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謹然強撐着身體走到王安然等人身邊。
看着覆蓋在上方的馮青遠,他眼眶不由地發紅。
血流滿地,血肉模糊,那寬厚的脊背支離破碎,白骨隱約可見。
王謹然小心翼翼地將滿臉痛苦的他從陸北辰身上翻下,哽咽着嗓音:「青遠,青遠」
馮青遠顫顫巍巍地掀開眼帘,第一時間向王安然與陸北辰看去。
只見,陸北辰已經掙扎着從王安然身上移開,跌落在了地上,明顯也受了很嚴重的傷。
而被他們兩人同時護住的王安然,雖然也受了傷,但相對來說要好很多。
此時她已經翻身坐了起來。
馮青遠鬆了一口氣,可瞥向陸北辰,又不由的擔憂。
「咳咳他,會,會沒事的吧。」
伴隨着劇烈的咳嗽,鮮血不斷地從他嘴裏溢出。
「會的。」王謹然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已經昏迷過去的陸北辰,生機還在。
而他懷裏的馮青遠
「你別說話,保存體力,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王謹然說着,就欲要抱着他起身。
馮青遠用盡全身的力氣,伸手拉住了他:「咳來,咳來不來不及了。」
說話間,鮮血止不住地從他嘴裏冒出。
馮青遠能很清楚地感覺到生命的流失。
原本昏死過去的陸北辰手指動了動,憑藉着頑強的毅力,他再次睜開了眼,慢慢挪到了馮青遠面前。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發現嗓音乾澀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陸北辰看着渾身是血的馮青遠,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手足無措。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為自己擋下那致命的一擊。
陸北辰深邃的眼眸神色複雜,躺在那的人,應該是他的
馮青遠抬眸看向他,勾了勾嘴角:「好好活着」
好好陪她!
「還還有,不,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一點也不後悔。
陸北辰唇瓣動了又動:「你不會有事的。」
馮青遠看向他的目光在慢慢渙散:「照照顧,照顧好她。」
這是他最後的心愿。
說罷,他模糊的視線望向那抹踉踉蹌蹌向他走來的身影,嘴角微微揚起。
她沒事就好!
王安然拼盡全力走向馮青遠,跌坐在他面前,擔憂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馮青遠」
她顫抖的雙手想要去握住他身上不斷溢出的鮮血,可終究是徒勞的。
馮青遠呼吸漸漸微弱,他拼命地撐着越來越沉重的眼皮,一眨不眨地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張小臉上。
他要永遠記住她的模樣,牢牢刻在腦海里,這樣就不會忘記她了。
「安安然,別別哭!」
王安然眼淚瞬間像決堤的河水般,更甚之前。
她模糊的視線落在指間不停地滲出的鮮血,心裏難受得要死:「馮青遠,你堅持住」
他一定會沒事的,他們一定都會沒事的
馮青遠扯了扯嘴角,他堅持不住了:「安然,如果,如果」
如果什麼,註定是無人知曉了。
想說的話還未能說完,那雙一直強撐的眼帘便永遠地閉上了。
「馮青遠?」
「青遠!」
「隊長!」
深秋的天氣,涼意漸濃。
王安然站在院子裏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她仰頭有些呆呆地望着陰沉的天氣。
從十里山回來,已經有一個月了,這一個月里,她每天都在渾渾噩噩地虛度着時光。
心似乎變得有些麻木,說不出什麼感覺,就是覺得壓抑無比。
一個月前的那場意外,讓馮青遠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二歲。
而陸北辰,也陷入了重度昏迷,躺在重症監護室,直至今天,還未醒來。
王安然閉上眼帘,腦海中,關於那天的畫面,永遠揮之不去
她想,這一生都無法忘記那天血色瀰漫的天空。
良久,王安然緩緩睜開了眼,揉了揉僵着的臉,推開院門向隔壁走去。
馮伯伯與馮伯母白髮人送黑髮人,一下子蒼老了許久,直到現在,還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她每天都會抽時間去陪陪他們,她不知道自己能為馮青遠做些什麼,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他父母了。
從馮家出來後,王安然就去往醫院走去。
這段時間,她的生活是很標準的三點一線,家,馮家,醫院。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在家的時候,她做什麼也總是提不起精神,唯一喜歡的就是窩在房間發呆,偶爾也會畫些畫。
王安然低垂下了眼帘,其實走不出的又何止馮伯伯與馮伯母
獨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她習慣性地將自己沒入擁擠的人潮,似乎這樣就可以得到片刻的放鬆。
王安然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她現在喜歡上了這樣的漫步。
來到醫院,熟練地爬上三樓,來到了重症室門口。
透過門上的玻璃,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緊閉着雙眼的男人。
他面色平靜,似乎睡着了般。
可,什麼時候,才願意醒來?
王安然在門口站了許久,才轉身往醫生辦公室走去。
這也是她每天必做的事。
陸北辰的主治醫生依舊是周大夫,他看到王安然來,就已經明白她要問什麼了。
不待她開口,便回道:「他現在身上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但至於什麼原因醒不來,目前我們還在檢查。」
王安然點頭,眼底的失落無以言表。
周大夫頓了頓,暗自嘆息一聲,繼續道:「不過他現在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這樣家屬也能探望了。
王安然暗淡無光的眼眸終於閃過了一抹明亮:「好,謝謝周爺爺。」
周大夫搖頭:「客氣了。」
他飛快開好單子,交給王安然讓她去辦手續。
很快,陸北辰就被轉到了普通病房。
時隔一個月之久,王安然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着他。
她坐在床邊,抬頭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
短短一個月,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很大一圈,慘白的臉,都明顯凹陷了下去。
手指輕輕移動,滑落在他鼻息間,那輕淺的呼吸似乎很虛很弱。
盯着躺在床上的人看了許久,王安然起身拿着盆接了些溫熱的水,再次回到床邊,擺着毛巾替男人擦拭身體。
她一邊忙碌,一邊同昏睡中的男人念叨着近來發生的事:
「陸北辰你知道嘛,宋建業和劉雅蘭都死了,他們原本是要下放的,哪成想在路上的時候,兩人竟生出了逃跑的心思,結果追逐間不小心落崖而亡了。」
其實,這當中肯定有人做了手筆,具體怎樣,王安然不太清楚,但不外乎也就他們這三家。
「還有呀,你查到的那些東西,也已經提交給了上頭,孟家已經徹底結束了。」
她是真沒想到,孟子琪竟然和之前的敵特A先生有關。
還有那個孟劍葉,竟然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而策劃了多年前的科研院事變。
當時,國家幾位特別重要的科研人員都在那場事變中離開了人世。
「對了,你知不知道,當年孟子琪救你,根本就是有預謀的。」
王安然想着這些就來氣,頓時覺得孟子琪那雙手廢得很不錯,不然以那樣的性子做醫生,不知還會殘害多少人呢。
「還記得你上次受傷的事嗎?也都是她的手筆。」
王安然說着,忍不住酸酸地掐了掐男人的臉頰:「她對你倒是真愛,想盡一切辦法要將你弄到手,遠走高飛呢。」
還好他提前逃了回來,不然如今都不知被孟子琪藏到哪個犄角旮旯里了。
「不過她的下場也不好,數罪併罰,直接死刑立即執行了。」
「據說和她父親一前一後吃了花生米的。」
倒是孟家那位老爺子有幸逃過了一死,不過往後的日子也要在囚禁中度過了。
王安然用毛巾輕輕敷着他的臉:「在告訴你一個好笑意吧,爺爺和爸都出來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他們都很好,我很喜歡。」
難得的深明大義。
尤其是陸父,從裏頭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何秋月親手送到了局子裏。
隨後便帶着厚禮,同陸爺爺親自來她們家賠禮道歉。
這些也算是給之前何秋月綁架她的事一個交代。
王安然當時猶豫了許久,看着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各種儀器的陸北辰,還是放過了何秋月。
不過陸爺爺以及陸父的做法也沒讓她失望,轉頭就將何秋月送回了幾千里外的老家,自此不能踏進京市半步。
當然,這些王安然並沒有同床上躺着的男人說。
她將毛巾擺好放在一旁,又替他按摩,剛剛周大夫有叮囑,要多給他按摩活動軀體,免得時間長了造成肌肉萎縮。
王安然手上忙碌着,嘴裏的話語也未停止:「陸北辰,你快點醒過來,親眼看看現在的一切好不好?」
說到這,她趴在男人低喃道:「我一個人會孤單,會害怕,可不可以別讓我在等了?
你答應過,要一直寵着我,護着我的,怎麼可以這樣食言呢」
王安然脫掉鞋子上床,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側,繼續念念叨叨。
她不知道沉睡中的他能不能聽到,但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任何能喚醒他的方法了。
她一手輕輕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他還溫熱的掌心,才能有幾分安心。
另一隻手則是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他的臉,從額頭到下巴,一點點地勾勒着他的輪廓,想要更加清晰地刻畫在記憶深處。
「陸北辰,你在偷睡懶覺,我就真的要生氣了,永遠哄不好的那種生氣。
到時候,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王安然說着微微頓了下,她咬了咬唇瓣,仰起頭湊到他耳邊,凶凶道:「我不理你後,就在挑一個很帥很帥的人嫁到,到時候就是別人的老婆了」
「哦,對了,還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了,我懷孕了,小寶寶可堅強了。」
被他們保護得好,一個月前的那場爆炸,並沒有給他造成什麼傷害。
「他一定很愛很愛我這個媽媽,所以才一點也捨不得離開我。
不過,有點可惜了,你要是再不醒,他大概就要喊別人爸爸了。」
一直湊在男人耳邊低語的王安然並沒有注意到。
隨着她後面話語的落下,男人那緊閉的雙眸,終於有了微不可察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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