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噼啪」作響,紅色的火星子炸開很遠。
小菊哆哆嗦嗦的坐在那兒發呆。
寧夫人雖然嘴硬,到底有些心虛,靠在床頭神色凝重,一時想到華良,一時想到那掌柜的,她的心突突的跳。她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棉被,一次一次的在心裏告誡自己:「一定要成為蘇府的女主人。」
同幸樓。
華良坐在二樓華麗的包房裏,來來去去的打量手裏的白玉桔子。
包房的桌子鋪着金色繡大麗花的桌布,白玉桔子放在上面,顯的更是雍容。
華良脫去外面罩的小襖,讓跟隨他的漢子去樓下守着,不多時,便見漢子跑了上來,小聲對着華良耳語了幾次,華良起身,將白玉桔子藏起來,自己走到門口迎接着。
有個穿青絲夾襖的女子進來,華良趕緊拱手行禮,一面請那女人進包房。
女子進了包房,摘下頭上頂的米白色斗笠,四下看看,又讓漢子去二門口守着。
華良伺候女子坐下,又親自給女子沖茶,態度謙卑,低聲下氣,他在寧夫人面前的耀武揚威一下子全不見了,如今卑躬屈膝,明顯在奉承那女子。
「你有什麼事就說吧。」女子也沒喝茶,像是急着走。
「七公主。」華良叫了一聲,陪着笑道:「七公主,前幾天收到齊國來的信,說……讓我們趕緊下手呢,可朝陽門的田青仁,總不放我們進去。」
華良小心乜斜着,像是在詢問。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齊國公主七尋,或許是許久不曾聽到有人叫她七公主,華良貿然叫起,七尋還有點不習慣:「你也不必叫我七公主,如今我在京城裏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再說我來京城是為了找青仁。你們的事,跟我無干,也不必告訴我知道。」
「是,公主說的是。」華良笑着道:「可是……國君說了。這個狗皇帝把咱們齊國看的很緊,咱們齊國的軍隊又打不過他們,如今表面上裝作順從的模樣,誰願意長期受別人欺辱呢,國君的意思是,讓我們偷偷進宮去把狗皇帝殺了。」
「別一口一個狗皇帝,我覺得那麼不中聽呢。」七尋低下頭去,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那米白色的斗笠:「齊國並不大,國君不是說了,要為百姓着想。和平共處麼,怎麼老想着暗害人家的皇帝,這幾個月我也瞧出來了,人家的皇帝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是一個仁君,是好皇帝,若不是他,我或許早死了,怎麼如今你們又要害他?我不同意。」
「七公主剛才不是說了不干預我們的事麼?七公主為了田青仁來到這裏,這一點,我們都知道……」
「華良。我知道你以前是大內侍衛,而且到這裏比我早,如今你在京城裏有幾處宅院,也掙了銀子,你好生過日子不可以嗎,為什麼總想着去殺人家的皇帝?放心吧。青仁他認識你們,是不會放你們入宮的。」七尋顯的有些惱火:「若你心裏還是這樣的打算,下一次就不用叫我來商議了。」
「七公主,我叫你來並不是為了商議。」華良臉上帶着笑,聲音卻是不容抗拒:「公主。我們本想假冒別人進宮,神不知鬼不覺的,可田青仁總守在朝陽門盯着我們不放。這樣下去,我們恐怕不能成事,國君說了,誰阻止我們殺狗皇帝,我們便殺誰。」
「你是說要殺了青仁?」七尋豁然而起,拿起桌上的斗笠戴在頭上,華良躬身站着,七尋冷哼了一聲:「你們都知道,我來京城就是為了他,他的命便是我的命,你們若動他一根寒毛,本公主自然跟你們算帳。」
不等華良說話,七尋帶着書童便走。
一時下了樓去,華良站在二樓欄杆處眺望了一回。
酒樓里嘈雜,七尋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們面前。
「大哥,真是女人誤事。」隨從對華良說:「七公主為了跟田青仁在一起,連齊國的大計也顧不上了,偏偏這個田青仁是個死腦筋,如今跟狗皇帝他們打的火熱,對咱們倒是提防的很,如此,咱們怎麼有機會殺狗皇帝?依我說,不如把他殺了算了。」
「你膽子大你去殺。」華良瞪了隨從一眼:「七公主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剛才七公主的話你也聽到了,若咱們真動了田青仁,七公主還不把咱們烤來吃了?」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拖着唄。反正咱們在這裏有吃有喝,我也算是有錢人。若齊國那邊問起來,我們便說是七公主耽誤了咱們行事。」華良笑笑,摸出白玉桔子攥在手中。
華良來京城,少說也有十年了,每一年,他都在謀算着如何去殺皇帝,可惜皇上是位正人君子,不入妓院,不去賭博。京城裏人人愛戴他,華良等人倒找不出機會來。
七尋順着來路回去,田青仁已出來找她了,見她風塵僕僕的,雪天裏又戴了一頂斗笠,便笑着道:「你怎麼戴起斗笠來了,活像戲台上的俠客。」
七尋趕緊將斗笠拿下來,理理頭髮,裝出無事的樣子:「我看天色不好,害怕下雪,所以……」
「這麼冷的天,你出來做什麼了?咱們屋裏有炭火,要暖和一些。」
「我……我……我出來做什麼了?」七尋左右想想,見田青仁一直盯着她,便把斗笠摟在胸前:「我沒做什麼,就是想出來看看雪,呆在屋裏很悶的。」
「我還以為你丟了呢。所以才急着出來找你。」田青仁替七尋拿着斗笠,一面牽着她的手往回走:「最近啊,我覺得華良等人又活躍起來了。當年在齊國的時候,我還奇怪為何華良堂堂的一個大內侍衛說不見就不見了,原來國君把他派遣到這裏來了……」
田青仁說起華良,七尋心裏很是緊張,她抬頭偷偷瞄了眼田青仁,見田青仁正望着不遠處的青山,好像並沒有留意她,她才稍定定神,她此次出來,自然是背着田青仁的。
「華良他們想要入宮,想要做什麼,我一清二楚。」田青仁將七尋的手握的緊緊的:「可是……我如今是朝陽門侍衛,不能縱容他們這樣,只是不知道,華良會不會再想出別的什麼壞主意。上次他告訴我,若我再敢阻攔他們,他們會要了我的命也說不定。」
「放心吧,他不敢。」
「公主怎麼知道他們不敢?」
「剛才他也這麼跟我說了,我告訴過他,誰動你一根寒毛我也不會同意,我畢竟是齊國的公主,青仁,你放心好了,在我面前,華良他不過是一個奴才。」
「你果然是去見華良了。」田青仁失望的樣子,一剎那間,丟開了牽着七尋的手。
七尋邊走邊跟田青仁說話,一時沒留意,倒說漏了嘴,如今很是慚愧,忙跑上去抱住田青仁的胳膊:「其實……我沒有說實話是怕你生氣,我知道,如今你在京城裏過的很安穩,不想過打打殺殺的生活,我怕去見華良會讓你不快,所以……」
田青仁默默的抱着斗笠,並不說話。
七尋看看田青仁的臉色,有些懊惱的道:「早知道你不喜歡我去見他,我就不應該去的。不過你放心好了,華良他們要殺皇帝,我是不願意的,我知道皇帝是一個好人。若沒有他,我都已經死了,我雖然是齊國的公主,但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七尋這樣說,讓田青仁有些感慨,他重新伸出手,把七尋的手握在掌心裏,二人慢慢的回家去。
自從白玉桔子的事發生以後,蘇暢在府里行走,總覺得有些怪異。
在蘇老爺面前,他本來沒有做錯事,卻要低着頭,像一個犯錯的孩子。跟蘇老爺的話也少了。
這日天陰着,不見太陽,往日發紅的雲彩也沒有了。看着外頭昏暗的很,芙蓉跟蘇暢只當還早,翻身,接着睡。
繡着鴛鴦的錦被很暖,昨夜的燈籠發出暗色的紅暈。
不知何時,芙蓉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兩聲,揉揉眼坐起身,聽到窗下有下人掃雪的聲音,她不自覺的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少奶奶,已過了早飯的時辰了。老爺已經出門了。」一個婆子握着掃帚道:「我們本想叫少爺少奶奶起來用飯,不過老爺說讓你們多睡一會兒。反正府里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天又冷。」
「老爺出門了?」蘇暢起身穿衣裳:「爹去哪了?去張大人府上下棋了嗎?」
「好像不是去張府。大早上有一頂八角藍底的轎子來府里接老爺,來的人也沒有下轎子,然後老爺換了身衣裳就走了。我們也不知道老爺去了哪裏。」婆子「呼啦呼啦」的掃雪。一時雪被掃進花壇里,白色的一堆,堆的很高,蘇暢跟芙蓉起了床。芙蓉剛梳洗完,便聽到下人們說宮裏的太醫來了。
宮裏的太醫是奉命來的,皇上知道芙蓉的眼睛看不見以後,心裏總惦記着,這日派遣兩位太醫來給芙蓉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