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治走訪百姓有作秀的成分,但當他在里正的帶領下,真正見識到普通人的生活,還是被小小的教育了一下。
他想不通怎麼有人能那麼窮,窮的家裏連一條像樣的褲子都沒有。
三個半大的孩子,竟然整天光着屁股,哪怕是婆娘也只有一套渾身打滿補丁的裙子。
住的房子更是不堪,只有三面牆不說,其中兩面還是用木板、樹枝拼湊的,至於南向就啥都沒有了,只是用樹枝臨時拼湊個遮風擋雨的棚頂。
李治是懷着作秀的心進去的,然後扔下兩袋糧食,外加幾套新衣服,就懷着沉重的心情走了。
從這家出去後,他鬱悶的問一旁的劉仁軌。
「劉大人,長安怎麼會有如此窮的百姓?」
「太子殿下,他們不是長安人!」
「哦?」
「他們這家子一看就是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雖說窮點,但好歹夫妻、子女齊全,已經算得上是幸福了。」
李治聽到這話整個人都崩潰了。
「這還算幸福?」
劉仁軌聞言無奈的笑了笑。
「太子殿下沒見過災荒年的百姓是咋過活的吧?」
李治聞言搖搖頭。
「我從生下來就在皇宮,最遠的地方就是去九嵕山的昭陵拜祭母后,別的地方還從沒去過呢……」
劉仁軌聞言臉上露出痛苦的回憶。
「微臣見過!」
「歲大飢,人相食,不僅僅是史書上冰冷的文字,而是血淋淋的事實!」
「微臣曾親眼見過飢餓的災民蒸煮人肉,還有販賣人肉者……」
「啊?」
李治聽到這話大為震驚,甚至感覺有點噁心。
「他們真吃人?」
劉仁軌痛苦的點點頭。
「是!」
「吃人不見得活,但不吃肯定死!」
「不過這都是過去了,隨着貞觀朝到來,老百姓總算過上幾年好日子!」
「這一切都拜陛下所賜,天下臣民無不感念陛下的恩德!」
李治聽到這話心情這才好點。
「我也非常敬佩父皇,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夠,恐怕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父皇一半的成就。」
劉仁軌聽到這話微微一笑,他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上這個太子了。
雖然這個太子不通庶務,甚至還有點小心眼,但絕對是個好孩子。只要好生教育,將來必定成為一代明君。
「殿下不用妄自菲薄,陛下有陛下的道,你也有你的道。你不用跟陛下比,也沒法跟陛下比。畢竟,你沒經歷過隋末的亂世,你也沒親手打過江山。你只要守好江山,將陛下的貞觀之治延續下去,讓天下的百姓繼續過好日子,就已經超越歷代君王啦!」
李治聽得非常認真,然後疑惑的點點頭。
「這樣就行嗎?」
劉仁軌聞言苦澀的笑了笑。
「殿下以為這樣很簡單?」
「殿下聽說過隋文帝和隋煬帝的故事吧?」
「隋文帝留下的家底多厚實啊,可還是讓楊廣給折騰沒了,同時也讓大隋二世而亡。」
「想要做一個守成之君不容易,有時候比打天下都難!」
李治聞言再次面露疑惑的問道。
「真的難嗎?」
「我也經常聽人說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但我從來不知道難在何處……」
「難在何處?」
劉仁軌認真的想了想道。
「其實難處很多!」
「首先,你要解決前任皇帝留下的問題。」
「比如說隋文帝時期的問題就是朝中勛貴太多,關隴士族太過強大,強大到甚至可以左右朝政。」
「其次,雖然隋朝完成了天下一統,但南國百姓對隋朝的歸屬感並不強,並不認可自己是大隋的子民。」
「最後,山東、河北的豪強對大隋也沒有歸屬感,甚至看不起隋朝官員和皇室。」
「然而,隋煬帝繼位後並未着手解決這些問題,只知道窮兵黷武,勞民傷財,最終將隋朝拖向無底的深淵!」
李治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分析隋朝,因此聽得非常認真。直至劉仁軌說完,他這才好奇的問道。
「劉先生,我父皇的貞觀之治也有問題嗎?」
劉仁軌聽到這話一陣沉默,不是他說不出,而是不知道如何說。
畢竟現在的皇帝可還活得好好的呢,要是自己的話傳到陛下耳中,會不會引起陛下不滿?
「殿下覺得陛下的執政有沒有問題?」
李治聞言搖搖頭,在他看來自己的父皇就是完美的,能打仗,懂治國,對待母后和子女還好,簡直就是天下男人的典範。
「劉先生,我實在是想不出,還請您賜教……」
劉仁軌聞言苦澀的笑笑。
「太子殿下這是為難我呀……」
「其實陛下的貞觀政令整體上還是不錯的,執行的也非常到位,但有些問題依然亟需解決。」
「比如說陛下修建宮室,勞民傷財,使民疲憊。」
「其次,陛下用兵頻繁,北擊突厥,西擊吐谷渾,又滅高昌等國,眼下還要遠征高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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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打下了大唐二十年和平,但軍中立功的將士太多,朝廷的賞賜又沒跟上。長此以往,勢必會成為朝廷的負擔。」
「負擔?」
李治聞言面露疑惑,第一次表示質疑。
「劉先生,這怎麼能是負擔呢?」
劉仁軌聞言冷笑一聲道。
「殿下試想一下,若是朝中有十個上柱國,那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若朝中有一萬個,甚至十萬個上柱國,朝廷又該如何封賞他們?」
李治聞言非常不理解。
「劉先生言過其實了吧,朝中怎麼能有如此多的上柱國爵位?」
劉仁軌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
「殿下去兵部查一下就知道了,其實現在關中就有幾千個上柱國了,再過幾年,十萬上柱國也非難事……」
「啊?」
李治聽到這話直接嚇傻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大唐竟然有如此多的上柱國。
因為上柱國已經是大唐軍功爵位的頂端,若是有幾千個上柱國,豈不是說有幾萬,甚至幾十萬的低級爵位?
要知道這些爵位可都是要授田,甚至封賞官職的!
事實上,這些問題已經陸續出現。只是因為李世民的威望太高,這才沒鬧出事端。
但近些年百姓當府兵的積極性已經沒那麼高了,有些地方已經出現僱人當兵的現象。
「劉先生,您這些話可曾跟父皇說過?」
劉仁軌聞言搖搖頭,心想自己哪敢說啊。只是他剛想到這裏,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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