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上一次的經驗,他第一時間找來一根枯樹枝,搗鼓出一個尖端用來當作防身武器。他身上的衣物單薄,離開時不忘了撿起那個沾滿泥土的麻袋,披在身上。
他在絕望和求生的邊緣徘徊,時而落淚痛哭,時而自言自語鼓勵自己,為了防止自己崩潰,他強迫自己分裂出第二個人格——一個勇敢不怕事的俠客。
他與俠客對話,冷靜分析逃生的方向,安慰懦弱的另外一個人格,互相鼓勵互相支撐。
每過一天,季扶生就往口袋裏塞一片樹葉,用來計算日子。
他的運氣不太好,一路上沒有找到可以果腹的食物,只能吞食樹葉野草和泥巴。命運又算對他慷慨,寒冬季節多數動物都處於休眠期,暫時沒有遇到大型猛獸,最多也只是蝙蝠、野兔,或是蟲子,蛇的蹤影也沒見到。
偶爾能覓到一兩顆被鳥雀啄食過的殘果,已經算是非常難得珍貴的了。
他誤食過幾次有毒性的樹葉野草,其中最嚴重的一次,口吐白沫,四肢百骸仿佛被抽離了所有力氣。在他快要倒下之前,腦海中忽地閃過父親曾經教過他的「十米之內會有解藥」,他便拼命薅毒草周圍的葉子吃。
當他脫險醒來的時候,一群凶禽環伺,正耐心等待吃他的屍體,驚得他拾起一根枯枝揮舞恐嚇它們。
僅僅幾天的時間,季扶生的身形日漸消瘦,幾乎能看見皮膚下跳動的血管。
絕望中的掙扎,激發了他前所未有的生存意志。終於,他走出了那片困住他的高崇闊葉林。他一直朝着太陽的方向走,手中的枯樹枝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偶爾會路過墳墓,他便知道,離人間煙火越來越近了。
在山裏流浪的第10天,是最幸運的一日,他路過一座嶄新的墳墓,墳塋之上還留有一些祭祀品。無論是變味的糕點,還是已經腐爛的水果,他都毫不猶豫地咽進肚子裏,一股無法形容的腐臭瞬間充斥了他的口腔,幾欲令他反胃嘔吐。
然而,都被他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每一座墳頭的祭品,至少能確保他一整天不被餓暈,又正值春節,牧城有祭拜祖先的習俗,尤其是西南這邊,尤為重視。
祭祀品中有一種特製的麵團糕點,據傳製作工藝古老又神秘,號稱常溫下放半年也不會壞掉。只是這種麵團極其難以下口,它的質地堅硬,口感遠超壓縮餅乾。
被歲月風霜磨礪過後,季扶生學聰明了,開始根據特徵尋找墳墓,多數時候可以讓他飽餐一頓。
但也有一兩次落了空,找到的是孤墳,無人問津的墳頭。
每當夜幕低垂,他總能捕捉到遠處隱約傳來的煙花爆竹聲,他便知道自己的希望又多了一分。他變得格外冷靜遲鈍,似乎體內還殘留着前些天的藥物成分。
就在接近元宵節那幾天,太陽隱了身,使得他迷失方向,他只能漫無目的地走,無意之中又走進了一片密林,在暗無天日的樹蔭下,再次過上膽戰心驚的日子。
季扶生已經不記得時間了,每日都行走在虛無之中,太長時間沒有營養攝入,導致他開始出現幻覺。
有一回,他蜷縮在地上,掏出口袋裏的樹葉數了數,一會兒是16,一會兒是15,或是10。
每數一次,內心的焦躁就多一分。最後,他用沾滿血漬的鞋子憤然踢開那堆枯葉,發泄一通後拄着枯樹枝繼續往前走。
這些天以來,無論是飢餓感還是睡眠不足的問題,都讓他痛苦難耐,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勇敢的人格在崩潰中幾度被懦弱的人格蠶食,最後只剩下一絲意志力在支撐着他活下去。
第15天,在他被低血糖折磨得搖搖欲墜時,眼前出現一座墳墓,顧不得是幻覺還是海市蜃樓,他踉蹌撲了過去。慶幸的是,是現實邊緣的巧合,墳前的貢品還是新鮮的。
他毫不猶豫地將貢品塞進嘴裏,咀嚼的動作因急迫而變得機械,干硬的食物劃傷他的喉嚨,讓他不禁齜牙咧嘴。
求生的本能遠勝於一切不適,他更加瘋狂地吞咽。
忽然間,一陣細微的聲響從不遠處的草叢深處傳來。
季扶生全身的神經瞬間緊繃,迅速抓起身旁的木棍,雙手因緊張而劇烈顫抖。這一刻,勇敢的人格徹底反擊,佔據了他的整個身體,他變得咬字清晰,帶着幾分嘶啞與不屈:「我不怕你。」
風輕輕吹拂,不遠處的一棵歪脖子樹掉落幾片枯葉,樹下的草叢發出持續的沙沙聲,似乎有什麼生物躲在那裏。
季扶生立即將身旁的貢品塞進衣兜,抓起一些往嘴裏送,他的心中充滿戒備,一條腿往後挪動,時刻做好逃離的準備。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草叢後方探出一個腦袋,是一個小女孩,肌膚白皙得反光,臉上卻佈滿恐怖的紅色,尤其是唇邊。
她的突然出現嚇得季扶生連連踉蹌,一不小心就被地上一株雜草絆倒,狼狽地跌坐在地上。他慌忙拾起枯樹枝,將其橫亘胸前:「你是死人還是活人?」
小女孩的身影在比人還高的雜草中奮力掙扎,用盡力氣撥開重重阻礙,似乎是視線受限,對季扶生的存在渾然不知。
季扶生定了定神,確認那是一個人沒錯,鼓足勇氣強壓下心頭的驚懼,朝那緩緩走去。隨着距離的縮短,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他咽了咽口水,說不出話來。
小女孩的雙馬尾略顯凌亂,衣衫髒污不堪,她站在坎下的樹幹旁,左手被一條粗糲的麻繩捆綁住,將她纖細的手腕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繩子的另一端系在樹幹與她視線平行的位置,可活動的範圍不足一米,限制了她的自由。
她的右手抓着一條死掉的蛇,鱗片上斑駁的血跡與小女孩手上的鮮紅交匯,一時分辨不出是誰的血。她非常冷靜,用一種超乎年齡的淡然望着季扶生。
在片刻的對視後,小女孩舉起那條蛇問他:「你餓不餓?給你。」
季扶生皺了眉頭,後退了幾步,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眼前的這個小女孩,一張嘴滿是血紅,一切都極其詭異。
季扶生從口袋裏掏出兩包餅乾,警惕地靠近她,將餅乾遞到她的面前。他的聲音有着難以掩飾的不安:「把它丟了。」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接過餅乾,兩人的手不經意間觸碰到一起,季扶生被那條蛇的冰冷嚇得身體一顫,連忙撤回了手。
小女孩狼吞虎咽吃起了餅乾,只是將注意力短暫地從蛇的身上移開,仍舊捨不得丟棄它。餅乾很快就被她吃完了,她很自然地撕咬那條蛇,這一舉動把季扶生看得眉眼緊蹙。
他皺着眉頭,支支吾吾地說:「你不要吃它了。」
「可是我好餓。」
「我再去給你拿東西吃。」
季扶生放下手上的枯樹枝,趕緊走到墳墓前,將那些貢品全部拿了過來,走了一趟又一趟。他將東西都丟到樹底下,小女孩彎腰撿東西時,左手因繩子的捆綁只能高高舉着。
季扶生拿完貢品,他估量坎下的高度,又試探了一下草叢的承重能力,他對小女孩說:「我下去幫你解繩子。」
小女孩沒有顧及他,一直在撿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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