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秀雲是假的?」
唐卡喃喃道,「您的意思是,她並不是什麼帝國的避難者,而是和我們一樣的聖盟人,甚至是比我們更加高級的,能惟妙惟肖模擬帝國人情感的……『潛伏者』?」
「我不知道這個『周秀雲』的真實身份,但我更感興趣的是她懷中的小女孩,貌似是她女兒的『小天天』。」
李耀的聲音愈發冰冷,每一個字外面都像是包裹着一層厚厚的冰殼,但無論冰殼再厚,都無法封住裏面炙熱的岩漿,那就像是一顆顆熊熊燃燒的冰火流星,從李耀的神魂深處迸射出來,「假設『周秀雲』真是你們聖盟的『潛伏者』,那小天天又是怎麼回事呢,為何對她如此親熱,真的將她當成親生母親一樣,這么小的孩子,總不會說謊吧?
「我想到了幾種可能。
「第一,『周秀雲』是真有其人,也就是說,真有那麼一個命運多舛的女人,懷抱着對新生活的憧憬和希望,從帝國內陸來到了拓殖前線,結果失陷在聖盟大舉侵襲的戰火之中。
「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份比較合適,所以她的所有記憶和情感模式,包括對女兒的愛,都被你們高層的某些人『抽取』出來,作為一個『模板』,應用到一部分『潛伏者』的身上,這些『潛伏者』可以將『周秀雲』的身份模擬到惟妙惟肖,絲毫不差,就連親生女兒都分辨不出來的程度。
「換言之,我們看到的『周秀雲』是假的,但周秀雲的女兒『小天天』卻是真的!」
「這——」
唐卡的神魂漣漪,越來越散亂。
這種可能性的邪惡和不可思議,遠遠凌駕於他貧瘠的想像力之上。
「第二種可能,『小天天』的確是這位貌似『周秀雲』的『潛伏者』的女兒,而她被生下來的唯一目的就是充當一件『道具』,一件能博取別人信任的道具,畢竟,別人有可能懷疑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婦女,但誰會懷疑一個兩三歲懵懂無知的孩童呢?
「甚至,你不是說你們這些『淨化者』都要從小培養的麼,你們一出生就被冠以『聖光之子』的稱號,焉知這個『小天天』不是一樣,一出生,不,還在胚胎狀態時,就背負上了成為未來『潛伏者』的命運?」
唐卡深吸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第三種可能。」
李耀頓了一頓,沉默了很久,似乎連他都要好好調節一下情緒,才能用冷漠無情的口吻,將這種冰冷的可能性說出來,「小天天的確是真正的周秀雲的女兒,但時間倉促,聖盟的『潛伏者』們沒辦法將『周秀雲』模擬到惟妙惟肖,甚至連親生女兒都分辨不出來的程度,所以,他們採用了某種藥物控制,或者大腦手術的方式,改變了小天天的認知,讓小天天誤以為那就是她的母親!
「好了,我只能猜到這樣三條,更加卑劣的做法,我……沒辦法再思考下去,唐卡,你覺得這三種可能,哪一種的幾率比較大,哪一種又更加邪惡呢?」
「我……耀老……」
唐卡把牙齒嚼了又嚼,眼淚終於忍不住無聲流淌下來,他喃喃道,「怎麼能這樣,他們怎麼能這樣,這個世界——怎麼能這樣!」
「這個問題,我也曾無數次問過自己,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李耀冷笑道,「不過後來我發現,糾結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是毫無意義的,我要做的僅僅是改變這個世界,順便讓製造這個悲慘世界的雜碎們——付出代價!」
「耀老……」
唐卡驚詫於李耀在他腦海中掀起的驚濤駭浪,這力量比唐卡熟悉的「耀老」更強大百倍。
唐卡這才完全相信,李耀以前若無其事說的那些話,什麼他僅僅施展了1%的力量,他只要打個噴嚏就能將這座營地夷為平地等等,都是真的!
他,他究竟是什麼人啊,萬魔之魔,天魔之王嗎?
不,如果「眾神」都能幹出恣意玩弄一個兩三歲孩童的情感,這樣令人髮指的事情,那麼站在「眾神」對立面的,又該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我曾以為,真人類帝國就是邪惡的極限,因為在那個該死的修仙國度里,所有善良的人們統統都被無情地摧毀。」
李耀沉聲道,「等我親眼看到聖盟的方式,我才發現,在這裏,何止善良的或者邪惡的人,而是連所有一切『人性』都被摧毀,被恣意玩弄,被當成工具和武器,被手術刀精密地解剖和改變,這,或許才是邪惡的極限吧!
「人類可以被摧毀,但人類所有的情感和意志,絕不應該被這樣蹂躪和操縱,這,就是我的底線,亦是我今天如此暴怒的原因!」
「那……」
唐卡深吸一口氣,道,「耀老準備怎麼辦,我,我和班長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即便站在我這邊,一起對抗你們的『眾神』嗎?」
李耀終於笑了一聲。
「這……」
唐卡一時語塞,很認真地想了半天道,「誰知道真正的『眾神』究竟是什麼樣子,而眾神真正的旨意又是什麼呢?」
「哈,你總算醒悟了,沒錯,我的目的也僅僅是要弄清楚真正的『眾神』究竟是什麼而已,而製造整個聖盟以及這一切悲劇的『至善上師』,又究竟是什麼東西?所謂他們是『眾神在洪荒戰爭中流淌出來的最後一滴鮮血製造出來的』,這又是什麼鬼話!」
對於聖盟的來歷,放眼整個盤古宇宙,都不會有人比接收了「武英奇3.0」記憶的李耀更加清楚了,因為聖盟根本就是武英奇一手創造的嘛!
但昔日的武英奇僅僅發掘出了幾座洪荒時代遺留下來的「造人工廠」,激活了造人工廠中塵封幾十萬年的晶腦系統,並在系統內部植入了一些「後門」和秘密指令,如此而已。
武英奇最初的目的,無非是培養一批對自己忠心耿耿,肝腦塗地的手下,哪裏想過要創造什麼「聖盟」了?
所以,武英奇壓根兒也沒想過要製造五個特別厲害的超級戰士出來,並冠以「至善上師」之名啊!
只可惜,之後各方勢力的混戰和衝突,製造了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一部分被製造出來的人莫名其妙覺醒了對盤古族的絕對忠誠,反過來控制住了造人工廠的晶腦系統。
而按照「武英奇3.0」的說法,那套晶腦系統原本就七零八落,存在諸多缺陷,運行邏輯混亂得很,鬼知道在那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耀還記得「武英奇3.0」說過,造人工廠里的超級晶腦系統,號稱「伏羲」。
李耀事後也問過龍揚君,是否知道這樣一套名叫「伏羲」的超級晶腦系統。
龍揚君點頭,並且告訴李耀,「伏羲系統」曾經是整個洪荒文明最偉大的創造,甚至是盤古聯盟能密不可分、堅不可摧的基石。
這是一套將十三支碳基生命種族的超級計算系統,統統糅合到了一起,實現100%兼容的大一統超算體系。
任何一支碳基文明,能發展到衝出母星,縱橫星海的程度,必然擁有一整套發達的超級計算體系和工具。
根據使用能源,計算方式和底層邏輯的不同,這些工具的外觀形形色色,名稱也各有不同。
以晶石為原料,可以稱為「晶腦」。
以瞬息萬變的電流來編織運算邏輯,可以稱之為「電腦」。
如果像夸父族那樣,從大地深處慢慢「生長」出一株奇異的植物,在碩大的樹瘤里蘊含着無數計算細胞,或許就該稱為「生化腦」了。
可想而知,要將這麼多晶腦、電腦和生化腦……諸如此類的超算系統接駁到一起,實現完美兼容和大一統運算,究竟是多麼複雜和艱難的工作。
但是沒辦法,要讓十三支碳基生命種族徹底糅合到一起,共享彼此的歷史、記憶和情感,結成密不可分的命運共同體,這又是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必須完成的歷史性工作!
龍揚君告訴李耀,整個盤古文明聯盟為這項工作努力了整整一萬年,一萬年間,無數智者的生命都充當燃料,投入這熊熊燃燒的輝煌事業當中,克服了無數想都想不到的困難,衝破了一道道層出不窮的關卡,到最後,終於將盤古宇宙中所有的信息和計算力都凝聚到了一起,那就是大一統超級計算體系——「伏羲」!
正是靠着「伏羲」的存在,十三種生存環境和風土人情都截然不同的碳基生命種族,才能和平共處,分享彼此的智慧和勇氣,令他們的文明延續了幾十萬年之久。
甚至連盤古文明聯盟能衝破黑牆,探索外域,按照龍揚君的猜測,都離不開「伏羲系統」的輔助。
只不過,好景不長,後來的事情,李耀也通過各方渠道,有了大致的認知——盤古文明的探索隊被黑牆之外的恐怖圖景,以及那未知的「洪潮」嚇破了膽,夾着尾巴逃回老家不說,還自我閹割和封印,摧毀了大量星海航行技術以及晶腦技術,以至於現在人們挖掘出來的洪荒時代晶腦技術,並不比人類的技術先進多少,幾乎算是同一層次。
而首當其衝要被閹割甚至肢解的,當然是「伏羲系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