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今個兒鎮長大人的心情這麼好!
「婚期就定在了下月初九。」梁鎮長的臉龐儼然笑成了一朵花兒。
江櫻也跟着高興起來。
奶娘有這個心她是知道的,若不然在肅州的時候也不會來詢問她的意見了,但她心裏也同樣有道坎兒,江櫻本還想着要費一番力氣去勸說呢,誰知奶娘自個兒將這道坎給邁了過去。
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奶娘也該有個真正意義上的家了。
這無疑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下月初九的話……
「日子是不是有些急了?今個兒是二月初五,就算咱們明日馬不停蹄地趕回去,等到了肅州城,最多也就能余個兩三日來準備,只怕是來不及的。」江櫻說道。
梁鎮長急於抱得美人歸的想法她可以理解,可這種事情終究還是得顧及現實的。
豈料梁平說道:「還回肅州做什麼,就在這兒辦了。」
江櫻輕輕「啊」了一聲,問道:「不回肅州了?」
「要在肅州辦的話,何不直接給你來一封信讓你回去,還犯得上跑這一趟嗎?」梁平笑着道。
江櫻剛欲再言,卻聽梁平又說道:「來之前我將鎮長之位已經辭去了,田產屋宅也都變賣了個乾淨,還回去作何?」
江櫻又「啊」了一聲,較之前那聲高亢了許多,眼睛也瞪圓了。
真是乾淨利落……
合着來之前就沒打算再回去了——
江櫻很想問一句為什麼。
但想到莊氏那雙充滿了慈愛的眼睛,便又覺得不需再多問了。
到底還是為了她吧……
為了她,和她喜歡的晉大哥吧。
奶娘起初就說過,連城才是她的家,她不可能一輩子呆在肅州,人總是要回家的——
奶娘還對她說,喜歡就要不顧一切的爭取,日後方能不留遺憾。
不管她做什麼,奶娘總是義無反顧的支持着她。
「一江春換了新牌匾交給了樊娘子和方大方二他們,之前那塊招牌。萍娘執意非要帶過來給你。」
江櫻頓覺眼睛酸澀起來,低聲說道:「如今連城的形勢比不得肅州,奶娘和梁叔為了我這麼做,實在是太冒險了……」
「用不了多久。都是一樣的。」梁平不以為然地說道。
肅州城如今也已談不上太安穩了。
或者說,也安穩不了多久了。
整個天下都要傾覆之時,安身之處已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如此處世罷了。
「而且在肅州,這親成的……萍娘也不自在。」梁平又笑着道,「與其聽那些人說三道四。倒不如尋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來過。」
原來梁叔還想到了這一點。
江櫻沒由來的生出了一種十分欣慰的感受來——好像是終於能放心的將奶娘交託出去了一樣。
不說旁的,就沖梁叔這種處處為奶娘考慮,肯為了她放棄現有的一切的體貼,這個男人,便很值得去嫁了。
更何況,人家還有錢。
至於這個結論,江櫻則是在以下的談話中總結出來的……
「我早年在京城也置下過一處三進的宅子,這麼多年放着沒人住倒也挺浪費,這回好了——收拾收拾。咱們就能住進去咯。」梁平口氣愉悅。
江櫻卻聽的一怔。
原來隱隱聽說過梁家祖上經商家底十分豐厚,但卻一直未搬離桃花鎮,世代擔任桃花鎮鎮長一職,造福一鎮百姓這一說法,她起初還以為只是美傳。
眼下看來卻是真的了。
能在京城這地段兒隨隨便便買座院子,還是三進的大院子,且十來年都沒管過……這不是土豪又是什麼!
「我也要住進去嗎?」江櫻覺得多少有點兒奇怪。
「怎麼,作為拖油瓶的小姑娘,反倒嫌棄起我這個繼父來了?這話要是傳到你奶娘跟前,只怕她又要變卦了——」梁平玩笑道。
江櫻訕訕地笑了搖頭。
「等將你爹留下的宅子要了回來。再搬回去住也不遲。」怕江櫻不自在,梁平又說道。
江櫻笑着點頭。
畢竟一直住在方家的別院裏,才是不合適的。
緊接着又聽梁平說道:「我同京城知縣乃是同科的舉人,有些交情。等改日我提些好酒去他府上,將你二叔和三叔的霸佔你家宅屋酒樓一事同他說明,回頭再請個好狀師遞張狀紙到公堂上,保管他們乖乖地將房屋地契交出來——」
江櫻怔怔地看着他。
「還不捨得去告他們?」梁平笑問道。
江櫻搖搖頭。
有什麼不捨得的。
是他們不講親情,貪得無厭在先,她不過是拿回屬於她的東西罷了。
她只是在訝異於梁鎮長的神通廣大……
早先就說了。奶娘才該是女主角好嗎!——力大無窮自帶金手指,危難時刻總有人出手相救,且還有着痴心不改、財大氣粗、神通廣大的忠犬男主走哪兒跟哪兒!
江櫻在心底唏噓了一陣兒,不敢再細想下去。
她怕再想下去,從而會對自己坎坷的情路產生絕望的情緒。
「那就麻煩梁叔了。」江櫻說到這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平幫了我這麼多,我都不曉得該如何回報了……」
「難不成你當我吃你那麼多頓飯,都白吃了不成?」梁平反倒笑着問她。
這哪兒能比啊……江櫻還是笑着道了謝。
「好了,別謝來謝去的了,都要成一家人了。」梁平越說心情越好。
江櫻的心情不由地也順暢極了,於是便來了興致,好奇地問道:「話說回來,梁叔你是如何說服奶娘的?」
江櫻還是覺得奶娘能夠自己想通的機率不大。
「也沒什麼。」梁鎮長一臉漫不經心,想了想,方道:「就是她那時後悔將你騙來了京城,想來找你,但又清楚自己總是辦不成事兒的不爭氣的個性,便想讓我陪着一道兒。那時我便同她說,除非你答應嫁給我。不然我無名無分的實在不好插手你的事情,雖然不太好,但也只好坐視不管了。」
江櫻啞然。
合着……
合着奶娘是為了來找她,無奈之下才以身相許的!
突然滋生的愧疚感。強烈到令江櫻無力承擔……
「你也不要過分自責,畢竟她是自作自受。」梁鎮長十分平靜地安慰着江櫻。
江櫻不樂意了。
怎麼能說奶娘是自作自受呢?
誒?
好像……還真是。
餘暉中,男人和少女十分默契的點了點頭。
……
兩日後。
晉國公府朱門前,客似雲來。
來者皆是身份不凡之人,隨隨便便挑一個出來。都是京城裏響噹噹的人物。
負責登記禮單的門房,累的手腕都酸的抬不起來了。
下了車馬轎輦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結伴着往裏走,邊談笑着,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子儒雅風流。
縱然風國的天下眼見着就要亡了,金鑾殿裏的那位主兒日日愁得無法安寢,可這些老士族們,還是該吃吃,該喝喝,該逛戲園子照逛不誤。
同好友相互問候,談論近況的比比皆是。亦有人在悄聲交談着各自聽來的小道兒消息。
大概也就是,這歸家宴的主角兒是晉公的嫡長子晉余儲所留下的遺腹子,且是庶出的,據說是自幼被養在寺廟道觀之處避劫。
又說是算命大師說過,不能貴養,在十八歲之前不能有太富貴的名頭,所以才一直沒對外公佈身份。
但各人心裏的想法卻是不同。
什麼不能貴養,什麼避劫,只怕都是對外的搪塞之言罷了。
誰信吶……
大房兒子沒了,又沒能留下個嫡子。那還不得退而求其次,首先得讓二房生出來的嫡子給養大了,活穩了,才能讓這庶子見人嗎——
若不然庶子成了長子。那成什麼了?
連城晉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實際上世家大族裏這種為了名聲好聽被雪藏起來的庶子多了去了,不生出來嫡子是絕不能罷休的,若是年紀相差過大,就活該被藏起來一輩子了。
咳,潛/規/則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眾人表示很能理解。
但這番話卻是打死都不能說出口的。能放在明面上說的大概統共只有這麼幾句——
「次孫得以安然無恙返家,想必晉公近來定是精神百倍啊,哈哈。」
「憶往昔儲公子風姿,想來其子定也氣度不凡。」
再懶些的,不願去想這些拗口體面的詞兒,便乾脆來上一句:「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老爺老爺,孔,孔先生來啦……!」忽有僕人低聲提醒道,原來不知是哪家的奴僕眼尖,瞧見了那位剛從青布馬車裏走下來的長衫老人,忍住了心底的驚詫方沒能失態地喊叫出聲。
聽到了這句話的幾位頭戴高冠的老爺們連忙轉頭望去。
「哎呀,真的是孔先生啊!」
「孔先生……門生見過孔先生!」
「門生拜見孔先生!」
「先生身體可還硬朗?」
眾人紛紛上前施禮問候,臉上皆是驚喜之色。
當今天下能請得動孔先生前來的,只怕也就晉韓兩家了!
如今能在此得見,實是令人倍感榮幸。
平日裏矜貴高傲的貴族老爺,此刻全成了態度恭謹謙遜的門生。
「各位不必多禮。」鬚髮花白的老人溫和的笑着,「呵呵……有勞諸位掛念了,老夫一切皆好,一切皆好。」
左邊的石青跟師傅一樣,同樣是一臉平易近人的笑。
右邊的狄叔則是一如既往的面癱着,且心裏還在默默吐槽這些貴族老爺們當真是煩纏的厲害,先生昨夜才剛從肅州趕回京城,夜裏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精力本就不佳,還須得應付這麼一幫子人,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哦,就同那姓江的丫頭一樣!一樣惹人心煩!
去年年底他同先生剛返回連城,便聽聞肅州爆發了瘟疫,先生立即去信問候情況,豈料這信傳出去之後,就石沉大海沒影兒了。
先生憂心這丫頭怕是出了什麼差池,肅州城剛一解禁,便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急匆匆地親往了肅州。
誰料這一去又撲了個空兒!
一江春酒樓里的樊娘子告訴他們,這丫頭去京城了……她竟然跑去京城了!
沒給先生回信且罷了,竟來了京城也未同先生打個招呼,這個小白眼狼兒,枉費先生為她憂心傷神了這麼久——
等他瞧見了,非得好好的數落數落她才行!
狄叔咬着牙暗暗地想道。
「哈啾……!」
「哈啾……!」
正在後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的江櫻連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怎麼了這是?別是傷風了吧?」江大娘在一旁面色緊張地問道。
今個兒這幾道主菜可全指望這小姑奶奶親手來弄了,別人來做,偏生就是做不出那味道來,所以這小姑奶奶可萬萬不能出差池啊……
「沒事兒。」江櫻將捂住口鼻的帕子拿來,邊淨手邊笑着搖頭。
「那就好……」江大娘鬆一口氣,道:「你來瞧瞧這道菜可蒸好了?我怕給蒸老了——」
江櫻點頭,邊掀了鍋蓋子,邊隨口問道:「江大娘,府里今個兒是辦的什麼宴啊?」
瞧着好像還挺隆重的。
江大娘訝異地看了江櫻一眼。
這姑娘的耳朵真的沒問題嗎?
這幾日府里四處都在說二公子、歸家宴的事情,到頭來她竟然都不知道今個兒這宴是為何而設!
卻不知江櫻向來不喜歡探聽八卦,加之又不與府中丫鬟同住,沒什麼來往。每日又都是晨早來上工,申時前便放工離府,更何況這位萬事不上心的主兒壓根就不了解府里的公子數量究竟有幾隻,是以就算偶爾聽到了一兩句關於二公子的話,也根本聽不懂。
「是二公子……自幼養在外頭的,這兩年身子漸好了,才接了回來。」江大娘簡要地跟江櫻解釋了一遍,「今個兒這宴就是老爺給他辦的,請了許多大人物呢。」
江櫻這才恍然。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江大娘並不是個多舌的人,是以也沒有再多說下去。
江櫻的好奇心向來也不會放在同自己無關的人與事上面,故也沒多問。
拒絕八卦的兩個人就這麼心無旁騖地做着活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