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暢摟緊了芙蓉,等一切平靜下來,他才輕手輕腳抱着芙蓉往蘇府里去。
剛才只想着給芙蓉瞧病,差一點忘了,如今芙蓉還穿着天牢裏的囚服,若這樣貿然去看病,必然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可能補沒有醫好,芙蓉就又被捉了回去了,到時候,豈不是得不償失?
如果這樣,倒不如先把芙蓉安排到槐花巷子的蘇府。
至少,那裏僻靜,能讓她好好休養,而且,蘇府的下人極少,也不至於走漏了風聲。
芙蓉身子極軟,四肢無力的耷拉着。
蘇暢試着將她的手環抱在他脖子處,可剛放好,芙蓉的手又一次耷拉下來。
「你別跑……葫蘆…….你為什麼總是追着小雞跑呢,別摔着…….葫蘆,別去摘架子上的西紅柿,還沒有熟透…….」芙蓉一直默默的嘟囔,卻是眯着眼睛,嘴唇發乾。
蘇暢搖搖頭道:「白氏…….你呀,看來真是病的不輕了。葫蘆如今大了,哪裏還會追着雞跑呢,還有,你們家現如今,已經不種西紅柿了吧。」
芙蓉卻依然眯眼嘟囔:「春娘…….你別繡手帕了,小心眼睛…….」
蘇暢只有默默的聽着。
芙蓉嘟囔了一路,臨近蘇府,她突然喊了一句:「蘇…….」
蘇暢一個激靈,腳下一頓,停了下來,他倒想聽聽,這個白芙蓉,想跟自己說什麼。
「蘇公子…….可不像是好人。」芙蓉憋了半天,吐出一句。
蘇暢只得搖搖頭,手上用力抱着芙蓉,進了蘇府。
芙蓉被安置在床上。
錦床上鋪着厚厚的兩雙被子,上面又蓋了一雙如意吉祥花紋的錦被,芙蓉躺在上面,漸漸的不說胡話了。
在天牢的這些天,她做夢都想睡到這麼溫暖舒服的床上。
蘇暢幫芙蓉拉了拉被角。想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便叫婢女:「你們進來。」
婢女端着茶水進來,蘇暢卻又改了主意:「你們出去吧。站的遠遠的。不必在這候着。」
婢女點頭退下。
蘇暢捋捋衣袖,露出手腕來,小心翼翼的用手腕試了試芙蓉的額頭。果然很燙。
蘇暢又將錦被給芙蓉蓋好,搖搖頭,放下衣袖,有些緊張的道:「白氏,可別說我占你便宜…….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如今你是犯人,可不能讓婢女們伺候,所以……我只好親自下手了。」
芙蓉分明已睡着了,只是還會咳嗽。
蘇暢從桌上端來一杯水。拿着小勺子試圖餵些水給芙蓉。
可芙蓉一動不動,哪裏能張口喝水。
蘇暢無法,只得一手端碗,一手掰開芙蓉的嘴。
他本想,乾脆自己餵給她喝好了,可轉念一想。自己雖不是正人君子,那也是堂堂蘇府的公子,這樣做算不算趁人之危,那不是下流小人了麼?
正在猶豫,門口傳來咳嗽聲。
卻是蘇懷山。
蘇暢站起。試圖擋着芙蓉。
「爹,你不是在花園裏練字嗎?怎麼到…….到我房間裏來了……今兒的風,吹的很涼快啊。正合適練字呢。」蘇暢故意說道。
蘇懷山卻是陰着臉直奔主題:「你可知闖下的禍有多大?」
「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蘇徹在故意隱瞞。
「你既然把她帶回家裏來,自然是信的過爹,又何必跟爹打哈哈。」蘇懷山說話間已進了屋子,他看了看床上的芙蓉,轉頭對蘇暢道:「你犯的可是死罪。」
「爹……」蘇撐下茶碗道:「可是芙蓉…….她快死了,我總不能像她那個冷血的爹一樣,把她扔在天牢裏,不管不顧吧。」
蘇懷山靜默無言。
他與喻老爺有幾十年的交情,喻老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心裏自然是清楚的。
如今,喻老爺的女兒躺在蘇府床上,想來是為了活命,蘇暢才把她救回來的。
蘇懷山嘆道:「都是命,你這孩子,唉,也罷了,反正都這樣了,我已叫下人去請了大夫,到時候,隔着帘子,幫她診斷一番,瞧瞧,到底是什麼病吧。」
蘇暢心裏感激不已。
自己的爹,能這樣做,已是擔了不少風險。
「爹…….你不會告訴喻老爺…….芙蓉在咱們府上吧?」蘇暢追了出去。
蘇懷山背着手,腰有些彎了,聽蘇暢此話,他只是回頭看看,簡單說了句:「讓她好生養着吧。」
其它的,蘇懷山再無二話。
大夫很快被請了來。
為掩人耳目,蘇暢故意放下了玫瑰紅的床幔。
大夫隔着床幔給芙蓉把了脈。
「大夫,她怎麼樣了?」蘇暢問道。
大夫一面寫方子一面道:「這位姑娘,身子虛寒,最近是不是總覺得頭暈眼花,四肢無力?還時常想嘔吐?」
蘇暢點點頭。
大夫放下毛筆道:「這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時常想嘔吐,一診為有喜,是喜脈。」
蘇暢差點吐出一口血來:「大夫,這個時候了,你就別開玩笑了。咱還是說點正經的吧。」
如今芙蓉命懸一線,高燒連日不退,咳嗽總是不停,這跟喜脈有何關係?
大夫接着道:「老夫還沒把話說完呢,一診為喜脈。二診嘛,就是身體裏有虛火,且這姑娘心肝脾肺皆虛,受了風寒,身子弱,支撐不住,所以才會高燒,高燒不退,便會昏迷。」
蘇暢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裏:「老先生…….也應該一次把話說完才對。不然,會嚇死人的。」
蘇暢這麼大的反應,倒是嚇了大夫一跳。
「大夫,之前,白……啊不,這姑娘,也曾經喝過退燒的藥,可一直不見好,這是為什麼?」蘇暢又問。
大夫沉吟着道:「身上發熱。只退燒,不見得就能好。比如……」
蘇暢忙擺手阻止:「大夫怎麼開藥我們就怎麼煎,大夫還是快開方子吧。」
大夫開了滿滿兩張方子,蘇暢讓丫鬟們煎來,只說是自己喝的。關上門要餵給芙蓉。才有孝愁,芙蓉一直睡着,滴水不進的。這疑怎麼灌的下去?
蘇暢試着叫了兩聲,芙蓉沒反應。
蘇暢便一手端藥,一面彎腰:「白氏,你可別怪我了,你若再不醒,那我只能餵你喝了,我數一二三,再不醒,別怪我了。」
蘇暢深吸一口氣「三」。接着。便欲餵藥。
芙蓉「騰」的一下,坐了起來:「不是說好,數三個數的嗎?怎麼直接就數三?」
說完這句,芙蓉又「騰」的倒下。
蘇暢這才笑了:「白氏,我還以為你要死了呢,原來還是這麼機靈啊。那快把藥喝了吧。」
芙蓉喝了些水,躺在溫暖的床上休息了一陣子,身上舒服了一些,她勉強半坐着身子,晃晃悠悠的想接過藥碗。蘇暢直接坐在床邊,端着藥碗餵給她:「唉,這疑是好不容易才熬好的,費了不少柴禾呢,別灑了,你快喝吧。」
芙蓉將藥一飲而盡。
藥里有安眠的成分,喝了不久,一陣困意襲來,芙蓉便又躺倒睡了。
蘇暢給她蓋好錦被,默默的站在床前守着她,喝了藥,芙蓉有孝汗,額頭有微微的細汗,蘇暢想用手帕給她擦擦額頭,可剛伸出手,就罵了自己一句:「又想乘人之危?蘇暢,你何時變的如此猥瑣?」
「不過也沒關係,不就是幫她擦擦汗嗎?反正她睡着了。」心裏另一個聲音響起。
「不行不行,萬一白氏是裝睡的,那多尷尬,說不準,她還會以為自己是…….圖謀不軌,難道救人的英雄,不是應該高風亮節的嗎?」
心裏的兩個聲音一直在打架,蘇暢就站在床前,反反覆覆的想着,太陽照到房間的窗子上,又照到撒着細碎花朵的幔帳上,看來,快晌午了,只是不知,懷海城衙門如今怎麼樣了。
每日一早,懷海衙門必要點卯。
說是點卯,就像每日裏點名一般。
天牢裏的點卯了無生趣。
每日來來回回的點一遍,都是那幾個人,有氣無力,衙役叫一聲,他們懶懶的答一聲。
這一日,與往常一樣,點卯點到春娘所在的牢房。
春娘怕被衙役看出來,故意將棉被折成一個圓筒,這樣從外面看起來,棉被裏就好像躺了一個人似的。
衙役掃視一周,不見芙蓉,便問:「白芙蓉呢。」
春娘心裏很是害怕,努力裝作淡定的樣子,一雙手卻還在顫抖:「白…….芙蓉她……她睡了。」
「睡了?怎麼一動不動?不會是這幾天總高燒不退,死了吧?」一個衙役道:「把棉被掀開,給我們看看。」
春娘不願動手。如果掀開棉被,那一定是露餡了。
「把棉被掀開。」衙役的聲音高了幾分。
春娘只得顫抖着雙手,輕輕掀開棉被,棉被裏面空無一人。
衙役揉着眼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當差多年,天牢裏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怪事。
「白芙蓉…….白芙蓉呢,人呢?藏到哪裏去了,快出來。」一個衙役抽出刀來。
犯人逃走,若捉住,罪可當死。
此時的天牢,如豆的燈火撲閃着,眾犯人皆屏聲靜氣,只有春娘與茶茶,被這抽刀聲嚇的縮成一團,不知所措。
衙役一個牢房挨着一個牢房的查,甚至,連衙役們常喝酒的桌子都掀過來看一看,卻還是沒有發現,只是驚的牢房裏的老鼠四處亂竄,吱吱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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