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情緒低落,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十四抬手,輕緩着拍打她的後背。
「姐姐,我想起了媽媽。她也是這麼被迫害的。以前,我不懂,為什麼媽媽用充滿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卻又在發現我有精神力之後,冒死將我送出去。
現在,我明白了。我多麼希望媽媽有選擇的機會,甚至不帶一絲善意地將我掐死也好。」
她很少去回想以前的舊事,因為這些是不想觸及的往事。現如今看着不曾相識,卻遭如此大難的陌生人,同為女性,在升起同情與憐憫時,想起了小時候怨恨過的母親。
記憶里,她的面容甚至模糊扭曲了。
可依稀記得那雙帶着恨意的眼睛。
「桃桃,不要想這麼多。你的媽媽選擇將你生下來,忍受生育的痛苦,是帶着期盼的。只是她太苦了,苦得沒辦法愛別人,甚至產生自我厭惡的情緒。
所以以後要帶着媽媽的那份,過得開開心心的。我,小嘯,巴洛,塔克,都是你的家人。風雨同舟,共渡險阻。」
十四的話語中雖然有安慰的成分,但她真心實意是如此想的。
她沒有父母,能夠長大成人依靠着她的師父們養育。她年歲稍小的時候,知道了人類孕育新生命的知識後,問過大師父她的爸爸、媽媽在哪。甚至哭鬧着要找他們。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愛我?所以不要我?」
大師父將她抱在懷裏安撫,撒了個善意地謊言。
「是的。你爸爸媽媽不愛你。」
聽到此,還是蘿蔔頭的十四哭得更凶了,嚎啕大哭着,嘴中嗚咽着說「大師父壞、大師父討厭」。
「但是大師父很愛你。難道十四隻想要爸爸、媽媽的愛,不要大師父的愛嗎?大師父被十四傷痛了心,也要掉眼淚了。」
「大師父不哭,我不要爸爸、媽媽了,他們壞,不愛十四,那十四也不要他們了。大師父愛十四,十四也愛大師父。」
十四貼着大師父沒有人類體溫的臉頰。
逐漸長大後,十四就沒有這麼好騙了,知曉了六師父和七師父的事情。
她是兩位師父的實驗品,不同於人類自然孕育需要母體提供營養。
但是將胚胎細胞培養成完整的嬰兒,體外培養也需要花費了不少精力。
兩位師父當初的心情不得而知,但是冒着違背程序禁令將她製造出來,不算是父母對孩子的愛嗎?
鍾衡的眉頭自桃桃動手殺人的時候就沒有鬆開過。
他從兩人的談話中,也能窺探出兩分真相。
但是,為什麼要做得這麼決然。
十四安慰桃桃之後,才向鍾衡交代事情的經過。
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只是在闡述一件事情的客觀事實。
如果不是她那一身污血,鍾衡也會以為她只是冷眼旁觀的外人。
「雖然你們所作所為十分解氣,但是這是在聯邦,有沒有想過後果?
何況那被摘除大腦額葉的受害者,生命體徵還沒有消失,剝奪她們生存的機會,和迫害她們的人有什麼差別?
再說,這麼大的事情,不能和我商量嗎?」
鍾衡每說一句,聲音就大了幾分。
他知道,五人在垃圾星遭受過索拉的毒手,所以才對這些事情如此應激。但是手段如此狠厲,又不計後果,他怕這幾個孩子走上歪路。
十四似乎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鍾衡,你沒有姐妹,總有母親。如果那裏躺着的人是你的母親,被摘掉大腦額葉,無知無覺地被人肆意褻玩,你會如何?」
鍾衡聽到十四這番冒犯他家人的言論,氣不打一處來。
「你看,我就言語上冒犯了你的母親,你就這副表情。」
「禍不至己,永遠都無法感同身受。」
十四自問她的行為坦坦蕩蕩,沒有一絲錯誤。
「你覺得我結束了她們的生命與那些禽獸不如的東西無異?真是極其好笑。
她們的大腦被摘除了,沒有思維,沒有情緒,就一副軀殼,然後靠着營養液,這麼屈辱的過一生直至死亡嗎?
你太自以為是了。只是在感動自己,來減輕自己無能為力,對現實低頭的負罪感罷了。
我不覺得我的行為有任何錯誤,也不覺得我的行為是什麼善舉。
我只是給她們最後生而為人的體面。」
十四的眼睛帶着天真與執拗,是坦誠也是審視。
她的眼睛亮如明鏡,倒映着鍾衡驚愕的臉。
鍾衡臉頰發燙,審視自己的內心,有種被她窺探陰暗醜陋一面的羞恥感。
他不想承認,所以逃避現實,趾高氣昂地先發制人,指責他人的錯誤,以此來減輕負罪感。
「斯諾星球還有那麼多的無辜者......」
無辜?
「你居然說無辜?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話。」
「你......」
十四的諷刺像一把利刃,深深刺向鍾衡的心。
姜蔡嘯見兩人的爭吵有愈演愈烈的苗頭,替十四解釋斯諾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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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教官,我們發現的那層樓共63層,估計共有6千受害者。其中三分之一是斯諾星球原居民。
但是你知道嗎?她們被冠以編號,剝奪了作為人的一切。
樓層越往上,編號越長,我找到了一個還殘留精神力的女性,腦海中的執念只有求死。
她的編號可不止四位數。」
鍾衡驚地說不出話來。
這個數字代表着什麼,他自然清楚。
「斯諾星球,沒有一個人無辜。自建立星球以來,他們就有販賣女人的傳統。只是現如今,擺在了明面上罷了。
賣方、買方、交易者、施暴者、旁觀者、放縱者,統統有罪。」
「那小孩呢?幼子無辜。」鍾衡無法接受現實。
「這也是一個奇怪的點,斯諾星球沒有小孩。」
他們決定炸毀星球的時候,也想過轉移小孩離開,但是十四卻告訴他,斯諾星球沒有小孩。
「我覺得,背後之人,所圖甚大。」
五年前,他們被抓,就是幼童的年紀。
鍾衡不再說話,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此時大腦一片空白,需要好好理理思緒。
十四情緒也歸於平靜,身上的血污讓她難受,她獨自去艙室換衣服。
【居溫的賬號請求通訊。】
朱莉在光腦處理龐大的數據時,接收到消息,出聲提醒十四。
是要問她的罪?
喜歡想要低調,可實力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