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柳樹屯大隊殺年豬。
豬是大隊集體豬圈裏養的,交完任務豬後留下兩頭,年底宰了低價賣給社員。
大家都跑去看殺豬的。
在農村,一切都是可以圍觀的,一切都是熱鬧。
有人結婚,要去看。有人打架,要去看。有人發喪,要去看……
殺豬現場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
一頭豬已經上了殺豬台,另一頭也綁好了放在地上。
有人在磨刀,有人在熬瀝青。
隔着很遠就能聽見喧鬧聲,聞到瀝青發出的刺鼻的味道。
大家都在討論,這頭豬有多重,能出多少斤肉、多少斤豬血…自家打算買多少肉,買回去以後打算怎麼吃…
兩頭豬哼哼唧唧的,已經放棄了掙扎。
很快,刀磨好了,鋥亮。
有人在豬腦袋下面放了一個桶,用來接豬血,有人過去幫忙按住豬,雖然它是被綁在殺豬台上的,但也怕它掙扎期間會浪費豬血。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豬爆發出了慘烈的叫聲,卻絲毫引不起人們的同情。大家都等着吃它的肉呢。
豬血放干,豬徹底停止掙扎。
有人用長把大勺舀起熬化了的瀝青澆在豬身上,等這些瀝青冷卻凝固,人們把瀝青撕下來的時候,就會同時把豬毛撕下來了。
然後,就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分肉環節。
數量有限,必須採取限購措施。
兩頭豬,也就200斤左右的肉,按人頭大概算一算,每人一兩。謝贇家裏有三口人,只能買三兩肉。
謝贇頓時就無奈了,她媽大概也把這事給忘了,還說要多買點肉呢。
大隊領導班子高風亮節,讓群眾先買,買完了要是還有,他們再買,要是沒了,那就沒了。
謝贇擠到同樣在一旁看熱鬧的領導班子面前,說道:「不能多殺兩頭豬嗎?這點肉連包餃子都吃不出肉味來。」
張光宗哼笑:「你想得還挺美,我難道不想多殺兩頭嗎?問題是我也得有豬啊。交完任務豬,就剩這麼兩頭了。」
「多養幾頭啊。」
「你以為我不想啊。當年建了那麼大的豬圈,每年都養好多豬,結果呢,一場豬瘟,幾乎都死絕了。要不然能允許各家各戶養豬啊。」
那不是因為集體養豬失敗了嗎?
他們還集體養過雞呢,也失敗了啊。一場雞瘟過去,一隻都沒留下。
謝贇回想了一下,58年的時候,確實是不允許個人養豬的,家家戶戶原來養的豬和雞都被收走了。後來又允許了,是因為現在的養豬技術不到家,集體養豬容易生病,把所有的豬一鍋端,損失太慘重了。
沒辦法,只好把養豬權又下放了。但是集體豬圈也在養,就是養的不太多,十幾頭而已。
與養豬權下放同時進行的,是自留地的放開。一開始也是沒有自留地的,「私」的東西一點都不能有。但是沒辦法,如果不給家家戶戶留出一點自留地,那他們拿什麼來養豬呢?
所以,自留地是給豬準備的,並不是給人準備的。
謝贇腦瓜子一轉,說道:「那您想辦法培養一個獸醫唄,有病治病,沒病預防,再琢磨琢磨怎麼能把豬養好、養肥。明年咱就能多吃點肉了。豬多、肥多、糧多,大隊長,這可是良性循環呢。
主席說了,『一頭豬就是一座小型化肥廠』,您多養幾頭,相當於多了幾個化肥廠呢。
主席還說了,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集體養豬是有過失敗的教訓,但您不能因噎廢食啊,擼起袖子加油干,有問題解決問題,趕緊把豬養起來,人民等着吃肉呢!您多養幾頭豬,就是為社會主義建設多做貢獻!」
張光宗:「……」
嘿!他發現這孩子真能忽悠人,他都被說動了嘿。
但是,說得輕巧!
他正思考這事的難處,打算好好跟謝贇掰扯掰扯的時候,就聽見一個興奮的聲音說道:「大隊長,我願意去學獸醫!我不耽誤幹活,獸醫班要是在晚上,我就白天幹活,獸醫班要是在白天,我晚上去把活幹了。您看行嗎?」
是王慶麗。
謝贇一來,她就看到了。不過人太多,謝贇站的位置離她有點遠,她沒擠過來說話。但是她一邊看殺豬,一邊注意着謝贇的動靜呢,看她擠到領導班子那兒說話,她也就慢慢擠了過來。
她以前和謝斌斌沒什麼接觸,只知道這傢伙是大隊裏少有的文化人,平時也不怎麼和大家打交道。她以為這是文化人的清高,哪怕輟學回家務農,也依然和她們這些泥腿子聊不到一塊去。
但是自從民兵集訓在一起住過,她就改變了對謝斌斌的既定印象,這姑娘性子可能是有一點點內向,不愛主動說話,但是一旦聊起來,熟悉了,就發現既定印象完全錯了。謝斌斌活潑仗義,有文化有主見,遇事不逃避,該幫忙就幫忙,也不會因為自己是高中生就自命不凡看不起人。
王慶麗覺得,她大概只是有點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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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有一種直覺,謝斌斌想法多,跟着她能受到啟發。
這不,一挨過來,就聽見她建議大隊培養一個獸醫。而且,聽她的口氣,她自己並沒有想當這個獸醫。那還等啥,她想當啊。她不怕苦不怕累不嫌髒。
王慶麗立刻就突破人群沖了出來,毛遂自薦。
大隊長:「……」
謝贇笑道:「大隊長,您還等什麼呢,這不是現成的獸醫嗎?您看看慶麗姐,勤勞能幹,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愛咱們柳樹屯大隊,一聽說有任務,立刻就站了出來主動挑大樑。
咱們公社不是有獸醫站嗎?把慶麗姐送去學習一下,培訓過後立刻上崗。學好了獸醫,不但可以養豬,還可以養雞。雞糞可以做豬飼料,豬糞可以積肥,肥多了糧就多,這是多好的事啊!
難道咱們公社獸醫站不願意給老百姓培養獸醫嗎?那也太不像話了吧!」
張光宗瞥她一眼,「話都讓你說了,還讓我說啥呀?」
謝贇往後退了退,把舞台讓給他,「您說,都聽您安排。」
顏桂香在一邊敲邊鼓,「不管怎麼說,培養個獸醫沒壞處。以前咱們大隊的豬要是生了病,就得跑到獸醫站去請人,麻煩不說,有時候還來的不及時,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咱們要是有了自己的獸醫,大隊裏常備一些藥物,對咱們大隊的所有人都是有好處的。
集體養豬這個,可以多養幾頭試試。咱們總得嘗試一些新東西,不能故步自封吧。對不對?」
她胳膊肘搗了趙富國一下,趙主任立刻說道:「是這麼個道理。老張啊,試試唄。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跑一趟公社,給王慶麗同志爭取一個參加獸醫培訓的資格。剛過完年那會也不算忙,你讓她那個時候去培訓。咱們多抓點豬崽,正好等她回來交給她負責。」
張光宗看了王慶麗一眼,問道:「行嗎?」
王慶麗略一思索便點了頭,「行!大隊長,我一定好好干。」
顏桂香笑道:「拿出最好的狀態來。但也不要太擔心,有我們大家幫你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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