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幼穿着一條不知從哪找的,沾了灰的白色連衣裙。
她身上沒有棘皮,也沒有任何藤蔓,她赤着腳,坐在實驗室角落裏,抱着膝蓋,在哭。
大概是聽見蘇澄的腳步聲,蘇幼抬起頭,白皙稚嫩的臉上還沾着蘇澄的血,眼淚流了滿臉。
她哭着說:「姐姐,我真的錯了」
蘇澄看見她臉的瞬間,仿佛又看見以前可愛的妹妹,她的心臟酸脹得一塌糊塗。
蘇幼像小時候一樣,手腳並用,爬到蘇澄腿邊抱着她的褲腳,「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做了那麼多不對的事情,你卻還願意救我」
蘇幼泣不成聲。
她被困在研究所等不來蘇澄,她是怨恨的。
這種怨恨慢慢堆積,讓她恨不得蘇澄受到她一樣的痛楚。
或者比她更痛苦才好。
但就在剛剛,蘇幼看見替自己擋子彈的姐姐,那種恨突然變得不重要了。
災難之前,她總是覺得父親更加偏愛姐姐,所以總是故意弄壞姐姐的東西再求她原諒,而她那個愚笨的姐姐,總是能輕易就原諒了她。
而她和姐姐在野外的時候,姐姐把她照顧得很好,不管是找到了吃的還是喝的,都總是先給她。
那一天,是蘇幼自己給聯盟軍開了門,求他們帶自己去基地。
那一刻她甚至都沒想過,獨自留在野外的姐姐找不到她,會有多着急。
一切痛苦的根源,其實是自私的她自己。
她有什麼資格去怨蘇澄?
蘇幼的眼淚是真的,道歉也是真的。
她想通過殺人來緩解自己的痛苦,但是她並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快樂,反而,她看着蘇澄難過,自己也難過。
蘇澄擦了把眼睛,她蹲下|身,把妹妹擁在懷裏,「是姐姐不好,是姐姐沒找到你,對不起」
聽着蘇澄的話,蘇幼放聲大哭。明明她才是犯錯的那個人啊
她抓緊了蘇澄的衣袖,像是抓到最後的救命稻草。
可哭着哭着,蘇幼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她哭聲小了,繼而鬆開蘇澄,「姐」
同樣鬆開蘇幼的蘇澄,眼瞳猛地一震,因為她看見,蘇幼的鼻子裏正往下流血。
蘇幼只是擦了一把,竟然弄得滿手都是血。
「姐」蘇幼又叫了一聲,這一張嘴,她嘴角也開始往外淌血。
蘇澄連忙幫她擦,可是根本擦不完。
蘇幼白色連衣裙的胸前,很快被血染成一片紅色。
蘇澄問她:「你哪裏受傷了嗎,小幼?」
「我沒有嘔」蘇幼一張嘴,直接吐了一攤血出來,人肉眼可見地虛弱下來,甚至要蘇澄抱着,她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蘇幼的眼睛和耳朵里,也開始淌血。
「怎麼回事?」蘇澄顫抖的聲音里滿是驚慌,她抱着小幼,開始用自己的能量給她治傷。
但是綠色的流光一接觸蘇幼,蘇澄就知道她根本就沒受傷。
可是那些血是怎麼回事?
蘇幼的臉色迅速蒼白,體溫也下降得很快,甚至瞳孔都出現渙散的跡象。
蘇澄的心裏慌的厲害,因為她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覺得小幼即將離自己遠去。
「姐姐」蘇幼的喉嚨里都是血,來不及吞咽的血順着她的嘴角往外淌,讓她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但她仍然費力地說着:「對不起,姐姐是我任,任性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就要死了」
「別說了小幼姐姐現在就給你治傷,姐姐不會讓你死的!」
蘇澄的力量還在源源不斷地輸送給蘇幼,儘管她根本不清楚蘇幼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除了給她治療,蘇澄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沒用的,姐姐」蘇幼艱難地說了這幾個字,她的腦海中混沌的厲害,仿佛下一瞬就會永遠睡過去,但也正是現在,她好像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她的悔過,觸怒了心臟里的那顆變種種子,種子要的是殺戮,蘇幼違背了它的意願。
現在,那顆種子要完全取代她的意識,代替她了。
「別別費力氣了」蘇幼說完,口中又湧出大灘的鮮血。
她猛地抓住蘇澄的手,有些話,她怕自己現在不說,將永遠沒有解釋的機會。
「姐姐其實,其實我也不想殺無辜的人。
「姐姐,研究所關押的異能者他們都活着,我沒有動他們,至於大街上那些人我,我控制不住。」
「這裏,」蘇幼瞪大了眼,像一隻離開了水瀕死的魚,她想喘氣,但氧氣卻進不去她的肺里,她指着自己心臟的位置,「這裏的東西,要出來了!你,走!走!」
蘇澄還沒明白蘇幼是什麼意思,蘇幼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股力氣,她猛地一把推開了蘇澄,自己踉蹌着往前爬了兩步,又吐了一灘血後,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小幼?!」蘇澄連滾帶爬地跑過去,但還沒等她上前扶起蘇幼,蘇幼竟然踉蹌着站了起來。
蘇幼佝僂着腰,雙手下垂,五官中流出的血不斷滴在地上。
蘇澄聽見她用含混的聲音說:「母星沒有爆炸之前,你說世界是自由的;變種興起的時候,你說基地里是自由的。現在,我終於,自由了」
蘇幼說完這句話之後,半天都沒動靜,直到蘇澄顫抖着聲音,叫了她一聲,「小幼?」
這一聲,像是打破寂靜的摔杯之響。
蘇幼忽然站直了身體,當她轉過身看着蘇澄的時候,蘇澄的心好像被猛地插進了一把刀子。
因為她看見,小幼滿臉詭笑,原本白皙的臉龐佈滿了紅色的裂紋,黑色的眼瞳也變成了血紅色。
蘇幼誇張地咧開嘴角,朝蘇澄打了個招呼,「你好啊,姐姐~」
蘇澄一瞬就確定,「你不是小幼!」
儘管她的聲音和模樣還是蘇幼,但蘇澄就是知道,她已經不是小幼了。
對面的人拉長了嘴角笑起來,「我是她,但也不是她。」她歪起腦袋看着蘇澄,「你和她一樣,你明白的。不是嗎?呵呵」
這句話點醒了蘇澄。
同樣是被種子寄生,蘇澄一下就想明白了眼下的情形——
小幼的意識,完全被變種取代了!
這一刻,蘇澄渾身都泛起疼痛,這種痛幾乎讓她肝腸寸斷,她歇斯底里地朝對面尖叫:「你把我的妹妹還回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