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開廷議,也該讓眾臣知曉了。」
張居正一錘定音。
「複議。」高拱也終於能從這段煎熬的日子解脫了。
高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京師,走的時候,精神奕奕,好像一夜之間年輕了十歲,不復老態龍鍾之相。
高拱這段時間背的鍋已經足夠多了。
作出的決策傷害了太多人的利益。
這種一意孤行的態度,讓他門生故吏幾乎一鬨而散。
戶部尚書王國光、禮部尚書呂調陽、兵部尚書譚綸、吏部尚書楊博、刑部尚書王崇古對此已經熟視無睹。
眾人的目光匯聚於張居正身上。
「太岳,定個時日吧。」王國光起身說道。
譚綸也躍躍欲試。
張居正環視左右,最後說道:「就在明日。」
「善。」眾人齊聲再賀。
社稷壇中。
李贄盤坐在蒲團上。
此人儀表不俗,充養完粹,儼然是有道真修。
一身修為,已經水乳交融,趨近於完美。
但李贄開口第一句惹的眾人不快,他直接拒絕了皇帝的招攬:「草民乃離經叛道之人,實在不知如何襄助陛下。」
說實話。
這段時日以來。
朱翊鈞除了在張居正和海瑞身上,偶爾會被拒絕以外。
已經很少被這樣對待了。
朱翊鈞反倒更加興奮:「朕需要的就是先生你啊。」
像這種勇士,朱翊鈞已經很少能找得到了。
海瑞的賢名眾人稱頌,已經無需過多闡述。
李贄忍住頭皮發麻的錯覺:「陛下請直言。」
您這樣,草民害怕啊。
朱翊鈞舉起袖袍,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對着李贄說道:「先生不傲權貴,學貫中西,儒道佛三家俱通,是一代宗師。」
「略懂,略懂,實在不敢當宗師之名。」李贄連連擺手。
不怕皇帝責罵,就怕皇帝把他們高高捧起。
「朕欲使這天下之人,人人如龍,再也不用忍受世間之苦難,使一切有情眾生,共同超脫,同登仙界。」
「要讓人人都可修行,使心學為天下正宗。」
李贄當場愣在原地,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皇帝:「陛下,你莫不是在說笑?」
實在是沒想到,他已經足夠狂傲了。
但這世界上居然還有比他還要狂傲之人。
朱翊鈞用一種失望、鄙視、憤懣的眼神看着李贄,傷心的說道:「原來先生連做夢都不敢。」
「我道你是骨骼清奇,非俗流之士。原來也是腹內草莽,沽名釣譽之徒。」
「焦竑欺君之罪,當誅!」
焦竑只覺得脖子發涼。
李贄再也忍不住了,臉色漲的通紅。
好啊,先前還先生先生,一代宗師的叫着。
轉眼我就成草莽之士,沽名釣譽之徒?
李贄哪裏受過這氣,當即表態:「陛下儘管吩咐。」
「臣一定為你想出一個法子,人人皆可修行。」
其實,他們的研究成果已經很接近完美了。
在明陽心學的基礎上,生根發芽。
將修行融入到了生活中。
但朱翊鈞絕不只滿足於現狀。
「若是先生做不到呢?」朱翊鈞一臉憂慮,對李贄的水平表示懷疑。
「罷了,便是做不到,朕也不會怪罪先生。只可惜識人不明,這千秋功過罪在朕一人而已。」
李贄直接起身離席:「若是做不到,草民提頭來見!」
這兩代帝王,都是如此不要臉的模樣。
朱翊鈞此刻誠摯至極的說道:「好好好!我得先生,如魚得水啊。」
泰州學派在同一坑裏,掉進去兩次。
事實證明,要人類吸取教訓,絕非易事。
李贄越想越氣,臉都有些扭曲起來:「草民謝過陛下厚愛。」
朱翊鈞毫不客氣的接納了:「愛卿慢走,切不可急於一時啊。」
李贄逃也似的離開了祭壇。
送走了李贄。
朱翊鈞立馬轉頭。
朱翊鈞望向默不作聲的欽天監監正周雲逸。
「周雲逸,給朕滾過來。」
周雲逸沉默了一下,還真就不顧及體面的滾到皇帝面前。
「陛下,你吩咐。」
朱翊鈞瞄了一眼周雲逸的腦袋,躍躍欲試:「現在,立刻,把你腦袋摘下來。」
周雲逸無法,只能抓住自己的兩頰,猛的伸手奮力一拔。
眾人瞪大了雙眼。
朱翊鈞心滿意足的看着這幅景象。
周雲逸的身軀居然是一副傀儡,只是栩栩如生的模樣太逼真。
「此乃從皇極殿換下的千年雷擊木所做,故而能使微臣能駐留人間,機關之術上不得台面,此前多有隱匿,還請陛下勿怪。」周雲逸又將腦袋放回原位。
「怪不得。」
也是個人才啊。
朱翊鈞懶洋洋的揮揮手:「好了,自個兒下去吧。」
和京師的氣氛截然相反。
李時珍出了京城,就感受到了來自大自然的熱情招待。
遠離人煙的地方,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一人一驢,他們已經臨近山海關。
正在雪地中艱難跋涉時。
近在咫尺的一個雪人忽然動了。
李時珍還沒反應過來。
對面頭髮眉毛鬍子花白的雪人已經開口說話了。
「李先生?」
「正是。」李時珍臉被凍的有些麻木,整個人都是懵的。
「在下遼東巡撫張學顏。」張學顏顯然已經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多久。
「我有一事相求,還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必有重謝。」
還想着寒暄幾句的李時珍當場愣住,趕忙說道:「豈敢。此乃分內之事。」
張學顏在前面撐開了靈能,擋住迎面而來的風雪:「李先生的大名早就遍傳天下,也只有你能助我了。」
李時珍踩在厚厚的積雪上,身後的驢子承載着大部分行囊,他又回復道:「微末伎倆,不足稱道,唯手熟爾。」
拐過山頭。
一整隊的修士全副武裝,正勾連起大陣,將所有的風寒拒之門外。
「先生請上馬!」張學顏親自為他牽馬。
李時珍被拉上天馬,厚厚的褥子身上一裹。
隊伍立馬開動,如同腳下生風一般,速度快了何止十倍。
前方就是山海關。
浩大的城門仿佛凝滯着千年的時光,帶着沉悶的厚重感。
但李時珍走到近處後方才發覺。
那些所謂歷史的痕跡。
實際上是已經和城牆融為一體的綠皮。
是殘屍斷臂。
李時珍只來得及驚鴻一瞥,就被飛馳的天馬帶入城內。
張學顏笑道:「等李先生安置下來,我親自為你帶路。」
李時珍來到一處宅邸,紅漆大門被兩位魁梧的壯漢緩緩推開。
此地戒備森嚴。
幾乎隨處可以見到明火執仗的兵士。
所有人都緊繃着神經,仿佛下一秒就要悍然出手。
穿過重重阻礙,終於抵達目的地。
一個只剩下半具身子的魁梧壯漢,廋骨嶙峋,但骨架很大,雖看不清面目,但絕非俗流人物。
只是此時已經奄奄一息,性命垂危。
張學顏深吸一口氣:「李先生,請盡力一試。」
李時珍也不問緣由,那般巨大的傷口絕非人力所為。
他的手掌剛搭上傷者的腕脈,就被反扣住了手腕。
先前還瀕死的壯漢目光焯焯的盯着李時珍,但卻是對着張學顏在問:「此人可信?」
「這是陛下的人。」張學顏解釋道。
病榻上的壯漢這才鬆手:「那麻煩先生你快一點,我已經快要魂歸王座了,列祖列宗正在看顧我。」
「老夫行醫數十載,這點手藝還是有的。」李時珍一臉淡定。
不就是從閻王爺手裏搶人嘛。
只要不是淪落到混沌邪神手中,都還有的救。
眾人這才起了一點信心。
李時珍反倒收起來藥箱。
這種狀況,已經不是普通手段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李時珍反手掏出來那份僅存的綠皮法杖:「來,現在看着我的眼睛。」
眾人聚精會神的望着這一幕。
張學顏面色古怪,那法杖上裝的是綠皮的腦子吧?
對視的一瞬間,靈能通過法杖激發,綠意盎然的靈能近乎粗暴的灌輸到病人體內,隨即綠光大作。
李時珍放下法杖,如是說道:「你好了。」
「我好了?」
「我好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