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蝶一定是裝了千里眼,林子建確實正和岳靈靈打得火熱。這些悲催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吧,江彩雲那顆敏感易脆的心經不起太大的打擊。雖說,她早就在心裏放開林子建,讓他飛得更高更遠,可真要知道這事,她會悶悶不樂的。生活本來就夠苦逼的了,就讓她暫時保持點希望吧。希望這東西雖說也像是鏡中花水中月,但總好過一片黑暗。
凌晨五點的時候,這個都市出現了短暫的沉寂,大街上偶爾傳來幾聲汽車的鳴叫,江彩雲說:「天大概快要亮了,我準備回廠里去,你好好保重。」
「保重?聽着像是永別。」
「你這個烏鴉嘴,保重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讓你自己照顧自己,我不會常來看你了。這樣吵鬧的地方,我睡不着。」
「什麼都是從不習慣到習慣,說不定你要喜歡上這裏,太安靜了你會坐立難安。」
「嘿嘿,你就和這個世界一起躁動吧,我還當我的機械人去。」
「唉,拜拜,早安。」
江彩雲回到廠里,看着那些樸素異常的工友,反倒多了許多親切,一個扎着麻花辮的小姑娘說:「阿雲,你昨晚上去哪鬼混了呢?」
江彩雲用手指頭戳了她一下,輕輕地罵道:「小碧,你這小丫頭片了,知道什麼叫鬼混嗎?」
「知道,怎麼會不知道,我混得比你久多了,十四歲就出來打工,到現在整整四年了呢,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呢。」
「十四出來打工?那不是童工麼?」
「狗屁童工,借個身份證不就萬事大吉了,誰會揪着這個事情不放。」
江彩雲說:「,這個世界就是虛偽。」
「這話就是經典,我崇拜你。對了,看你的樣子,讀了不少書吧,身上有一種書香氣息,還有你床頭還擺着世界名著,這書,咱沒文化的人,真心看不下去。」
「這個嘛,打發時間而己。每天工作太累,看幾頁書,容易入睡。」
「這書還有催眠的功能嗎?書不都是讓人覺醒的嗎?」
「能讓人覺醒的書現在太少了,再說了,現在這個社會太浮躁,誰還有心情靜下來看這些呢,我也不過是出門的時候揣在兜里,沒事瞧一兩眼罷了。」
「彩雲,想不到你還是這麼有親和力的,你剛來的時候,我們都不想太搭理你的。」
「為什麼呀,我是巫婆嗎?」
「這倒不是,就是你那拉長了的臉,像誰誰誰欠了你半輩子債似的,我們哪裏敢接近你哦。」
「噢?看來微笑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唯一橋樑哦。」江彩雲沖她做了一個鬼臉。
「對啊,微笑。你看我,出來混了四年,樂觀得很,也賺了不少錢給家裏,看她們生活改善了,弟弟也不愁學費了,我就覺得挺安慰的。彩雲,你覺得我四年還在流水線上混,是不是沒有出息的表現啊。」
「穩定是壓倒一切的基石哦。」
「騙人,我看你時刻都在想着出逃,不過我也想明白了,你想出逃那是你有出逃的資格,人長得漂亮,又讀了不少書,像我這樣,大字不識一籮筐,那書法就不用拿出來顯擺了。我看我們辦公室的幾個小妞,寫的字像是印刷出來的一樣,好羨慕哦。」
「阿碧,你也可以的,不過呢,辦公室也不見得比當個普工輕鬆,我沒有見過她們臉上有過笑容。」
「沒有笑容不說明她們過得不好,那是她們自以為很了不起呢。」
「原來是這樣,如果覺得自己了不起,就要將笑容忘卻,那不是得不償失嗎?」
「對對,我同意,快樂是美好生活的前提。」
與小碧聊了一會兒之後,江彩雲覺得輕鬆了不少。以往在寢室里的壓抑頓時煙消雲散。毫無疑問,小碧的經歷具有很大的代表性,她們長年累月地奮戰在流水一線,幾千個日日夜夜的重複勞動,消磨了當初所有的熱情與希望。江彩雲仿佛從小碧的人生里看到了自己,幾年之後,她將要灰溜溜地離開,帶着滿身的疲憊與傷痛,離開這個曾經灑下許多汗水與淚水的都市。
傷痛,不單是心靈上的,身體上的損害顯而易見。江彩雲雪白粉嫩的手臂已經開始長出許多黃豆大小的痘痘,胡亂地塗抹了一些消炎藥,卻總也不見好。去問過了藥房的醫生,說是無法避免的,因為長時間在玩具廠工作,那些塑料油漆會對皮膚造成損害。還說這只是輕微的,有個油漆廠的工人,上了兩年班,回家準備歡歡喜喜討老婆,結果出現身體不適,去醫院一查,患了很嚴重的肺病,打工兩年賺的錢不夠上醫院看一次病的。
江彩雲長嘆了一口氣,離開了那間藥房。夏天來了,猛烈的太陽光照得人眼睛生疼生疼的。出來打工好幾個月了,還沒有寄過錢回家,去看看卡里的錢吧,看能不能湊個兩千塊給媽媽寄去。家裏有許多開銷,妹妹也挺可憐的。她想起去年那個暑假的一切,一家人為着她的大學費用操心,妹妹失學了,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正當大家滿懷希冀等着她的好消息的時候,卻被一場飛來的橫禍弄得雞飛狗跳。一個貧困的家庭是經不起任何折騰的,江彩雲不知道所發生這一切是不是自己造成的,但是她明確知道生活充滿了變數。這樣的變數讓人猝不及防,痛不欲生。
生活是需要繼續的,是該給母親打個電話了。親情的延續需要的不僅是默默的想念,還需要一些看得見聽得見的東西。
電話仍舊是打給王阿姨的,這次寄錢回家一定得囑咐母親要開通家裏的電話,打電話方便些。王阿姨一聽到是江彩雲的電話,就焦急地說:「彩雲,你媽生病了,吐血啊。聽說是去年你們家出事的時候落下的病根,她不讓我說,可是我一定得告訴你,再不醫治,怕要出大問題呢。」
江彩雲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整個人都僵住了。自己好久不打電話回家了,就是打也從來沒問過母親的身體狀況。她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等下和母親通上話,一定告訴她好好地去看看。
母親終於姍姍來遲。
江彩雲在電話里哭着說:「媽,我都不知道你生了這麼重的病,該怎麼辦啊。」
「都一把老骨頭了,活得幾日是幾日,只是你妹妹我不放心,你爸那個沒良心的也不肯回家,我看咱們家就這樣散了。」
江彩雲說:「不會的,媽,我永遠都和您在一起呢,我發了工資,這就給您寄回來。你去醫院好好看一看啊。」
「哦,好,去看看也好,我就是一直都捨不得花那幾個冤枉錢呢。」
「怎麼會是冤枉錢,您可一定要記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呢。」
母親劉春梅在那頭笑道:「孩子,不愧是讀書人,講話這麼頭頭是道的。電話費貴吧,就不多講了,你在外面多多照顧自己啊,不要捨不得吃,不要捨不得穿,別光想着家裏,這麼大了,好好打扮打扮那也是應該的。」
江彩雲在心裏一聲苦笑,要是好好打扮自己,一個月的工資只夠買一條像樣的裙子。她好幾次和江小蝶一同路過地王大廈,看到精緻的櫥窗裏面那些模特兒身上的衣服,心裏就有些發癢,不過最後還是堅持沒買。
沒買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覺得不值得。穿得這麼好,給誰看呢。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她的悅己者現在何方呢?
江彩雲的悅己者在三個月後開始頻頻出現。這是為什麼呢?在工廠灰頭土臉,一身的汗水味,上司也是一個女魔頭,誰會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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