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紅 第115章 歡囍迎

    品筆閣 www.pinbige.com,最快更新小桃紅最新章節!

    孩子是在三天之後送回來的。

    臘月天的大早上,春畫踮着腳把門扇子打開,哈欠還來不及捂下去,低頭便看見門前放着一隻大籃子,愣了一愣,趕緊衝進後院喊:「二奶奶,二奶奶你快來!」

    鸞枝才在床上病着,聞言披着衣裳忙不迭地跟出去。

    那籃子裏上下覆着小棉被兒,露出來兩顆粉嘟嘟的小臉蛋。正睡得香甜,一個的小手兒抵在另一個唇邊,另一個便舔着粉嫩的小舌頭吃。姐弟倆個相親相愛,可愛極了。

    「我的兒,蒼天保佑,總算是平安回來了!」鸞枝眼眶登時就紅了,彎腰把籃子抱起來,掀開被子上下檢查。

    好好的,還和被拐走之前一樣,她整個人才算是重新又活了過來。

    許是聞見娘親的氣息,如意先自醒來,清澈的水眸乖靜地看着鸞枝,咧着紅紅小嘴兒對她笑。元寶跟在姐姐後面,鳳眸兒一睜開,卻嗚哇一聲哭開了,拼命地往鸞枝懷裏撲。

    那淚眼汪汪,想娘親了呀,可委屈。

    鸞枝親着姐弟倆個的小臉蛋,心裏又高興又酸澀,問春畫:「誰人送來的,可留有字條兒嗎?」

    春畫搖搖頭,指着門前屋檐下:「一開門就發現了。」

    鸞枝便看到幾隻快要被落雪淹沒的大腳印……那熟悉的寬長……她心弦兒莫名一顫,不由抬頭去看。前方卻已經沒有熟人。

    阿娘唏噓感慨:「大約是還沒走遠。算了吧,以後就互相不欠了。」

    鸞枝看一眼街角,並不多說什麼,只對春畫吩咐道:「你去布莊上,叫程翊往鄉下派封信,讓二爺別找了。回來過年吧。」

    「嗨!奴婢這就去!」春畫高興得直點頭。

    那年關很快就來了,伴隨着的還有東宮太子的冊立。

    皇上終究顧及張貴妃多年的情分,雖看到五皇子的密賬後勃然大怒,到底捨不得他死,只將他發往大溪州封地,命他蝸居一隅,一輩子不得再踏入京城。那大溪州乃是個未開化的荒蠻之地,命雖算是保住了,然而也休想再折騰出什麼貓膩來。待正月初一與群臣祭拜過先祖與天地,便正式冊封四皇子元承宇為當朝太子,即日起入住東宮。正月初八,又授予宰相千金趙靈嬡為太子妃之銜,自此立儲之事便算塵埃落定,百姓無不為之拍手稱快。

    正月十五鬧元宵,難得雪後天晴,太后在千秋園裏架起花燈,請了一批世家貴族的千金公子們進宮熱鬧,鸞枝和沈硯青小夫妻倆兒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千秋園說來已有一二百年歷史,那園中雕梁畫柱,亭台樓閣,素以梅而著稱。正值元月梅花爭艷之時,只見滿園紅粉花開,盈香醉人,男男女女着華衣美裙在花枝下吟詩猜謎,那眉來眼去間,情-愛之意欲說還羞,倒把正主兒給晾在了一旁。

    好在太后娘娘這會兒也巴不得落個清閒。正迷着打麻雀呢,鸞枝新教的南邊兒打法,老人家圖個新鮮,邀着小德妃還有太子妃一塊玩。

    趙靈嬡過了年正十八,生着鵝蛋臉兒柳葉眉,身段高挑玲瓏,很是個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脾氣卻溫柔大方,極易相處,與鸞枝一見面便互相投了緣兒。

    放一個五餅下來,被鸞枝吃去了。

    小德妃瞥了一眼,努着嘴兒故意逗她:「哎喲我說,你倆個姑嫂之間一唱一和的,合着伙來欺負我和太后吶~」

    鸞枝邊理着麻雀牌,邊解釋:「德妃娘娘又取笑人,鸞枝哪裏敢偏向哪個,太子妃娘娘打得不熟練,無意間讓我沾了幾回便宜罷。」

    「那回頭你贏了,可不許一個人獨吞。」趙靈嬡佯作嗔怪。

    元承宇着一襲淺黃刺蟒修身華服站在趙靈嬡身後,見狀好笑地勾起嘴角:「不怪德妃娘娘說阿桃,便是我做哥哥的也看不下去了。你叫我四哥,卻叫靈兒太子妃娘娘,如何不偏?」

    一邊說,一邊不自覺把手在趙靈嬡削肩上一覆。

    那掌心寬而溫暖,趙靈嬡抬起下頜,看到元承宇眼中的繾綣,四目相視之間,雙頰便微泛開一抹粉紅。出嫁前只聽說辦案四爺天性冷情,不喜女色,那時心中不知幾多憂慮;然而待新婚初夜把鳳冠霞帔拆解,他卻一直待自己柔情似水,簡直與傳說中的不似一個人,她便忍不住被他那一身剛柔相併的帝王氣宇着迷。

    只裝作不經意的任由他繼續撫在自己肩頭。

    「太后娘娘您看,四哥對太子妃真是好得讓人羨慕,我這不改口叫靈兒嫂嫂都說不過去了。」鸞枝抿着嘴角笑。

    老太后看在眼裏,心中不免欣慰:「可不是?早先個個都說老四不懂疼人,哀家還暗地裏擔心他欺負靈兒。如今大夥瞧瞧這一對小鴛鴦,只怕不曉得多少羨慕。」

    從來一個人孤清冷靜,幾時被當眾看去柔情?元承宇有些不好意思,抖開袖子鞠了一禮:「擾皇祖母掛念。父皇欽點的,必然是最好的,做兒臣的豈有不遵從之理?」

    「吃。」小德妃收進一枚麻雀,勾着嘴角調侃道:「吶,可別怪我挑刺兒,這話聽着怎麼像是皇上逼婚了?既不是殿下自己情願,那太子妃今兒也別回去了,就留在太后娘娘這裏熱鬧幾晚吧。」

    一邊說話,一邊暗暗得意着面前的牌子兒。

    新婚燕爾的佳人心中容不得半點瑕疵,趙靈嬡再看元承宇的眼神不由添上落寞。父親位高權重,自己成為太子妃是命中必然,這本是無關乎愛情,然而待真一遇見他,卻想要得他的心,捨不得他再寵幸別人。

    打牌也忽然變得沒滋味,支着耳朵悄悄等他回答。

    元承宇忙和顏解釋道:「不然,德妃娘娘此言差矣。父皇選的自然是這世間最獨一無二的,兒臣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又豈有不情願之理?靈兒,你說是與不是?」

    一邊說,一邊定定地凝着趙靈嬡看。

    老太后故意叫他着急:「來不及咯,瞧把你家新娘子不高興的,自己問問她肯不肯吧。不肯理你,那就等氣消了再回去。」

    一眾宮人們都將眼神匯集過來,那眼神曖昧,艷羨不遮不掩。

    趙靈嬡抬頭去看元承宇,看見他目光灼灼,不禁想起昨夜與他不休的抵死纏綿,雙頰頓然紅透:「兒臣聽太后吩咐,太后若叫靈嬡與太子殿下一同回去,…靈嬡便肯回。」

    「嗤嗤~,那就別回了,太后她老人家可喜歡熱鬧。」小德妃捂着帕子笑,不一小心打錯了牌。

    「胡了!」老太后早就垂涎她已久,連忙眼明手快地收進自個囊中。也不容小德妃反應過來,一下就把面前的麻雀推倒。

    連贏三盤,心情好極了,爽朗地笑道:「得,你也別拿人小兩口開心了。皇上盼孫子盼了不知有多久,如今老五、老七都走了,就指着他們老四這一口。回頭賞完燈,趕緊兒的回去吧,可不許冷落了太子妃。」

    「是,謝皇祖母恩典。」元承宇暗暗把趙靈嬡手心一握,二人對視一眼,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沈硯青正在一旁給元寶換尿布,見狀便眯着鳳眸把元承宇戲謔:「哦呀~,風水輪流,殿下如今可曉得草民先前是如何滋味了?」

    他今日着一襲銀鼠皮收袖鑲絨長袍,搭着墨色的軟玉革帶,那清偉身型看起來好不俊雅飄逸。

    聽說這身衣裳乃是阿桃特特為他在郎雲衣莊定製的過年禮物……臭小子,果然一翻身就不認賬了。元承宇齜着白牙,勾唇笑道:「沈老闆莫非嫌『和尚』當得還不夠,可要再來一回?」

    「不敢不敢。殿下強拆人婚姻這癖好,在下實在望塵莫及。」沈硯青嘴角噙着諷弄,一樣的不甘示弱。

    二人你來我往,天生的就不能湊在一塊。

    趙靈嬡在一旁看了只覺得新鮮,便扯着元承宇袖子笑勸道:「大過年的,妹夫難得進宮一趟,殿下怎的還頻頻為難他,不帶這樣威脅人的。」

    鸞枝嘩啦啦疊着麻雀,頭也不抬:「只怕四哥再懲治他一回,他也依舊是本性不改。嫂嫂您是不曉得,他這人可壞。」

    「呃嗚~」小淘氣包兒不肯乖,聽見娘親說話,連忙舞着胳膊非要往娘親懷裏撲。

    怕擾了女人們打牌的興致,沈硯青便箍着元寶肥嫩嫩的小短腿,把他抱在膝蓋上忽高忽低的逗玩。一雙略微上挑的鳳眸把鸞枝涼涼一瞥:「你慣是不心疼我的,只怕不能把我更好欺負。」

    那話中幽怨不遮掩。快一個月了,依舊是分居,白日裏對自己萬般體貼,一入了夜,卻把鋪子門兒一關,依舊趕他回新宅子去睡。天曉得如今只稍聞見她的氣息、望見她婷婷裊裊的溫軟身段,自己便幾近把持不住。太殘酷的忍耐。

    「咔咔咔~」忽上忽下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爹爹好厲害!元寶興奮得手舞足蹈,咧着紅紅小嘴兒,笑的口水滴答往下淌。

    鸞枝看了不由嗔怪:「才剛換的褲子吶,笑太狠了仔細又尿,沒得褲子再換了。」剜沈硯青一眼,假裝看不懂他的暗示。

    老太后在一旁瞥見,便努着嘴角戲謔道:「倔丫頭,瞧把你家相公委屈的。快把喜事重新辦嘍,這一回可得好好風光風光。」

    鸞枝低着頭,嗓音柔柔的:「回太后娘娘,保證書一直沒給呢。…慣是只狡黠的狐狸,他不主動給,怕回頭一得意又欺負人了。」

    嘶,原來是這個!沈硯青容色一滯,一瞬間簡直有想把鸞枝撲倒的衝動——可惡女人,半刻鐘就搞定的紙兒,存心作弄自己堪堪受下一個月的空房。

    面上卻按捺不動,只勾着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寵溺逗弄着小元寶。

    老太后瞅着他那張清雋的面龐,到底還是歡喜小伙子的才幹。見沈硯青如今態度誠懇,又會帶孩子、又會換尿布,改造得很好嘛,便讓了個台階:「嘖,還要他什麼保證書?今兒個我和德妃還有你四哥四嫂都在,就讓他當着大夥的面,親口保證吧。」

    鸞枝嗔一眼沈硯青,猜着這隻狐狸必然又在裝正經……只怕暗地裏不知琢磨着如何欺負回來呢。非要他親口保證:「那你自己說,你先頭都答應了我什麼。」

    沈硯青被撓得痛痛痒痒,曉得鸞枝原是半年前陰影難褪盡,便肅了神色道:「這輩子我所有都聽你的,只要你與孩子們高興,我做什麼都願意。」

    「還有呢。」只這一點,不夠呀。

    「……家中你最大,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哪怕是老太太,再動你和孩子一根指頭。」

    也不是這個。鸞枝揩着帕子,拿喬不應。

    還有什麼呢?……

    傍晚餘暉淡淡橙黃,花亭下女人着一抹牡丹花翠綠滾邊大襖,嬌滿滿的側着身子。一攏流雲小髻在她腦後輕綰,那白玉花簪上淺綴着瑪瑙珠花,看起來俏皮又美麗。沈硯青不由想起來從前夫妻二人恩愛相惜的一幕幕……到底是什麼時候才與她頓生出溝壑?

    眼前驀地浮出鄧佩文一張自信飛揚的端麗面孔,他默了一默,忽然斂下笑意,鄭重地凝着鸞枝道:「怪我,真是粗心,竟把她忘去了九霄雲外。我沈硯青,今日在眾位長輩面前立誓,此生唯謝鸞枝一個嬌妻,至死絕無她室。天地作保,若然背棄誓言,情願遭天打五雷……」

    「別,大過年的,狠話藏自個心裏,誰許你說這般不吉利了?」鸞枝伸手把沈硯青薄唇一捂,見他勾唇暖笑,又嗔惱地蹙起眉頭:「這回娘娘們和四哥都聽見了,若然你再和哪個女人勾搭不清,家裏頭的錢財可就都歸了我和孩子。你就淨身出戶吧,必不容你像上回那般欺負人。」

    「我這般努力莫不是為了你與孩子,都給你就是……那你肯是不肯了?」沈硯青就勢把鸞枝手兒一握,握進手心暖她纖柔指尖。嘴硬心軟的女人,她卻忘了這數月以來對自己又是怎樣的煎熬。可他怎麼會?他是這樣的離不開她,旁人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那掌心乾燥而溫暖,眾目睽睽之下他目光脈脈含情,卻誠摯……當眾求婚麼?鸞枝抽不回來,雙頰一抹紅暈泛開:「那……除了我以外的,連曖昧都不許你與別人。」

    「呃嗚嗚~」元寶小手兒攀上娘親的手背,怕爹爹又想偷吃。

    臭小子,那是爺的媳婦,幾時容得你把她視作私有?沈硯青捏捏兒子粉嘟嘟的小臉蛋,只得繾綣鬆開鸞枝的手腕:「理應如此。」

    阿娘抱着如意走進花亭,聞言嚇得不輕:「個不懂規矩的丫頭,仔細娘娘們聽了笑話。天底下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你倒另類,非要做那不應該的妒婦。」

    鸞枝不應,剜了沈硯青一眼,羞惱扭過頭:「妒婦就妒婦。是他自個答應我的,…一早就答應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又不是我逼他。」

    「是極。硯青自幼冷清,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愛上一個女子如她,岳母也一同作證則個。」沈硯青把鸞枝手心鬆開,寵溺地勾起嘴角。

    「……冤家哦,這丫頭到底是不聽勸。」阿娘心中惴惴不安,嘴上念叨個不停。

    老太后暢笑起來,叫人把小元寶抱到懷裏:「呵呵哈,外人只道宮中有如天上仙闕,哀家卻道你們民間更有煙火可瞧……宮中到底還是單調。這樣也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朱秀你也莫要逼她三妻四妾。沈二小子一股傲氣煞不住,也須得叫鸞枝把他好好管管!」

    「咯咯~」元寶蹬着小短腿兒淘氣,已經五個月了,門牙長出來,小小白白的,可討人喜歡。

    老太后看着喜慶,忍不住嘖嘖贊道:「哎喲,瞧這伶俐的。老話怎麼說來着,大凡有福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必然也是康健靈活,你這福鸞縣主倒是封得應景了。」

    「拖太后娘娘您的福,您疼孩子,孩子喜歡着您呢。」鸞枝站在身旁,一樣滿心裏都是愛寵。

    趙靈嬡不由心生羨慕,微揚起下頜去看元承宇。元承宇雙眸炯炯含笑,愛憐地把她削肩一攬,卻並未許諾什麼。

    帝王之愛原就短暫,隨着朝廷局勢的變動,總須得再納一些自己愛的不愛的女人,怎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然而他總會為她在心中留一方純粹空間,記着二人第一次彼此交融的痛澀與悸動。

    「喲,瞧瞧這一對對好得呀~,真叫人眼紅。」小德妃揩着裙裾站起來,走到朱秀身邊去看如意。如意穿着橘色印花的對襟小棉襖,臉兒粉粉的像個蘋果,見人就笑。小德妃忍不住愛她:「還是我的小丫頭最安靜,來來,本宮抱抱,剛才都去哪兒玩了,這樣歡喜?」一邊說話,一邊親着如意粉嫩嫩的小手兒。

    朱秀連忙應話:「方才抱去看了會花燈,瞧把小丫頭高興的,都捨不得回來了。」

    宮中又有嬪妃懷上龍嗣了,小德妃心中不免空落,順勢把如意抱進懷裏:「我瞅着和這丫頭就是有緣,不如今兒個當着大夥的面,認下來做個乾女兒吧。」

    老太后佯作皺起眉頭:「嘖,乾女兒?那如意可不得和鸞枝平起平坐了,看把輩分亂的。真要認親,小丫頭可是得叫你一聲姥姥。」

    「姥姥?臣妾今歲才二十七吶,過個二十年才擔得起這個『老』字……太后您不如自個認鸞枝做干孫女,再好不過了。」小德妃撅着紅唇,被打擊得很掃興。

    都曉得德妃娘娘平日裏百般保養,最怕這一個『老』字,一眾宮女紛紛抿嘴嗤嗤低笑。

    若被認作乾女兒,只怕日後如意就不能常伴在自己身邊了。做娘的捨不得,鸞枝連忙道:「德妃娘娘折煞如意了,娘娘這樣年輕,『姥姥』又豈能輕易叫得出口吶?」自己也覺得好笑,捂着帕子。

    趙靈嬡進宮不多日,從前只聽說四皇子在後宮並不得寵,今日方曉得氣氛原來這樣和睦。因見老太后並未反對,只怕是更樂意與太子殿下籠絡親情,便順手推舟道:「什麼姥姥呀?說了是太后認妹妹做干孫女,娘娘們都發話了,妹妹還不趕快跪下謝恩。」

    鸞枝訝然去看老太后。老太后卻只是笑盈盈地着看鸞枝不語。此刻金口玉言既出,若然鸞枝推卻不受,倒顯得不識抬舉了,鸞枝連忙搭着手腕屈膝跪福:「民婦何德何能,竟能得這樣天大的福分,謝太后娘娘恩典!」

    「平身吧。」老太后笑容和藹慈祥,細細打量着鸞枝秀致的眉眼,末了感慨道:「我見你這般不服輸的性格,倒想起幾十年前的自己了。只是人這一輩子太短,經不起光陰虛耗,許多事兒能不計較的,便要學會把它適時放下。你們夫妻兩個也算是歷過一番風浪了,日後且好自珍惜着,莫要再輕易言說分離,性子還須得再斂斂。」又轉而去看沈硯青:「這陣子硯青小子也磨得差不多了,看你帶孩子的功夫大有長進,回頭着人挑揀個好日子,把哀家干孫女兒抬回門去吧。仁德藥鋪的貢品年後恢復,下回若再把媳婦氣走,我可得好好罰你們沈家。」

    「謝太后娘娘恩典,謹受娘娘教誨!」夫妻二人連忙叩頭辭謝。

    ——*——*——

    馬車搖搖晃晃,走得很慢。今日鬧元宵,京東大街上人山人海,舞獅的小伙身輕如燕,雜耍的台下滿堂喝彩;街道兩側用竹竿架起長條,掛滿五彩繽紛的花燈兒,那紅黃藍綠光影之下,只見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嬉笑歡顏間道不盡紅塵熱鬧。

    車廂內忽明忽暗,兩個人並排坐着,鸞枝挑開窗簾子:「說吧,今兒個又拿什麼賄賂老太后了?」

    揩着繡花手帕,看長街上燈火闌珊。這是她與他過的第二個年了。

    「有嚒?怕是太后老人家也看不慣你冷落我,故而成全了你我夫妻一樁好事。」沈硯青把鸞枝指尖握過去,窗簾子垂下,車廂內又復了灰濛一片。

    他側着俊臉看她,那鳳眸中光影閃爍,暗涌不遮不掩。這個魚兒一般任他拿捏不定的女人,竟然作弄自己忍了一整月的空房,這一回定要把她好好『懲罰』。

    沒有才怪。鸞枝捶了沈硯青一小拳,然而凝着他略微憔悴的眉眼,卻又忍不住心疼:「少來,別以為我不知道,程翊都說了,你這兩個晚上熬了通宵作畫。」

    「莫不是因為你。你不肯與我同房,我便一整夜翻來覆去睡不着,散不去都是你的味道。」沈硯青的嗓音忽然喑啞,就勢抓過鸞枝的手,把她放到自己長袍之上。

    「誰說我不肯了?…早先就同你說過要保證書的,你自己忘了,後來我身上事兒又來,就乾脆懶得提醒你。」那長袍之下隱隱有剛硬拂動,鸞枝紅着臉兒將手抽回,只一抬頭,卻看見沈硯青輕啟的薄唇。那唇線精緻,上唇比下唇略薄,命學裏天生的弄情高手。她的唇角也忍不住蠕了蠕,魂魄竟好像被他的味道吸去。

    車廂里的空氣莫名變得躁悶起來,太安靜,靜得連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聽見。也不知怎麼了,鸞枝便微合起眼帘,雙手環過沈硯青清寬的脊背,忽然把他整個兒擁住。

    他顯然未料到她的主動,魁偉的身軀僵了一僵,下一秒卻驚喜。一手扣緊她曲婉的腰谷,一手捧起她秀致的下頜,迫不及待吃上了她的唇兒。


    涼薄卻溫柔的親吻,帶着淡淡的藥草甘澀,起初的時候只在她紅粉上輕沾,見她渾身顫慄,忽然便更深地引入,捲起她的丁香用力糾纏起來。

    「唔……」她便不留下任何多餘的空間,不得以把整個身子都覆上前去。雙手茫然地在他脊背上攀摩,想要把他好好的疼寵,哦,或是被他更深的扣緊。

    沈硯青幾時經歷過鸞枝這般主動,她比自己小去五歲,每一回弄她,總好像她依舊是那個羞赧的初婚少女;然而這一回,無了孩子的干擾,她的身體卻是這樣的熟稔而渴望……太驚喜的發現,他愛她現在的樣子。

    便把鸞枝攬進懷中,磁啞的嗓音異常溫柔:「是不是想我了……那麼今夜去我那裏可好?」

    這便是暗示的味道了……是啊,是時候該去看一看那個屬於自己後半生的家了。鸞枝點了頭:「嗯,叫人去後面和阿娘說一聲。」

    沈硯青便用長袍把鸞枝護住,掀開帘子吩咐道:「走得快點,去沈家新宅!」

    「得咧,聽爺吩咐——!」

    那車廂搖搖曳曳,老程又哪裏能不曉得?便把韁繩用力一扯,加快了速度。

    「駕——」

    大門前車子停下,門房老張迎出來:「老爺回來了,這位是……?」都是新僱傭的家僕,看一眼沈硯青懷裏滿麵粉嬌的鸞枝,十六七歲,太年輕,不知她是誰,微愣了一愣。卻還來不及反應明白,那人卻已不在眼前。

    「夫人回來了,讓廚房備湯。」沈硯青一襲湛色長裳繾風而過,一路抱着鸞枝往內院裏走去。

    三進的院子,那院內寬敞明亮,打掃得清清淨淨,有花壇,有大樹和天井,還有裝滿水的大魚缸。

    鸞枝輕扯了扯沈硯青的袖子:「這些都是你一個人佈置的?」

    「是,夫人可滿意?」沈硯青低頭看她,嘴角噙一抹淡笑。

    鸞枝便把臉兒埋進他胸膛:「嗯,等元寶如意長大了,可以盪鞦韆,還可以繞着魚缸跑。」

    「傻瓜,兩個太孤單了,怎麼夠?」沈硯青忽然傾下薄唇在鸞枝嫣粉的臉頰上狠狠一啄,腳下步子頓然加快。

    丫鬟們正在掛燈籠,見主子抱着女人回來,想看她容貌又不敢看,連忙個個低頭讓道。

    ……

    「吱呀——」,夜風把雕花紅門打開,那屋中的錦榻上暖帳輕搖。一抹暗香浮動,看見裏頭鴛鴦紅被好似有蛇兒輕蠕,一聲聲強抑的氤氳喘息在底下起伏交纏。

    隔着半掩的房門,那吱咕床榻搖響遮隱不住。阿娘和春畫一人抱着個孩子,才準備往自個閨女房裏頭送,聽見動靜,連忙掉頭往迴路上走。

    「嗚嗚~~」元寶和如意卻聽見了,曉得爹爹和娘親就在裏頭呢,肚子餓了,不給爹爹偷吃,一個勁往裏頭撲。

    臊得阿娘不行,連忙輕拍着元寶的手背:「乖,外婆去廚房給你們拿米糊。這會可不能吃奶,你爹辛苦了好些個月,多艱難才得你娘親疼一回,可不許再去吵擾他。」

    抱着元寶往院外頭。

    「二奶奶就愛口是心非,明明就那麼舍不下咱二爺……」春畫抱着如意,臉蛋紅到了脖子根。

    阿娘心裏卻欣慰,點着春畫的額頭歡喜道:「傻丫頭,你不懂這夫妻之間的玄妙。你家二爺和奶奶,打這一日起便算是真真和好啦,早晚你便曉得了。」

    春畫說才不。她還是忘不掉那個小木匠。

    ……

    噼里啪啦,沈家新宅前鞭炮震天響。「新娘子進門嘍!」少年程翊興奮地鋪開紅毯。

    八抬喜轎在大門前放下,一身鳳冠霞帔的鸞枝被扶下轎來。從舊四皇子府里親自迎娶的女人,太后娘娘的干孫女兒,嫁妝把一條長長的京東大街都快要鋪滿。那場面氣派,直讓城中百姓嘆為觀止,紛紛棄下手中的活計被吸引到門前。

    喜婆扶鸞枝跨火盆。沈硯青胸前佩着大紅花,着一襲亮黑色筆挺綢袍,清偉身型端端立在對面等她。

    「嗚哇——」那火盆里炭火明艷,見娘親紅紅繡花鞋兒似要踩踏上去,如意和元寶忽然咧着小嘴大哭起來。一勁地想要掙開外婆和春畫的束縛,往鸞枝的懷裏頭撲。

    哭聲剎不住。

    「汪!嗚汪——!」擾得旺財以為來了甚麼惡人,連忙衝到門邊齜牙咧嘴叫喚。

    「哈哈哈,跨過去夫妻好合財源滾滾,小主子們別哭啊!」人群紛紛好笑,笑小少爺和小小姐的伶俐可愛。

    越笑便越哭。

    太可怕了,姐弟兩個眼淚滴答滴答,把太后娘娘親賜的一對金童玉女小紅襖子都哭濕了,真真兒的可憐。

    鸞枝聽得不忍心,忍不住就要掀開蓋頭走過去抱。

    喜婆卻不給,嘴裏頭叨叨着沒進新房揭蓋頭不吉利。

    朱秀兜着元寶,眉眼彎彎的勸道:「聽阿嬤的,這次好好走一回,再別像上一次……不聽勸。」明明想笑,怎生得想起閨女上一回那冷清清的出嫁,眼眶卻又紅——

    改了名兒,一抬二人的小矮轎,沒有什麼好嫁妝,大早上放一串鞭炮便清悄悄送走了,連一頓酒席都不敢辦。畢竟是妓院裏搶出來的妾,婆家人不給張揚。

    連忙把元寶抱去屏風後面,偷偷地拭乾淨眼眶再出來。走兩步,卻又紅,背過身去又拭。太高興了竟也頻頻忍不住。

    微風將蓋頭輕拂,鸞枝揪着手帕邁開步子。那腳下的火盆孳孳燃燒,耳畔歡呼聲高低起伏,她心思來來又去,竟好似又看到那個死去了的執拗少女,她亦穿一身紅艷隔着火苗在看她,笑盈盈的:又做新娘了啊小桃紅,恭喜恭喜。

    一轉身,魅影頃刻又消失不見。

    鸞枝的魂魄便被她勾去,忘了此刻應是在醉春樓的紅台之上,還是在那座陰森森的百年老宅。眼前忽而是鳳蕭一襲黑衣冷漠的背過身去,忽而是那輪椅上傲然清奇的少爺,她把眼睛一閉,不知今昔何夕地跨了過去……

    一頭跌進沈硯青的懷裏,聞見那熟悉的淡淡藥草清香,魂魄方才回還過來——這便是她半生的倚靠了,她把他脖頸環住,再捨不得鬆開。

    依着規矩,本是要夫妻二人牽着紅綢同去正堂。喜婆兜着手兒想要上前提醒,沈硯青卻擺手制止,一徑抱着鸞枝穿門而入。

    捨不得她多走半步路。

    「哦——哦——新郎新娘拜天地咯!」一群孩子淘兒紛涌過來,春畫連忙叫丫鬟把喜糖個個分發。

    沈家二爺這次出手闊綽,那喜糖檔次也高,倘若運氣好,還能撿着散落的小紅包兒。一時間大門前熙熙攘攘,好一片榮華熱鬧。

    「懿旨到——」忽然一道尖高的嗓音打破喧囂,一縱宮中太監着紫金常服浩浩蕩蕩拾階而上——「念扶柳鎮之女謝鸞枝,嫉惡揚善,勤勉柔順,溫良聰敏,哀家甚感欣慰,特賜封為福鸞郡主;其母朱秀賢良淑德,克己守道,亦賜封七品命婦。欽賜——」

    把懿旨遞給鸞枝,又順帶呈上一隻精雕琉璃小盒:「恭喜郡主,這是太子妃娘娘着咱家捎來的南海珠子。」

    「謝太后恩典,恭祝娘娘千歲!」夫妻二人連忙雙手接過,叩拜謝恩。

    一眾看客愕然靜默,艷羨之餘,亦趕緊個個磕頭伏地:「太后、太子妃娘娘千歲千千歲!」

    自此身份便再瞞不住,如意粥鋪的生意也被帶着蒸蒸日上,二月底的時候鸞枝便把鋪子擴大,加蓋了一層,又請了師傅重新裝修。

    忙了一個月,眨眼春天便來了,綠葉吐出新芽,元寶和如意亦學會了坐和爬。大中午的不肯睡覺,姐弟兩個舞着小搖鼓兒咚咚吵鬧,氣得鸞枝抱起元寶打了小屁股兩下。

    不打姐姐就打弟弟,元寶可委屈,嗚哇哭着找爹爹。

    鸞枝沒有辦法,只得把姐弟兩個抱到小車子裏,推去前院找沈硯青。

    那前院廳堂里正自安靜,透過稀薄的陽光,只見右側上坐着一名清瘦的藍衣男子,二十一二歲年紀,背微有些彎,說話聲音低而躊躇:「病得昏糊不清,整日個盡念叨着二嫂和兩個侄兒,怕是拖不了長久了……二哥你看是不是……」

    一邊說話,一邊尷尬地抬起頭來笑。那俊秀五官,依稀可見從前桃花蕩漾。鸞枝步子微微一頓,曉得是三爺沈硯昭來了。

    默了默,依舊推着小車子軲轆軲轆走進廳堂。

    (2)

    許是聽見動靜,沈硯邵回頭看過來。見鸞枝着一抹海棠春裳迎面走進,連忙拍拍衣擺起身見禮:「硯邵見過福鸞郡主,請福鸞郡主安。」

    半年多不見,消瘦了許多,依舊是從前那張桃花俊俏臉龐,不過風流浪蕩看起來卻已收斂得差不多。態度很是謙恭,抬頭看一眼鸞枝,見她氣色嬌好容光明媚,與從前老宅中的鬼媚簡直判若兩人,心中喟嘆卻不敢多看,連忙又低下頭去看孩子。

    「呃嗚嗚~」元寶如意卻不認識他,小手鼓兒搖得咚咚響,直往沈硯邵俊臉上打。見他想躲又捨不得躲,忍不住好玩得咯咯笑。

    「瞧這淘氣的,又不乖了。這是三叔,不能打。」鸞枝拂開姐弟兩個的小手兒,對沈硯邵笑了一笑:「是三爺來了。家裏頭還好嗎,怎麼帶了這許多東西?」

    沈硯邵回頭看了看桌上堆得滿滿當當的禮物,謙恭陪着笑臉:「哦,前幾天南邊一親戚走訪,送了幾隻紅心柚,比橘子好吃,味道真心兒好。夢嬌饞得直哭,老太太捨不得給,就記着二嫂愛吃酸,特地叫三弟給捎了幾盒子過來。另外還有幾支東北的靈芝補藥,說是給二嫂補補身子。」

    半鞠着腰拱着雙手,頭也不敢多抬。看來這半年多倒是真的改頭換面了不少。

    眼前一瞬閃過自己被祈裕綁架時,老三見死不見的那副倉惶畫面,鸞枝微有些恍惚,又立時回了神:「呀,怎麼好難為小孩子?一會走的時候捎兩個回去。我打小就在南邊長大,那些水果沒少吃,不惦記。快坐下說話吧。」

    把小車子推到沈硯青跟前,佯作嗔惱地蹙起眉頭:「看被你慣的,大中午的不睡覺,哇哇哭着找爹爹,怎麼哄都不肯聽。」

    「咯噔,」元寶把如意的小手鼓兒晃地上去了,如意探着身子想去揀,揀不到,癟着小嘴巴委屈地看爹爹。

    沈硯青便把如意抱進懷裏,鳳眸含笑地凝着鸞枝道:「必然是又被你打了屁股。這樣小的孩子,總凶她做什麼。如意說是與不是?」

    一邊說,一邊把閨女托在膝蓋上蹦躂。

    「咯咯咯~」如意開心得咯咯直笑,清澈水眸里儘是對爹爹的眷愛。

    鸞枝吃醋了,把孩子抱回來:「得,要叫你們父子三人湊一塊兒呀,一整天也別想踏實睡覺了。」

    「嗚嗚~」元寶也想像姐姐那樣玩『蹦躂』,小手攀着沈硯青的衣擺扯呀扯。

    那粉嘟嘟的稚嫩模樣,只看得人心腸柔軟。沈硯邵貪看不夠,看着看着,眼中忽然多出幾許蒼澀……想起先前那個被榮若下藥滑了的孩子。倘若那回並不曾,只怕現在也該滿月了。

    痴痴看着元寶,笑問道:「去年見時還是恁小的一團兒,今歲就長得這樣大了。得有八、九個月了吧?二嫂把侄兒們養得可好,看的三弟好生羨慕。」

    「是極。她慣是最疼孩子的,鋪子上的生意如今雇了掌柜照看,平素就在家裏頭伺弄着吃的穿的,說來也是辛苦。」沈硯青愛寵地凝了鸞枝一眼,握住她的手兒綣進掌心裏。

    鸞枝掙不開,便就勢在沈硯青的身畔斜倚着:「才七個多月而已。娘胎里吃的就多,生下來胃口也好,小孩子嘛,能吃能睡,自然長得就快。」

    那夫妻間的眉目交匯,恩愛與安然遮藏不住。沈硯邵驀地想起昔日那個逆來順受的榮若,心中的苦澀便越發按捺不住。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便彎着桃花眸子,逗弄起元寶的小手:小混蛋兒,可會開口叫人了,叫聲三叔來聽聽。

    鸞枝卻不愛聽那聲『小混蛋兒』。她的孩子,必然是與老宅子的腐朽頹敗不沾半分邊兒的。噙着嘴角,默了一默,忽而笑道:「呀,差點兒都把榮若忘了。後來聽說也生了個小少爺,總也沒抽出時間回去看一看,大人和孩子現在好着呢嗎?」

    瞥見身旁沈硯青暗示的眼神,曉得他不讓自己問,偏要做出一副不知所以然。

    當初榮若挺着滾圓的大肚子已然待產,老三和李氏呢,竟為着那秀芸堪堪把榮若推倒在地。倘若後來榮若生下的不是兒子,此刻說不定早把榮若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如今看見自個的兒子聰敏可愛,又做出一副落寞後悔的模樣來,有什麼用?那般珍惜你的時候你不屑,如今沒有了就是沒有了。人家遇到了好男人,下個月就要改嫁了。

    果然沈硯邵俊秀面龐上的笑容頓時黯淡下來。好着呢,長得像他娘,也快五個月了,聽說上個月都長出小牙兒,快會認人了。咬着下唇,不停地點着頭。卻忽然呆不下去,想要逃離這個到處是溫馨與生機的新宅。

    時候不早了,正午陽光透過院中茂密的樹叢,打造出一片耀眼的光芒。鸞枝便留沈硯邵一同吃午飯。

    沈硯邵連連推卻,只說身體有些不太好,還要去城北尋個大夫瞧一瞧,想請二哥書封信,引薦下則個。

    「哦,那回頭你替我問家裏頭好。」鸞枝見他手上已經拿了信,便不再多留。

    門外有青衣小廝跑進來,是沈硯邵的跟班福光,邊跑邊喘氣兒:「爺,三奶奶……三奶奶她等急了,叫小的進來催您呢。」

    什麼三奶奶?如今哪裏還來的三奶奶。他自己說的也拗口,看一眼鸞枝,認出來是從前被四皇子接走的二奶奶,連忙自動噤了聲。太沒臉。

    「這女人,才多久就等不住了?脾氣恁的改不了,一點兒也不識大體。」沈硯邵忿忿然叱着。因曉得二嫂素與榮若交好,最是瞧不起自己從前的作派,不免也很是尷尬。

    鸞枝便知道秀芸還等在外頭呢。之前魏五來過一回,聽說榮家那邊強離了,把榮若和兩個孩子全抬了回去,老太太命人上門去要,榮家死活不給。今年初榮家給榮若相了一門好親事,末了倒是把閨女送回來了,小少爺卻依舊留在榮家那邊養着。

    榮家把風聲傳出去,老三的名聲自此不好了,相過幾門親,沒有一戶人家肯進門。李氏沒得辦法,只好把秀芸留着撐場面。可老三那玩意兒自從秀芸滑胎之後,早就廢了,常憋不住尿,秀芸也是半死不活的,只怕是兩個一起來看病吧……終究還想要孩子。

    鸞枝心裏頭好笑,面上卻不表露,只笑着站起來送客。

    沈硯邵兜着袖子走出廳堂,那院中陽光明媚,也不知他到底把煙膏戒了沒戒,一件湛藍色-春裳蕩來蕩去的,背影在樹影下顯得好生蕭條。

    走了兩步,忽又調轉過頭來:「二嫂,從前我老三太混賬,做了不少畜生不如的事兒。二嫂您大人大量,還請不與我這小人一般計較。「

    鸞枝替元寶揩去唇邊的口水,抬起頭來揮揮手:「去吧,人在外頭等着你呢。都過去的事兒了,我也不愛想起來,免得不痛快。」

    「是啊……都是些過去的事兒了…」沈硯邵頓在院子當中,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鸞枝卻已經不再看他。身旁的福光催得甚緊,他最後也沒再開口,一轉身,幾步趕緊出了宅門。

    鸞枝便去看沈硯青。

    沈硯青勾了勾嘴角,微有躊躇地沉聲道:「說是老太太病得厲害,怕是拖不了多久……想見一見你,和孩子。」

    那精緻嘴角噙着淺笑,卻莫名幾許蒼澀,只是鳳眸濯濯地凝着鸞枝不動。

    「哦。」鸞枝帕子頓然一滯……默了良久,卻不見應話。把瞌睡的如意抱起來,推着元寶去後院睡午覺。

    三月春光耀眼,她的側臉在斑駁樹影下看不清明。一娓海棠紅裳兒裊裊,長廊上拐個彎兒,忽而便看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被河蟹鎖了章節,所以刪除了全部曖昧描寫,並且補了兩千多字新章進來,親們別漏看了哦。給大家添麻煩啦,鞠躬麼麼噠~(^_^)~

    新文封面已出:《女算師》——不是算賬,是算命喲^^,親們可以點圖穿越先收藏,大約六月底開坑,矮油,賣萌求收藏→v→

    以及謝謝【蘇渣渣、胖球兒、寶貝親】的有愛投雷,撲倒賣萌=v=!!

    蘇渣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6-12 16:06:49

    胖球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4-06-08 18:26:52

    寶貝217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6-07 22:49:30



第115章 歡囍迎  
相關:  太子妃花事記  美人蕪姜  太子妃養成日記  燦珠璣  掖庭宮花事    不滅武尊  魔門敗類  網遊之劍刃舞者  雷武  百鍊飛升錄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飛速中文網小桃紅第115章 歡囍迎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7s 3.9748MB

搜"小桃紅"
360搜"小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