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楊解放正要返回住處休息,不想在路上碰到了姜小珺和侴姑兩人。看情形就知道她們是專程來找自己的,楊解放於是主動迎上去。姜小珺低聲說道:「家裏來信了,我得回去一趟。」她跟家裏通過幾次信,每次都是讓人悄悄地投遞到姜氏貿易行。姜家的回信則是放在事先指定的位置,趁天黑無人時去取走。姜家直到現在還不能確定姜小珺的具體位置。姜小珺上一次寫信回去,是因為楊解放曾提出跟姜家加強合作的想法。現在,姜小珺既然說要回去,那肯定是有必須回去的理由了。現在的姜小珺可以說已經是青龍寨的一份子了,不用擔心她會泄露什麼機密。
楊解放問道:「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姜小珺搖頭道:「那倒沒有。只是我爹真的生氣了,我要再不回去,他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楊解放點頭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我送你。」姜小珺回道:「明天一早下山,大當家也同意了,還讓侴姑姐姐陪我回去。你還是算了吧,你要是跟我一起回去,我這段時間的所在也就瞞不住了。你與我哥合作了這麼久、這麼多次,真以為他還猜不透你的身份啊?」楊解放上次與姜庭瑄見面的時候,他就懷疑楊解放帶走了姜小珺,只怕早就猜到了他是青龍寨的人,只是不點破而已。畢竟,彼此合作有利可圖嘛。
楊解放道:「其實你也知道,我想跟你爹當面談談。」姜小珺道:「我爹是官場中人,為人頗為固執;他的態度還不明確,我也摸不准他的想法。即使你一塊去了,他也未必會見你。」
楊解放轉口說道:「這次帶上山的報紙,你們還沒看吧!到我那裏看看報紙吧!」說完徑直往前走。姜小珺與侴姑不明所以,跟着來到了楊解放的住處。楊解放把報紙一份一份擺在兩人面前,報紙上醒目的標題很快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兩人翻看了幾份報紙之後,都放下報紙,一臉不解地望着楊解放。
侴姑道:「洋鬼子任意打殺我們中國人,也不是一兩回了。你想要幹什麼?」或許她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情,或許無能為力到已經麻木了,所以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楊解放卻忍受不了,開口說道:「看到這些報紙上報道的事情,我很生氣,恨不能飛過去把那幾艘軍艦給干沉了。再看到你們的反應,讓我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你們認為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真的很讓人痛心!這也不怨你們,我們這個國家太落後了,被欺負得太久了。我想要改變這種狀態,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本來想等着山寨這幫兄弟訓練好了再有所動作,但現在卻有點等不及了,我想要做點什麼,至少要提前準備點什麼。」侴姑聽得一愣,回頭凝望着姜小珺。
姜小珺微微一咬牙,說道:「今天三月三,我爹肯定會回鄉下老家,明天趕回去,應該還能見到他。」顯然同意了楊解放隨她一起回家。既然已經決定了,姜小珺兩人也不久留,選了兩份報紙帶走。
侯飛等人都圍了上來,一個個面露微笑,那意思很明顯,想要跟着楊解放下山。楊解放這次下山,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自然不會動用太多的人手;但隨身帶上幾個親近的兄弟還是有必要的,當下選了侯飛、陳二狗和王大力三人陪同。馬上飛也是要跟着去的,但楊解放以訓練騎兵為名要他留下。馬上飛立刻問道:「小當家,你不是一直強調實戰演練麼?我想帶着兄弟們來一次長途奔襲作戰演練,你看可以麼?」楊解放心裏明白了他就是想跟着下山轉轉,至於去幹什麼倒不是很在乎,於是笑道:「你既然這麼想去,那就與我們保持半小時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吧。攜帶好乾糧,做好露營的準備。」馬上飛高興不已,答應了一聲,趕緊去召集人手準備去了。侯飛跟着去準備馬匹物資去了。
楊解放讓包自強把要去上海的情報人員都找來,是十二生肖代號中的金錢鼠、蠻牛、白虎、青龍和黃犬。蠻牛、白虎和青龍三人長得都很高大,但是屬於從屬地位。包自強帶着蠻牛將投身到黃金榮手下,金錢鼠與白虎則混入張嘯林手下,黃犬和青龍自然會投靠到杜月笙手下。不要擔心這三人不會收他們,四一二馬上就要到了,三大流氓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到時候只會嫌棄人手太少,是不會拒絕慕名來投的人的。這個時間點,上海是個什麼情形,近期會發生什麼事情,楊解放多少還是了解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儘量詳細地講給他們聽。這一講就是一個下午,直到吃晚飯時間,楊解放才收住話題。金錢鼠贊道:「難怪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小當家,你不但知盡天下事,還能後知五百年啊!」楊解放笑道:「後知五百年是不可能的,預知一百年還是可行的。呵呵,你們去了上海,要繼續學習文化知識,平時多看報紙,你們也就能遍知天下事。」一邊說還一邊拍了拍桌上的報紙。眾人凝望着房中的報紙,還真以為楊解放都是從報紙上了解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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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楊解放一行六人便騎馬下山。侯飛帶着陳二狗、王大力二人在前,楊解放陪同姜小珺、侴姑跟在後面。姜小珺看上去嬌滴滴地,騎術卻不差,比楊解放還騎得好。用她自己的話說,從小就會騎馬。那感覺就像楊解放小時候會騎自行車一般。
六個人輕裝出行,騎馬的速度不慢,花了六七個小時,半下午時來到了集賢村。正值陽春三月,麥苗青、菜花黃,本該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情景,楊解放看着道路兩邊田地里那稀稀疏疏的麥苗,不由皺起了眉頭。也難怪這個時代的糧食產量地,麥苗的密度便能說明問題。
不一會,跟着姜小珺來到她家門口。她家很好找,紅磚碧瓦,鶴立雞群,朱紅色大門兩側立着兩個石雕硯形門當,上方兩個戶對,彰顯了這戶人家的地位。大門兩邊一幅對聯卻有點耐人尋味,上聯是「有此青山綠水便好安居」、下聯是「何須大廈高樓方稱舒適」。姜小珺笑着解釋道:「原本不是這副對聯,前兩年房屋翻修,我爹就改了對聯。他說哪天辭官不幹了,就回這鄉下老家養老。」楊解放贊道:「你爹這思想境界很高啊!只是下聯不太恰當,就你們家這住所,應該寫作『還有大廈高樓堪稱舒適』才對。」
姜小珺正要回話,卻聽裏面一個聲音喝道:「哪來的黃口小兒在此信口胡言?」姜小珺臉色大變,喊道:「爹——」一個半百老者從照壁後面拐了出來,一臉寒霜地盯着眾人。楊解放知道姜小珺的父親是煙臺海關的官員,可現在一身長衫,一點也不洋氣,倒像個鄉下土財主。楊解放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人家假清高就假清高唄,你嘴欠啥呢?關鍵是還讓人家聽到了,於是躬身喊道:「小侄楊解放,見過姜伯父。剛剛不過是跟小珺開個玩笑,請勿見怪!」
姜清夫回道:「莫非我真的老糊塗了?怎麼記不得有你這麼一個子侄。」姜小珺插口道:「爹——他是我朋友,這次是專程送我回家的。」姜清夫冷哼一聲,喝道:「你還知道回來?你眼裏還有沒有父母,有沒有這個家?」姜小珺應道:「是,我知道錯了。等我招待完我這些朋友,回頭隨便您怎麼罰都行。」姜清夫卻當門站着不動,說道:「你既然知道錯了,自己回房閉門思過去吧!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門!至於你口中的這些朋友,哼,我姜家的門檻雖然不高,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姜小珺一聽就急了,叫道:「爹,這是幹嘛?您要是不待見女兒,女兒這就走好了。」說着轉身欲走。
姜清夫喝道:「站住!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把這個家當做什麼地方?」姜小珺當然不是真的要走,立刻回頭,走到姜清夫的身邊,挽住他左邊胳膊,撒着嬌說道:「爹——您常說,來者都是客,哪有將客人擋在門外的道理?」姜清夫傲然道:「若是貴客臨門,自然掃榻以迎;若來的是惡客,呵呵,老夫可沒有開門揖盜的習慣。」果然,他們早就猜到了楊解放的身份,現在見他送姜小珺回來,自然明白了一切。
楊解放並不生氣,笑着說道:「小侄不請自來,的確是惡客。聽說姜伯父在煙臺海關工作,平日裏沒少和洋人打交道吧!不知道對洋人是什麼看法?」姜清夫雖然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卻也沒有迴避問題,說道:「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不歡迎。」楊解放笑道:「小侄的看法與伯父是一樣的。只是不知道姜伯父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身為官府中人,除了守住自家的門檻,是不是還要守住國門才算稱職?」姜清夫被問得一愣,竟然有些失言。
楊解放接着說道:「小侄雖無半分官職在身,卻也想要盡一份力,將這些外來惡客趕出國門。」姜清夫很快回過神來,喝道:「大言不慚!想在我面前唱高調,小子你還嫩了點。哼,我倒是想聽聽你都做了些什麼?」楊解放道:「伯父確定要我在這個地方說?我倒是無所謂,就怕讓街坊鄰居看到了,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姜小珺立刻說道:「爹,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還是到客廳里慢慢說吧!」姜清夫架子擺大了,一時拉不下臉,有點遲疑。
這時,照壁後面又走出一青一壯兩名男子,那壯年男子開口說道:「喲,大侄女回來了?怎麼不進屋?站在大門口乾嘛?」姜小珺立刻回身喊道:「二叔,二哥。」出來的人竟然是她的叔叔姜醒夫和堂兄姜庭琦。姜庭琦應了一聲,說道:「小珺,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你也太不懂事了,都到家門口了怎麼不請進來?這要是讓外人看到了,豈不笑話咱們家沒有家教!」姜小珺笑道:「正要進去呢。」回頭又道:「爹,您老說自己腿腳不好,來,我扶您進去!」輕輕一拉,便拉着姜清夫往裏走。姜小珺邊走還不忘回頭笑了笑。
姜庭琦徑直走到楊解放身前,說道:「各位朋友,請進屋喝杯茶水!馬匹就拴在門口好了。」楊解放當先而入,侴姑緊跟其後,門口有拴馬樁,侯飛等人將馬匹拴好後跟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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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珺將姜清夫扶到客廳主位上坐下,姜醒夫也次位上坐下。姜庭琦引着楊解放等人到客位上就坐。也只有楊解放和侴姑坐了下來,侯飛很自覺地站到了楊解放的身後;陳二狗和王大力兩人像個土包子一般,早就被屋裏的豪華震撼到了,覺得渾身不自在,哪裏敢入座,跟着侯飛站到椅子後面去。姜小珺盈盈一笑,說道:「你們先坐,我去泡杯茶。」說完走了出去。
待到姜小珺背影消失,身為主人的姜清夫才開口說道:「姓楊的,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今天到我姜家來,到底所為何事?」姜醒夫與姜庭琦都是心裏一緊,同時盯着楊解放。楊解放從姜小珺的口中知道,姜清夫就是一個有點假清高的舊文人,所以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轉口問道:「發生在南京的三二四慘案,相信姜伯父已經知道了吧,不知道您對此有何看法?」姜清夫回道:「報紙上有報道,我自然看到了。雖然事出有因,可那些洋人做得也太過份了。武漢那邊已經提出了抗議,相信會有一個妥善的的處理結果的。你也不要扯那麼遠,就說眼前吧!」他人老成精,並沒有被楊解放牽着鼻子走。
楊解放回道:「當年的義和團,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其成員雖然良莠不齊,可也不乏忠義之士。他們喊出『扶清滅洋』的口號,雖然沒能成功,但其慷慨赴死、保家衛國之心是值得肯定的。這樣的人稱一聲義士不為過吧?我們青龍寨就是由這樣的一群義士創建的。所以,還請伯父不要把我們視作匪類!我身邊這位姐姐的父親當年就是其中一位義士,絕不是什麼奸邪之徒。姜小姐被我們請上山的這段時間,一直是這位姐姐保護其安危、照顧其生活。因此,雖然姜小姐在山寨待了兩個多月,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都說女票不能過夜,可姜小珺在山上待了兩個多月,姜清夫心裏會怎麼看還真不好說。
姜清夫冷哼一聲,說道:「那就好!」心裏卻暗暗鬆了一口氣。所謂麻杆打狼兩頭害怕,楊解放擔心姜清夫會維護所謂的家族門風而傷害姜小珺;姜清夫也在擔心楊解放會蹦出一句「你女兒懷了我的種」,那得當場吐血。他從上次姜小珺的信中字裏行間看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才嚴令她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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