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縣,初冬的晚上,星月無光,晚風涼嗖嗖的。
錢北院到處燈火通明,兵士們一隊隊在各個房間進進出出,翻箱倒櫃,也不知道在找什麼。與他們同樣忙碌的還有白天過來的那二十多個道士,每個院落都有三四個道士同時開壇做法,各人念各人的咒,各人耍各人的招,符紙亂飛,火光四起,好不熱鬧。
第二進院落中,兩個道士的法台擺的太近,甲眯着雙眼舞弄木劍的時候,一不小心戳中了隔壁乙的腦袋,乙早就看不慣甲裝神弄鬼的那一套,心中十分鄙視,竟還被他戳了頭,立時大惱,一腳踹在了甲的屁股上。甲正眯着眼念咒,猝不及防,被踹了個狗啃屎,又疼又惱,還丟了顏面,怒火攻心,趕忙一個驢打滾從地上爬起來,與乙廝打在了一起。
一眾兵士也不攔阻,反倒圍成一圈拍手叫好,看起了熱鬧。道士丙雖看似在勸架,卻句句暗含諷刺,將兩個同行數落的一無是處,甲和乙「心有靈犀」,同時對丙出了手。三個人扭打在了一處,拽頭髮的拽頭髮,撓的撓,咬的咬,甚是精彩,潑婦對壘也不過如此吧!越來越多的兵士被吸引了過來,叫好聲、助威聲此起彼伏。
東院,錢凌武的私家園林中,蔣守靜負手而立,錢守財則指揮幾個兵士掀開地上鋪的青石板,挖了一個大洞,挖出一個陶製的大罈子。
錢守財一臉得意地道:「前幾日我見他在這裏鬼鬼祟祟,果然藏了個物件,想來東西就在這裏了!」
蔣守靜雙眼冒光,匆忙道:「快他奶奶地給老子打開!」聲音有些發顫,顯得很是激動。
錢守財趕忙上前,彎腰砸掉壇口封的泥土,扯開繫繩,揭開蓋子,伸手便往裏探,「啊」很涼,是濃稠的液體,趕忙抽出了手,臭氣熏天,一眾兵士趕忙掩了口鼻。
「臭豆腐!」錢守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蠢貨!」蔣守靜破口大罵。
便在此時,西院喧鬧了起來,笑聲、叫好聲繞過院牆,狠狠地砸了過來,似乎是在嘲笑他們的無能。
「那邊是怎麼個鳥事兒?」蔣守靜怒不可遏。
一個兵士從角門跑了過來,大聲回稟道:「幾個道士打起來了!」
蔣守靜緊咬牙關,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來:「好啊好!他娘的,給老子狠狠地打!」兵士答了聲喏,一溜煙跑了去,不一時,笑聲和叫好聲都沒了,便只剩下了幾個道士的慘叫聲。蔣守靜憤憤地轉過了頭,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錢守財的身上,後者嚇得冷汗直冒,趕緊低了頭。
「他奶奶的,你這鳥人趕緊給老子好好地想!再想不到,老子扒了你的鳥皮!」蔣守靜厲聲大喝,錢守財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蔣守靜不再理會他,轉過身向着角門道:「樊驢子,你給老子滾過來!」話音未落,一個彎腰駝背,略顯柔弱的矮個兵士快步跑了來,不敢發一言。
「那邊有什麼鳥消息傳來沒有?」蔣守靜壓低了聲音道。
「沒有!」
「都是廢物!」
洪府。
錢凌武在洪志御的安排下好好地泡起了熱水澡,澡桶里還有五六個高僧開光的木魚,為的是洗掉身上的晦氣和不乾淨的東西。
洪志御在正廳里指揮下人擺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不一時,一個小丫頭快步跑了來,輕聲道:「老爺,他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找了個遍,一張紙也沒有找到!」
洪志御皺眉道:「再去,盯緊點,寸步不離!」
「是!」小丫頭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錢凌武為了徹底洗掉身上的晦氣,足足洗了大半個時辰,熱水都換了八大桶,讓伺候的丫頭把全身都搓出了血,活像只烤豬,這才戀戀不捨出來赴宴。
酒席上,錢洪二人一陣唏噓感嘆,推杯換盞,好一陣聊。
二狗小院。
夜色越來越濃,月色不太好。而二狗的整個小院只有屋裏那黃豆大小的一點燈光,有跟沒有着實差別不大。
燕晨坐在方凳上,望着這點燈光發呆。二狗在院子裏敲敲打打,還在忙活他的石雕,也不知這麼黑他是怎麼幹活兒的,也不怕把石雕砸壞。
其實,他也不想幹了,家裏剩的一點糧食晌午的時候都被趙心一和燕晨吃光了,他一天也就喝了點清湯粥,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哪還有什麼力氣幹活兒。很想進屋睡覺,倒也不是多困,只是因為睡着的時候能暫時忘了飢餓。
但是,傍晚的時候,趙心一一個人出去了,說是辦點事,去去就回,只把燕晨留在了這裏。二狗對這姑娘是既敬又畏,她在屋裏,他還哪敢進去。本來,把被子抱出來,或者多穿點衣服,在院子裏湊合湊合也行,可為了給父親辦喪事,家裏能當的都已經當了,他家裏被子也就那麼一床,衣服也就身上這麼一件單衣。那被子,他已經在心裏留給了燕晨,只有這麼一件單衣,怎麼抵抗得了這冬夜的寒,別無他法,只能不住地敲敲打打,動起來就能暖和點。
偏僻的小巷中。
趙心一背着一大捆柴和幾個包袱快步往回走,打算跟燕晨和二狗好好喝頓酒,再商量一下怎麼混進洪府大撈一筆,呸,是斬妖除魔,斬妖除魔,等會兒萬一說漏了,可就成不了事了!正在腹中打磨言辭,忽然心頭一顫,心生不好的預感,這些年跟着師父討生活,他的直覺一直很準,不敢大意,一邊繼續前行,一邊悄悄觀察周邊情況,默默將身上的包袱都提在手中,做好隨時逃命的準備。
下一刻,破風聲從前後同時傳來,趙心一使出一招金蟬脫殼,卸下包袱和乾柴,手掐瞬移符,縱身躍起,飛也似地上了牆頭,險險避開兩道寒光,尚未鬆氣,卻見兩道寒光竟然拐了個彎,直接上沖而起,再次飛斬而來。
他素來眼尖,認出那寒光是兩把飛刀,刀身凝刻綠色風屬性的符文,竟是兩件法器。心道不好,碰上硬茬了,趕忙甩手扔出兩道火符阻擋,一邊心聲傳音求助於老黃,後者起初十分不耐煩,但一息之後,馬上就老實了,急忙提醒道:「小子,共有兩名修士,小心應對,老子這就過去!」
「轟」
兩道一階下品的「熊火符」同時爆開,將兩柄飛刀罩在火團之中。
「果然是個符師!」一個中年男聲從趙心一右側響起。
「只是階品太低!」另一個中年男聲從趙心一左側響起。
話音未落,「嘭」的一聲,火團炸裂,在漆黑的夜空中如煙花一般,煞是好看。兩柄飛刀飛掠而出,一左一右再次對準趙心一,卻並未再次進攻。
趙心一冷汗直冒,心道:「好強!好凌厲的刀光,這兩柄飛刀至少也是一階上品的法器!」眼角餘光同時打量兩人,只見兩人中等身材,身着青衣,胸口繡有仰天咆哮的黑狼,濃眉大眼,麵皮白淨,生的竟是十分相似,應是一對孿生兄弟。
右首的先開口道:「小小年紀就有這等本事,着實難得!小子,好好聽話,本護法可以讓你入我黑狼幫,做個堂主,保你富貴一生!」
黑狼幫是北燕的一個黑幫,每年都會做下累累血案,手段狠辣,人人談之色變,又神秘非常,來無影去無蹤,官府多次圍剿,卻都走漏了消息,沒剿到一個人。趙心一這是第一次見到黑狼幫的人,不曾想竟然是對方找上自己了,還是兩個修士,趕忙裝作非常順從的樣子,開口道:「不知兩位怎麼稱呼?需要我做什麼?」
「你只需知道我們是隨便要你性命的人即可!」左首中年人不耐煩地道,「老實說,你到底是誰的人?魚鱗圖冊可在你的手中?」
趙心一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思緒飛轉,努力從他們這隻言片語中快速分析,心道:「這兩個傢伙定然是跟錢家有關!」微微頓了一頓,胡編亂造道:「兩位開誠相見,我也不敢隱瞞。實不相瞞,我是白無常的人,魚鱗圖冊雖然有了眉目,但尚未尋到!不知錢家這場熱鬧的石獸行兇可是二位所為?」他這是以亂治亂,亂拳打老師傅,順便查探出血案的幕後真兇。既然所有人都不管那些無辜小民的死活,那他就來管,無論是誰所為,他都要為他們討個公道。當然,單憑他這點微末修為自然是不夠看,主要還得靠老黃。
「白無常?」果然,那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些傻眼,「哪個白無常?」至於趙心一後面的那個問題,兩人均覺無關緊要,竟是直接略過。
與此同時,趙心一心湖響起老黃的聲音,「小子,老子來了,如今這城裏不太平,有幾個厲害的人物在,不到萬不得已,老子是不會出手的,你小子自己悠着點!對了,再提醒你一句,右側那傢伙剛到築基期,左側那傢伙鍊氣期九層,修為都不高!」
「這還叫修為都不高!」趙心一翻了個白眼,但有了老黃的保證,他頓時踏實下來了,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向兩人道:「唉,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白無常啊!黑白兩道誰不給幾分面子!」
兩人見他自信滿滿,不由更懵,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趙心一繼續試探道:「錢宅的事你們也參與了?」
右側人開口道:「十有八九是姓洪的乾的,跟咱們黑狼幫可沒有半文錢的關係!你小子不要扯東扯西,東西到底在哪兒?」
趙心一略微一頓,接着道:「我們得到線索,東西還在錢宅,可如今姓蔣的在那裏,只怕他會捷足先登!」
右側人還想答話,左側人突然道:「大哥,這小子就是個生瓜,千萬別被這小子給騙了!」
右側人冷笑道:「你這蠢小子不知道蔣、洪他倆本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差點上了你小子的當,動手!」
兩柄飛刀再次一左一右飛斬趙心一,後者緊急呼喚老黃出手,然而,那老狗此時卻不加理會。趙心一趕忙將準備好的幾張靈符全部使出,兩道熊火符一左一右同時甩出。兩人神色漠然,各自拍出一張靈符抵擋。「嘩」的一聲,兩張熊火符被擊了個粉碎,竟是兩張一階中品的「風刃符」。
與此同時,兩柄飛刀同時穿透了趙心一的身體。兩人露出了一般無二的冷笑表情,左側中年人不屑地哼了一聲。
忽然間,趙心一的身體開始虛化,一張符籙半空裏快速燃燒。
「不好,這這是替身符!」右側人驚呼,他們看不上趙心一,更多的是驚在替身符,這張替身符雖然看起來階品不是很高,但製作起來卻是特別繁瑣,成符特別難,市面上極少。他在符道已經浸淫多年,也就在古籍上見過相關描述,沒想到今日竟在一個普通小年輕的身上見到,着實吃了一大驚。緊接着,他又見到弟弟身後突然閃出一個人影,「小」「心」字尚未出口,那黑影的一把短刀已經捅進了左側人的後心,口中涌血,一臉驚恐,就要轉身給趙心一一擊,趙心一已經抽刀快退到了三尺開外。
那人一個踉蹌,摔下牆頭,鮮血奔涌,眼看是活不了了。
右側人既怒又驚,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小青年,面目和善,心思竟然如此深沉,手段如此狠辣。先是以兩張普通熊火符誘使自己兩人分心,趁機使出替身符,然後使出瞬移符悄悄潛在身後,給出致命一擊。
「哥哥替我報」
「你找死!」右側人立時紅了眼,右手掐訣,飛刀、靈符一股腦全都殺向了趙心一,後者大喘粗氣,直欲作嘔。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殺人,心跳如擂鼓,全身顫抖,不受控制。
眼看各種殺招就要落到他的身上,他卻仍是一動未動,老黃不禁心聲大罵道:「廢物小子,你想害死老子!」接着,趙心一身體一輕,移動到了另一邊牆頭之上,「混賬小子,給老子醒醒,這是生死之戰,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沒時間讓你犯傻!」
趙心一吞了口口水,勉力道:「知道了。」強行平復心境,可是雙手仍是忍不住輕輕顫抖。
眼見必中一擊落空,中年人雙眼半眯,又是一驚,心道:「這小子太過詭異,需要速戰速決!」不敢再有任何保留,雙手掐訣,一道三尺來高的綠色符籙從他的身體騰躍而起,碧波流轉,引得四下罡風呼嘯。
趙心一道:「這是他的本命符!」
他早就聽老道士說過,築基期修士可以凝結自己的本命符,隨心運轉,威力無窮,一直沒見到「活」的,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裏見到了。
「本命符——風中刃!」中年人厲喝一聲。下一瞬,罡風呼嘯,樹倒牆塌,塵土飛揚,將趙心一圍在了中心。趙心一再也顧不得肉疼,三張一階中品的瞬移符被他捏在了手中,就要瞬移,卻突然瞥見,被罡風捲起的一塊方石,突然間四分五裂,化作了幾十塊,緊接着又再次被分解,不一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愧為本命符,無形罡風勝過利刃!該怎麼辦?」趙心一既是自問,又是問老黃,這本命符威力太大,已經超出了他的應對範圍。
「等會兒老子把你轉到他的身後,你給他致命一擊!」老黃這次沒有拉胯,「小心了!」
趙心一還沒弄懂這個「小心」什麼意思,陡然望見飛刀直刺自己面門,不禁亡魂大冒。虧得老黃及時發力,只覺眼前一黑,他就出現在了中年人的身後,略一回神,握刀便刺,先前那人的死狀突然出現在眼前,手不由一軟,短刀刺在中年人的身上,卻只傷了皮肉,並不致命。中心人大驚之下,轉腕向着身後就是一掌,用足了全力。
趙心一慌亂舉掌抵擋,鑽心之痛奔涌而至,整條胳膊疼痛欲裂,心道:「這下慘了,這條胳膊是保不住了!」
便在此時,中年人突然失聲哀嚎。只見他雙眼黑炎跳動,迅速蔓延全身,眨眼的工夫,全身血肉便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副身披青衣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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