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芙蓉姑娘。」七公公訕訕的。
皇上眉眼一掃,本想離芙蓉遠遠的,可雨太大,他也只好站在廊下,只是與芙蓉有三四步之遙。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皇上嘟囔了一句。
「皇上的意思是?」七公公詢問着。
芙蓉扭過臉去:「皇上的意思是,本不想看到我這張臉,可沒辦法,又讓皇上看到了,是民女的不對。」芙蓉福了一福,給皇上行禮,很快又站了起來。
皇上打量着她:「沒人教你行禮嗎?你隨便彎了彎腿就是給朕行禮了?這也太隨便了,且朕也沒讓你起來。」
芙蓉只得又彎下身去:「民女給皇上請安了。皇上萬福。」
「沒誠意。」皇上冷哼一聲。
「民女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芙蓉加重了聲音。
「你說什麼?」皇上裝聽不清:「這雨點也太響了。」
「民女給皇上請安,皇上萬不萬福,皇上自己看着辦吧。」芙蓉後退一步,抱着綠檀木盒子不再說話。
皇上近了一步:「你的脾氣竟然比朕大?」
「若是因為上一次的事皇上生氣,大可以責罰於我,訓斥於我,又何必這樣為難人?」芙蓉反問。
皇上饒有興致:「上一次,什麼事?」
芙蓉心裏如揣着一隻發火的兔子,不對,是揣着一條火龍,真害怕一說話,那火龍便會噴出火球來,把皇上的頭髮都給點了。
如此,芙蓉也只好閉嘴不答。
七公公小聲道:「上一次,皇上去白家,白家二小姐…….扯下了皇上的錢袋。致皇上生氣,皇上說,芙蓉姑娘……使計想讓二小姐進宮去當娘娘。」
皇上擺擺手:「不要說了。朕本來還不生氣。舊事重提,朕倒生氣了。」
「小氣鬼。」芙蓉冷哼。雖聲音小的像蚊子,可皇上還是聽的一清二楚:「朕就是小氣鬼,你答對了。」說着,皇上從七公公手裏拿過十兩銀子來塞給芙蓉:「答對了,朕就有賞。」
芙蓉倒也不客氣,利索的收下了銀子:「謝皇上賞。」
「你——」皇上本以為芙蓉會拒絕的:「你以前沒這麼貪財吧?」
「既然是皇上賞的,民女不要。倒枉負了皇上的好意,皇上願意賞什麼,民女收着便是。」芙蓉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皇上訕訕的:「多日不見,白芙蓉。你長能耐了…….」
「謝皇上誇獎。」
「朕沒誇獎你,朕給你的,是差評。」
「謝皇上的差評。民女十分榮幸。」芙蓉本不想跟皇上置氣,可聽着看着皇上頤指氣使的樣子,她的火便不點自着。
皇上拂袖。轉身交待七公公:「去找一把傘來,朕要去後花園亭子裏坐坐,朕不想跟這些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站一起。」
只是轉身的一瞬間,皇上的衣袖掃到了芙蓉懷裏的綠檀木盒子,或許是因為芙蓉的大意。或許是因為皇上的力道太大,或許是因為綠檀木匣子做的精緻,太過滑膩,反正,綠檀木盒子摔了下來,裏面的那隻百鳥金釵一下子飛進了院子裏。
小巧「啊」了一聲。
芙蓉目瞪口呆,想伸手去接仔子,可哪裏還接的住,綠檀木盒子摔成了兩半,而那只可憐的百鳥金釵,因匠人的手藝才出眾,如今一受力,百鳥全無,剩下一坨看不出形狀的金絲,簪子上的白珠,也不知落到哪裏去了。
為這件首飾,芙蓉跑了好幾次首飾鋪子,一直愛若珍寶,甚至不敢讓小巧捧着,而是自己抱在懷裏。
可如今,抱的緊有什麼用,遇上皇上,就全完了。
「不過是一隻不起眼的金簪子,朕的宮裏多的是,瞧把你心疼的那樣,就像誰在你胸口插了一把刀似的。」皇上突然笑嘻嘻的:「朕本來還生你的氣,可看着你生氣的表情,朕倒不氣了,金簪子壞了就壞了,反正早晚也要壞掉的。」
小巧衝進雨里去撿起了簪子,用衣襟揩揩簪子上的雨水,然後又放在手心裏捧着,可手心裏的東西,哪裏還有半分簪子的模樣?小巧急的眼圈都紅了:「這百鳥金釵,是芙蓉姐送給格格的賀禮,如今變成這樣,怎麼送給格格呢?」
芙蓉把心裏的火氣壓制住,一面走上前,臉上擠出一點笑來,她盈盈跪倒,嘴裏聲音也十分清甜:「皇上——」
皇上嚇的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麼?好好說話。」
「賠!」芙蓉站起身,指着小巧手心裏捧的百鳥金釵:「是皇上弄壞的,皇上總得賠吧?」
皇上笑起來:「朕長這麼大,還從來沒遇見過,敢讓朕賠東西的。」
「那是因為皇上沒遇見我,若是遇見我,早就讓皇上賠了。」
半個時辰不到,雨就停了。
夏季的天空,果然跟孝子的臉一樣。陰晴不定,讓人難以捉摸。
天空澄淨。
狂風也沒有了影蹤。
那些被風吹倒的,被雨打趴下的花朵,又開始燦爛起來。
王爺領着眾位大人來請皇上移步到後花園。
見皇上好像在跟芙蓉說什麼話,芙蓉又一臉氣憤,皇上也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眾人便在四五丈遠的地方站住了,並不敢上前。
七公公小聲提醒:「皇上,怕是新人要行拜禮,要入席了。」
這次,倒不用七公公怎麼催,皇上便提着袍角向後花園而去。
王爺等人低頭跟在皇上身後。
「最近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皇上好不容易駕臨王府,竟然又遇上了暴雨天,還好這暴雨很快就停了,倒不影響皇上觀禮的興致。」王爺拱手道。
皇上冷哼一聲,卻沒說話,又走了幾步。走到一簇海棠花下,見那海棠花開的正艷,便掐下一朵在手裏揉着道:「下不下暴雨倒是其次。關鍵是王爺你府里也太擁擠了。」
王爺訕訕的:「府里本來不小,只是今日承蒙大夥賞臉。紛紛來府里賀喜,所以才擁擠些。」王爺說着,停下腳步,示意身後的那幫人別跟的太近,以免讓皇上厭煩。
皇上聽到身後突然靜了下來,見那幫人噤若寒蟬的遠遠跟着,便招手笑道:「朕不是說的你們。朕說的是,在廊下避雨,都能碰到仇人,真是稀奇。」
皇上竟然用「仇人」這個詞。眾人駭然而又摸不着頭腦。
這世界上。皇上的仇人,不是都死過了嗎?
記得新帝也就是宋其真登基後不久,約有兩年的模樣,皇上的一個哥哥,別的妃嬪生的孩子。倚仗着先帝寵愛,而又手握廄兵權,便以下犯上,先是進宮不下馬,然後便是籠絡宮裏的大臣。想要奪取政權,皇上得知以後,迅速的埋伏下人手,不到兩日,便將這哥哥拿下,結果,這位哥哥,被賜毒酒而死。
那時,宮裏便傳出一句話,皇上的仇人,離喝毒酒不遠了。
眾人紛紛幸災樂禍的望向芙蓉。
芙蓉卻是淡定自若。
新人行禮,本應在喻府舉行。
奈何喻府遙遠,王爺又舍不下女兒,且皇上親自駕臨,已是無尚榮耀,於是,這行禮,便在王府舉行了。
一時間聽到有人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一時間又有人喊:「請新人入洞房。」
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看着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娶了格格,芙蓉激動的落了淚。
皇上小聲道:「又不是你成親,你哭什麼?」
芙蓉沒理他。
格格由喻只初牽着,經過芙蓉身邊時,特意行了禮。
這讓芙蓉受寵若驚。
王爺不忘道:「芙蓉給你備下了一支金釵,很是名貴,你收下了芙蓉的賀禮,當好好疼愛芙蓉的這個弟弟,知道嗎?」
這本是客氣話。
格格卻沒聽明白,什麼金釵?她竟然是一無所知的。
王爺望向芙蓉。
「王爺,格格,其實芙蓉姐是給格格準備了…….」小巧試圖解釋。芙蓉拉住了她的衣袖,如今說那些,又有何用呢?
皇上頗有興致的坐在上首,目不轉睛的盯着尷尬的芙蓉,似乎是在瞧笑話一般。
芙蓉將那摔壞的百鳥金釵緊緊的藏進袖裏,她的臉紅的像院子裏新開的花:「王爺,其實…….」
王爺笑笑:「沒關係,可能是之前沒時間給格格,現在給也是一樣的。」
王爺本是無心之言,可卻讓芙蓉騎虎難下,一時間手心裏汗涔涔的,不知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把皇上滾來?說是皇上弄壞的?那還不如不說。
說自己沒準備?那可是失禮。
正一籌莫展,皇上卻站了起來:「其實,那簪子,王爺說名貴,朕覺得,一點也不名貴,不過是普通貨色,這廄里隨便都能翻出一二百支來。」
眾人議論起來
芙蓉只覺更難堪了,這個宋其真,他想做什麼?把自己精心準備的賀禮弄壞了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火上澆油說起了風涼話?
一對新人也呆住了。
氣氛凝固,猶如下暴雨前般沉悶。
皇上將手裏蹂躪的不像樣子的海棠花交給七公公,讓七公公轉給格格,然後他拍拍手坐回椅上:「那隻百鳥金簪,不過是朕讓芙蓉向王爺開的一個玩笑罷了,其實,朕是想把這海棠花送給格格。」
眾人:「呼……」
還有比這更小氣的皇上嗎?在別人成親的時候,竟然送一朵蔫吧的海棠花,不但是他把玩過的,還是從王府里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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