的攝像頭,暫時入侵一些小國海關讓你的假護照能順利過關,還是可以做到的。」
路明非把手機在芬格爾外套上反覆擦拭了一下,隨後才寶貝兮兮的揣進懷裏道:「謝啦,廢柴師兄!夠意思!」
芬格爾則大怒:「你在我衣服上擦是什麼意思!?不是從那掏出來的!是我前腰的口袋裏!」
路明非哈哈大笑,卻又立即捂住嘴悄然望向四周,隨後才向前兩步抱了抱芬格爾,低聲道:「所有事情都會解決的,待到新仇舊恨都了結,再請你喝酒吃肉。」
「保重。」
芬格爾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有些嫌棄的推了下路明非道:「嘖!我的第三千兩百七十四個擁抱本來打算留給一個胸大屁股翹的古巴女孩呢,被你佔了,記得還一頓米其林三星餐標的晚餐!」
路明非伸拳敲了敲芬格爾石磚般的胸肌,笑着抬起墨鏡道:「是了。」
他走回繪梨衣身邊時,竟看到一旁座位上多出了個黃毛小子正和繪梨衣聯機在打街霸,而周圍還有不少人在回頭觀望着戰局,就連網管都不自覺的拎着掃帚駐足一旁。
繪梨衣似乎不太適應操作,而這個黃毛小子玩得還挺厲害,他的春麗連招絲滑,防守滴水不漏,但其實和繪梨衣的正常實力還是有些距離的,只是繪梨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以前都是用街機操作不太適應鍵盤所以一時落了下風。
她操作的肯已經被打到了空血,只要再來一擊,就算是防禦對方的重擊,只要不是完美防禦都會掉血然後敗北。
恰好此刻她看到了路明非回來,眉眼一彎,抬手比了個ok的姿勢。
路明非點點頭便站在了她身後,同時望了一眼那黃毛小子,竟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黃毛小子見這「其貌不揚」的黑皮小子回來,嫉妒心更是大漲,隨即口中悶哼一聲操作春麗打出了超必殺·鳳翼扇。
而街霸的防禦也是會扣血的,除非是這個3.3版本裏的特有的機制——防禦對方招式的六分之一秒瞬間同時輸入向前指令,則就是完美格擋,便不會扣血。
這個操作在其他的情況下並不難實現,但春麗的鳳翼扇是有着十五次多段且節奏不同的快速踢腿攻擊,繪梨衣的肯已經空血,意味着只要有一次格擋不是完美防禦她就都會敗北。
然而接下來繪梨衣只是略微坐直了身子,隨後纖細手指如同在鍵盤上彈起了一曲優美的樂章,她操作的肯連續的完美防禦,春麗連續且節奏完全不同的十五段攻擊被一一格擋,就像開掛般鎖住了這最後一絲血量!
黃毛小子震驚的差點把舌頭吞下去,網管手裏的掃帚都掉在了地上,圍觀眾人更是雙手按頭起身狂吼起來!
繪梨衣和路明非倒是都很淡然,繪梨衣乾脆趁着那黃毛小子還在愣神就一套絲滑連招結果了他。
這個操作最誇張的地方,在於繪梨衣逆天般的反應。
周圍觀戰那些看起來也都是街霸老玩家了,立刻有人就大呼着解釋道:「從春麗的鳳翼扇亮起白光到攻擊不過零點三秒左右時間,若是看到必殺的白光亮起再進行完美格擋,那幾乎就是不可能實現的!」
「而且這十五段攻擊,有大概五段左右的節奏變化,任何一次防禦沒有跟上節奏都會功虧一簣!就算練習過千百次,要在實戰中且如此兇險高壓的局面里打出這種操作,簡直不可能啊!」
網管則見過些市面,他震驚的說:「曾經只有一個人打出過這種操作號稱『野獸』的梅原大吾!那可是一零年剛剛獲得了由吉尼斯世界紀錄頒發的『在主要比賽中最成功的街霸玩家』,創造了世界紀錄的最頂尖職業玩家啊!」
是的,這種操作雖然困難,但只要針對訓練過很多次的街霸老玩家都是有可能成功的,可難就難在這是處於失誤一次就滿盤皆輸的重壓之下,而且周遭還有如此多人圍觀,無形中也會增加操作者的心理壓力,別說這種要求極端苛刻的操作了,就連普通連招都可能在如此重壓下變形而失誤。
不過這都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對於繪梨衣來說,只存在於她想不想認真而已。
路明非笑着摸摸繪梨衣的腦袋說:「不錯,走吧。」
繪梨衣乖巧的關閉電腦起身,一言不發就牽着路明非的手跟在他身後離開。
在不知情的眾人眼中,打出如此逆天反殺卻還不撩兩句狠話或者出言嘲諷,這一幕更是充滿了勝不驕敗不餒,殺人不留名的宗師風範。
出了網吧,繪梨衣才悄悄掏出小本子寫道:「明非哥哥,你徒弟,不太行哦。」
路明非疑惑的摸摸腦袋問:「什麼徒弟?啊,你說那黃毛!?」
繪梨衣願意和這黃毛小子聯機切兩盤,其實是因為這小子說了一句話:「美女,玩的不錯,切兩盤?我和你說,我可是師承網吧戰神路明非大哥!」
「你可能不認識他是誰,但你去附近網吧打聽打聽」當時這小子還頗為得意的彈了個響舌,「我師傅,這十里八鄉的網吧,沒有不認識的,特別玩星際的,誰見了都要喊一聲——路哥!」
他全然不知,面前這姑娘正是他便宜師傅的女朋友,是他的正經師娘
其實連路明非都沒認出來這個便宜徒弟來,只是覺得有些眼熟罷了,畢竟當年他還沒發跡時只要一瓶營養快線就能收徒,這附近網吧里的老網蟲幾乎都當過他的便宜「徒弟」。
「哈怪不得我看他有點眼熟呢。」路明非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這不肖逆徒,竟然舞到自己師娘面前了!下次見了他,營養快線必收雙倍!」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沿着街邊漫步,遇到攝像頭就默契的低下頭,一路朝着路明非居住的老小區走去。
既然回來了,他自然還是想看看那一家其實也不算太壞的親人。
雖然只能遠遠看看,連親口告別都做不到。
想到這,路明非心裏不免有些惆悵,楚子航沒有與路明非父母有關的記憶,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那「牛逼哄哄」的爹媽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又到底在哪?
這一世,那麼多年他唯一一次可能與媽媽的談話,就是在瀛洲那次輝夜姬裝作他老爸被識破後,那個不願吐露身份只叫他快逃的女聲。
有時候他也蠻羨慕楚子航的,雖然蘇小妍平日裏看起來沒心沒肺像個三十歲的小公主,但對楚子航的愛卻是切切實實的,在夏彌出現後更是讓這份愛終於擺到了明面上。
「明非哥哥,在想什麼?」繪梨衣踮起腳湊到路明非耳邊低語問,聲如幽泉叮咚,敲得人心頭酥軟微涼。
只要在路明非身邊極近的距離里且周圍沒有普通人,繪梨衣是可以說話的,她本來也不是真的啞巴,只是龍血侵蝕讓她開口便是類似言靈般的下令,而且是「死亡」的命令。
路明非穩定了她血統後,她偶爾開口已經不會有大問題了。
「沒什麼,只不過是想一會兒怎麼給你介紹我的家人。」路明非笑着回答。
「他們會喜歡我嗎?」繪梨衣小聲的問。
「自然會的。」路明非拍拍她的後背,「繪梨衣那麼好,誰會不喜歡呢?」
路明非微微抿嘴,看着眼前的女孩心裏又釋懷了大半,人總不能要求什麼都十全十美吧?有這麼好的姑娘陪在身邊,也該知足了才對。
先握緊現有的才是重點,至於其他,或許有時也不得不隨緣了。
兩人剛走到小區門口,路明非就看到那個熟悉的中年男人又醉醺醺的扶着牆在乾嘔。
穿着圍裙,拎着鍋鏟的中年女人氣勢洶洶的沖了出來,劈頭蓋臉就衝着男人一頓怒斥:「瞧你這熊樣!一天天喝的七葷八素也沒見搭上哪個大老爺!回家吐去,別在這丟人現眼!」
男人卻笑嘻嘻的抬起頭,挺直了腰杆,小腹處的一圈贅肉如「金腰帶」般顫抖,他環視四周後叉腰高聲道:「我兒子!路鳴澤!嘿嘿!要上奧斯陸大學了!」
中年婦女手裏鍋鏟嘩啦一丟,高聲驚呼:「兒子上學的事情解決了!?」
「解決了!」男人哼哼唧唧的傲然昂熱下頜,「只要那個臭小子雅思托福過了,明年——!哼哼,我兒子也是名校生了!」
中年女人激動的跳起來在男人臉上吧唧一口,險些就把男人撲倒在了草坪上。
「哎!大庭廣眾」
「回家回家!喝那麼多,我幫你熬點醒酒湯!終於出息一回了啊,老路!」
「那就是我叔叔和嬸嬸,我還有個堂弟,現在應該還在學校上課。」路明非拉着繪梨衣站在街對面,回頭微笑着低聲道。
「看起來都是很好的人。」繪梨衣輕聲說。
「還好。其實,就是一般的,普通的人。」路明非輕笑,「對了,還要感謝你哥哥幫忙解決了我堂弟上學的事情。不過這次帶你叛逃,恐怕會把他們氣的不輕啊。」
「我想和明非哥哥一起逃跑。」繪梨衣眨了眨眼,「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一直逃,逃到那晚在東京塔,明非哥哥你指着的」
「世界盡頭。」
那一晚,路明非曾在從東京塔飛躍之前對繪梨衣承諾過——
「只要你能看到的遠方,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到達!」
「我們會長命百歲,會走遍天涯海角,會永遠贏下去不論遊戲,還是這該死的宿命!」
路明非咬着下唇,左顧右盼的抬起靠着繪梨衣那邊的手舉高,最後卻只是停在了繪梨衣頭頂像是在幫她遮住下午有些刺眼的陽光。
繪梨衣眨眨眼,突然伸手把頭頂路明非的手臂拽了下來,搭在了自己肩上。
隨後兩人都默默低下了頭,臉像反射了正紅的陽光。
吱——!
一輛黑色奔馳S級突然停在了他們面前的路邊。
路明非正欲警惕的拉着繪梨衣轉身離開,看到來人後卻一愣。
「菀之姐?白大哥?」他驚喜的低呼,「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白商陸和姜菀之一臉焦急的下車,聽到聲音回頭看去,隨後夫妻倆異口同聲的問道:「你哪位啊?」
「我,路」路明非小聲的連比帶劃。
白商陸和姜菀之對視一眼,隨後默契的伸長脖子湊近路明非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又是異口同聲的驚詫低呼:「明非!?」
「啊,原來不是來找我的啊?」車裏,路明非和繪梨衣坐在後座尷尬的搓手。
「誰特麼知道你倆這麼膽大還敢沖回臨海市來?」姜菀之嗔道,「我們在那下車也只是接到電話來找人而已。」
「找人?誰?」路明非好奇的問。
「你師兄的媽媽,蘇小妍。」姜菀之聞言皺起了眉頭,「雖然保護了起來,但為了不讓她察覺異常,我們沒有完全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而且子航和小彌離開前說已經想好藉口讓蘇姐近期不會出遠門了。」
「但是半小時前,她見了一個人,然後就買了機票」白商陸沉聲道,「要去南朝半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