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
「好了,你得意了,如今我沒有孩子,別說孩子了,我連一顆棗一個蘋果也沒懷上,你得意了,你高興了,如今內內外外都在議論我,嘲笑我,你滿意了?」
芙蓉已猜到寧夫人是來興師問罪了,便也不吭聲。
「芙蓉少奶奶以後在府里的地位,可就穩固下來了。我再也懷不上孩子了,這下,你果然很滿意吧?」寧夫人似苦笑,又似抱怨。
「我大姐滿意不滿意我不知道,可是我很滿意。」葫蘆抱着個木瓜邊走邊啃,在寧夫人面前站定道:「大奶奶懷不上孩子,關我大姐什麼事?」
「你——」
「大奶奶懷不懷得上孩子,又不是我大姐說了算。」
「你——」
「再說了,就是沒有大夫來看病,大奶奶也不可能生出孩子來啊。你太老了。恩,恩,是太老了。」葫蘆白了寧夫人一眼。
寧夫人被葫蘆說的啞口無言。是啊,即使芙蓉並沒有請大夫進府,那寧夫人她也不會生出一子半女來,她明明沒有身孕,也瞞不了太久。
如此,只得落荒而逃。
葫蘆挨着芙蓉坐下,將木瓜分給芙蓉吃,芙蓉不吃。
葫蘆咬了口木瓜道:「大姐,你坐在湖邊幹什麼?這裏又沒外人,萬一大奶奶把你踢進湖裏去,你不就翹辮子了?」
「大奶奶哪有那麼壞?」
「你覺得沒有,我覺得就有,剛才她明明是在質問你,哼,我雖然不是女人,也懂得一些道理,就像咱們家養的老母雞一樣,老母雞不下蛋,倒怪起雞窩來了。真是沒天理,下回她這樣找茬,大姐你就要奮起反擊,拿出對付我的勇氣來對付她。」
「對付她?」芙蓉淺淺笑了:「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大奶奶想要一個孩子,可惜,沒有如願,她心裏正生悶氣呢,所以說話才有些……放心好了,她說了什麼,我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說那麼難聽的話,大姐都不放在心上。」葫蘆撇嘴道:「我每次說錯了話。大姐抬手就是一巴掌。」
「誰讓你是我親弟弟。」
「我就知道。大姐你最愛大義滅親。」
芙蓉笑。
芙蓉的肚子如氣球一樣,一日一日的大起來,加上睏乏,她出來走動的次數比以前要少一些。
後院裏種的菜漸漸枯黃,樹上的青梨落地的時候。安慕白拿着一個月的賬目來給芙蓉看。說是看,就是他念給芙蓉聽。
芙蓉笑笑道:「這就不必了,每日那麼些瑣碎的事項,這帳本極厚,我聽不聽,都是一樣的。」
「少奶奶真不打算聽了?」
「恩。」芙蓉點點頭:「你把賬目拿給老爺看一下吧,每個月老爺那裏都要看一下帳的。」
「是。」安慕白收起帳本。
芙蓉問他:「你跟帳房先生可還和睦?」
「和睦。」
「那就好。蘇府最看重和睦二字,凡事和睦相處,便成了一半了。」
安慕白點了點頭。
正說着話,便見帳房的先生哭喪着臉前來,只說他老娘快死了,他要回去盡孝。順便要辦辦喪禮,想請倆月的假去。
芙蓉答應了下來。
如今帳房便只有安慕白一人了,芙蓉不得不多交代他兩句:「帳房先生倆月不在,他不在的時候,他的鑰匙會交到我這裏。除此以外,帳房的鑰匙,便只有安管事你有了,帳房非同小可,安管事一定要好生看着鑰匙……」
芙蓉意味深長的話,安慕白自然能聽明白。
他拿着帳本給蘇老爺看了以後,便往帳房而去。因帳房無人,他輕易不能走開,便一直在那裏守着。
不想寧夫人去看他:「安慕白,如今攬下那麼多活,一定很辛苦吧?」
「你來做什麼?」安慕白看了寧夫人一眼,很快低頭。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寧夫人此來,未必是一件好事。
寧夫人笑着叫小菊上前,小菊手裏端着一碗海參湯。
「上次你請大夫給我看脈,讓我在下人面前丟了臉,那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寧夫人笑笑。
安慕白沒理她。
「吶,這海參是新鮮的海參,我自己出銀子買的,喝了可是大補的,你這麼辛苦,我特意端了一碗來給你喝,你也好補補身不是?」
安慕白抬頭看看那海參湯,湯汁清澈,海參又肥又嫩。
倒是難得,這麼好的東西,寧夫人肯想着他。
安慕白有點不敢相信似的:「你有何事?」
「你先把湯喝了吧。」
「這麼貴重的湯,還是留着你自己喝吧,你有何事?」
「我能有什麼事呢?你不要像防賊似的防着我好不好?」寧夫人苦笑:「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母親,雖說沒有養你,到底賦予你生命,少奶奶有喜,你天天伺候着也看到了,那是容易的嗎?受了多少罪啊,當年我懷你的時候,所受的罪,一點兒不少……」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先把湯喝了我再告訴你。」
安慕白端起碗把海參湯喝了,不想寧夫人笑笑,帶着小菊便走:「我對你好也是應該的,只是不想被外人瞧出什麼,所以……表面上才對你冷些,你忙你的吧,我也不打擾你了。」
難得的,寧夫人來去匆匆,並沒有說有何事要請安慕白幫忙。
安慕白望着寧夫人的背影,不禁嘆了一口氣。
海參湯味道不錯,喝在腹中暖暖的,只是這湯由寧夫人親自送來,卻讓安慕白渾身不自在。天陰總會落雨,寧夫人一殷勤,八成沒有好事,至少安慕白是這麼想的。
沒過兩日,寧夫人又端了一碗鴿子湯給安慕白送去:「先前你燉給少奶奶的鴿子湯,我總想喝,你卻不讓,當時我還有點生氣,放心好了,如今我不再生你的氣了,這鴿子,也是我親自挑的,嫩的很,燉的湯也香,你快嘗嘗,放了枸杞跟生薑的,一點兒也不油膩。」
這一次,安慕白沒有喝湯,而是直接問她:「你有什麼事?」
「我……你先把湯喝了。」
「你先說。」
寧夫人見安慕白堅持要問,便讓小菊去外頭守着,她神神秘秘的挨着安慕白坐下:「我是來領銀子的。」
「你的月例銀子我已經準備好了。」安慕白按照先前的慣例,將寧夫人應得的幾十兩月例銀子給了她。
寧夫人拿在手裏掂量了一下,畢竟沒有多少,她把銀子收了起來,還是不走。
「你還有什麼事?」
「我……慕白,你在蘇府風生水起,得老爺,少爺,少奶奶的器重,你有學識,有胸懷,有擔當,你這麼好的一個人,得人器重也是應該的。你再看看我,我雖貴為蘇府大夫人……可我……手頭緊的很,這幾次給你燉湯,都是賣了我的一支簪子才買的原料。」寧夫人瞧着四下無人,便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帳房的鑰匙在你手裏,我想……你能不能拿五百兩銀子給我?」
「你要做什麼?」
「以前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欠了別人的銀子……指着我這點月例銀子哪裏夠還呢。你就行行好,看在我是你母親的份兒上,把五百兩銀子借給我吧,反正你不說我不說,神不知鬼不覺的,老爺他不愛管事,少奶奶身子重,怕不會到這裏,這就算幫了我大忙了。」
「這庫房的銀子,是蘇家的,我做不了主。」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可總有一天,你會像先前的管家一樣,離開蘇府,到時候,誰還會記得你?可我是你母親,這是不一樣的,你走到哪裏,我都會記掛你的,你不能不幫我啊。大不了……大不了等我有銀子了,把這五百兩銀子的空缺再填上……」
「寧夫人何時有銀子?寧夫人怎麼把府里的空缺填上?」安慕白質問她。
寧夫人啞口無言。
帳房的鑰匙,黃橙橙的就在桌上,她看着就心痒痒,可惜,安慕白卻不肯幫她,她又說了些好話,安慕白依然不為所動。
寧夫人有些氣憤:「安慕白,你也太絕情了些。怎麼說我也給你燉了湯的,上一次的海參湯你不是喝光了嗎?」
「原來寧夫人端湯來是這個意思。」安慕白端起桌上的鴿子湯喝了,抹抹嘴:「湯我喝了,不會讓你白燉的,你回去吧。」
「你——」寧夫人氣的說不出話來。
幾經糾纏,好話歹話都說了,安慕白就是死死守着帳房,寧夫人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如今賠了夫人又折兵,銀子沒要到,把湯還賠了進去。
寧夫人氣鼓鼓的,經過院中的籬笆牆,恨恨的踢了一腳,籬笆牆被踢的嘩嘩響,喇叭花搖晃起來,黑色的種子落了一地。
小菊小心攙扶着寧夫人道:「我早跟夫人說過,不能去碰安管事那塊石頭,如今倒好……」
「你?哼。」寧夫人呸了一口:「事後諸葛亮,事前豬一樣。」
「安慕白也太……」小菊看了看寧夫人的臉色道:「安慕白也太不識好歹,一心向着少奶奶,對她有什麼好處,偏不跟咱們為伍,還好意思喝咱們的湯,要是我,我就讓他把湯吐出來。」
「那你去吧。」寧夫人推了她一把。
小菊訕訕的,趕緊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