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嘉是康熙三十年穿越過來的,一睜眼滿三十減二十,成了個十歲的蒙古小姑娘烏仁圖婭。禾嘉是她的漢族名字,跟她前世沒穿越的名字一模一樣,宛如天定的命數。
上輩子的禾嘉命不好,離三十一歲生日還差一天因病去世。這輩子撿回一條命,魂穿幾百年成了烏爾錦噶喇普郡王家的大格格。
禾嘉第一次醒來時,身上是極熟悉的無力感。因為生病在床上躺久了的酸疼和疲憊很難說清,卻也很磨人。那一瞬禾嘉還以為自己又一次被搶救過來,失去意識之前那些遺言又白說了。
直到看見坐在自己床邊小聲啜泣的美婦人,又被原身洶湧的記憶拍了滿臉,禾嘉這才放下心來,看來自己是真死透了。
阿霸垓部的這個大格格也是個從小嬌養着時常生病的身子,但到底沒有要緊的毛病。禾嘉不挑,能再活一回對她來說就是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畢竟人真的只有到了要死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活。
不過一飲一啄都有天定,白撿來一條命總不能什麼事都不干。禾嘉滿打滿算也就過了兩年好日子,這不剛把原主那說好不好說不好又還行的身體徹底養好,萬事不用操心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大格格,郡王派人來請您去大帳議事。」
「賽音和巴雅爾都到了?」
「到了,在帳外面等着。」
禾嘉放下手裏的奶茶碗,看了眼自己親手一點點佈置起來的帳篷,深吸一口氣便拿起桌上的彎刀,起身往外走。
帳子外面站着兩個蒙古打扮的副將,賽音身板壯實是典型脂包肌的體格,顏色鮮亮布料結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禾嘉總免不了擔心他動作幅度大,不小心再把衣裳撐壞了。
巴雅爾站在他身邊被襯托得像根竹竿,只有親近的人和他手下的親衛知道,他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體格。禾嘉手邊靈巧些需要動腦子的差事,都是他在負責。
兩人站在帳子外面臉色都很凝重,尤其賽音那雙眼睛都漲紅了,一副『現在誰敢惹禾嘉,他就要上去把人撕碎』的樣子,着實有些嚇人。
「行了啊,等會兒到了王爺的大帳里不許這幅樣子,事情都還沒開始聊輪得到你來耍狠?」
倒是禾嘉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甚至還有心情跟兩人打趣,「你們也別以為你們多吃香,額娘把你們留給我我還得想法子養活你們,這次去大帳說不定阿瑪壓根就不想要你們,只不過把我兩個舅舅喊過來做個見證罷了。」
「真要是格格說的這樣就好了,格格放心我賽音能吃但也能幹活兒。以後放牛牧羊的活計我都包了,咱們的口糧肯定不缺。」
原身的生母是烏爾錦噶喇普郡王的福晉敖登,娘家在科爾沁部的領地與盛京挨着,即便家中只有個一等台吉的爵位傳給弟弟,也比別的人家更富饒尊貴些,要不然烏爾錦噶喇普也不會主動帶着人去提親。
蒙古貴族聯姻,福晉帶來的嫁妝除了金銀珠寶更多的還是牛羊馬匹和陪嫁的屬人。在草原上生活不容易,即便是郡王也要隨着季節水草更換牧場,手裏少了可用的人和牛羊馬匹,再是抱着金山銀山也要氣短一截。
敖登從娘家帶過來的這些人和牛馬便是她這些年福晉地位堅不可摧的倚仗,哪怕這些年敖登只生了禾嘉一個女兒,其餘側妃庶妃和侍妾也完全不敢有半分逾矩。
但沒有兒子這件事,總歸是敖登心頭的一根刺。
就算近兩年禾嘉已養好身體,一步一步把敖登的嫁妝和阿霸垓部親近福晉的勢力都收攏在自己手中,讓郡王的女人和孩子遠遠看着她都發怵害怕,她還是會在無人的時候看着女兒發呆出神。
禾嘉明白她的心思,也從沒想過要去說服她。兩人的靈魂隔着比山海還可怕的幾百年時間,所以當敖登不顧身體虛弱又一次懷上孩子以後,禾嘉也只是盡心去了趟盛京,仔細挑選重金請了兩個醫女兩個穩婆回來。
把人帶回來,禾嘉又在郡王大帳旁重新張羅出一個帳子,專門給敖登養胎住着。自己則完全接替了母親的責任,不管是部落里該由福晉處理的大小事務,還是參與郡王升帳議事,甚至連自己那些庶母和異母弟妹們的日常生活,都歸了禾嘉來管。
起初郡王反對,覺得升帳議事這種大事禾嘉一個沒嫁人的女孩子不該參與。但禾嘉能幹,不光能替福晉理事,還能在部落每月跟盛京商人互市的時候討着便宜,甚至還能破了中原商人一直定價不公平,草原各部一直吃虧的局面。
大清入關有些年頭了,卻又算不上太久。聽說京城皇宮裏的皇上還有好些國家大事沒調理明白,就更別說草原上的這些部落了,只要漠南不亂細節上哪裏顧及得到。
每月的互市是盛京城裏的盛京將軍牽頭弄起來的,盛京城裏也跟京城一樣設立了六部,平時多處理東北幾省的事務。連帶跟大清關係密切的漠南各部往來也多,是安撫也是監視。
就好比這互市,擺在枱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是為了給漠南各部行個方便,每月初八開市好讓各部的人能買到足量的茶和鹽,但其實又何嘗不是盛京上下官員們想要從中撈一筆。
蒙古人吃肉多,對鹽和茶的需求巨大,自從康熙登基以來為了安撫漠南蒙古各部,在鹽和茶的管制上很鬆,幾乎不再像以前的那樣限制嚴苛。
不管是官家的鹽商茶商還是民間販茶販鹽的商人,都卯足了勁兒想要多賺銀子,開市之前總要私底下通個氣兒,互市上的鹽茶價格或有波動但總體一直要比別處貴上一大截。
畢竟人人都知道草原上各部落都要隨着水草而居,放牧又是一件極辛苦的事情,每次派人來盛京買東西,銀錢牛羊帶來了總要把茶鹽布匹和一些生活必需品買回去。
要不然部落里缺了什麼可不是那麼好補的,衣服可以不穿新的,難道茶和鹽都不吃了?草原上沒蔬菜,長時間不吃茶不吃鹽那可是要命的事。
再者蒙古各部除了王爺貝勒和一些家底厚實的台吉,再往下的勛貴和小部落首領,大多都是直接趕着牛羊來換東西。要是為了貴就不買了,好不容易趕到盛京的牛羊再趕回去,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就算不死瘦了病了也是損失。
所以即便知道互市的價格不公道,大多數時候也只能捏着鼻子買下那些高價的鹽茶。
但禾嘉不肯吃這個虧,跟着採買東西的人來了兩趟盛京,便私底下聯繫了外祖家的兩個舅舅,他們出錢自己帶人往關內跑了一趟,找來了新的茶商鹽商。
雖價格還是比不得中原,甚至比盛京城內平日的價格還要高上半成,但對於各部落來說已經是好了太多。
盛京將軍心中即便不快,可蒙古這些王爺貝勒們不是好惹的,也只能訕訕收手,讓自己手底下的商人也跟着降價,才勉強維持住他的進項。
畢竟蚊子再小也是肉,鹽商茶商每年上供到他那裏的銀錢再少總比沒有強,細水長流也是種活法。
經此一事,禾嘉算是正式守住了在她阿瑪大帳中的一席之地。烏爾錦噶喇普也曾好奇,以前自己那個驕矜多病的大格格現在怎麼轉了性情。
但看到她擺在自己帳中的漢文書籍,和女兒挺直着脊背神情嚴肅高傲地跟自己說,她是阿瑪和額娘的女兒,就該替額娘守住只屬於福晉的地位和尊崇以後,便默認了禾嘉一天一天的改變和在阿霸垓部漸盛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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