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元朗返回戴鼎縣已是三號晚上近九點鐘了。
他連續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身體乏累。可還是讓王中秋把該由他審閱的材料,提前送到招待所的房間裏。
厲元朗簡單洗漱完畢,準備開個夜車,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完。
材料的內容大多是關於冬捕節的,厲元朗看得仔細,不時在上面批寫着他的意見。
看完拿起下一個的時候,竟然掉出來一個牛皮紙信封。
上面寫着:來自一名普通老百姓的心聲。
顯然這是一封信。
按照規定,凡是送給厲元朗需要看的東西,都要先經王中秋之手。
由他做決定,哪個該給厲元朗看,哪個直接轉給其他部門處理。
有信件的事情屬於極少,如果是告狀信,可以轉給信訪局。
不知是王中秋疏忽了,還是認為應由厲元朗審閱,反正這封信就出現在厲元朗面前。
他拆開,是手寫的兩頁紙,字體還挺漂亮,龍飛鳳舞的鋼筆字。
現在都用碳素筆,用鋼筆寫字的極少了。
內容是:
尊敬的縣領導,你好:
我叫范毅,是縣一中一名普通的數學教師。
我要向你們反應,鴻盛裝修公司老闆翟義,給我裝修房子時,以次充好,收取我高額的裝修費不說,還對我惡語相向拳打腳踢,造成我全身多處骨折,目前還在住院。
十月初,我在楓亭苑二期買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請鴻盛裝修公司為我的新房裝修。
月底,房子裝修完畢。我一驗收,發現滿屋散發着濃烈的甲醛味道,衛生間還滲水。
我找專業人士一檢測,證實裝修材料質量低劣,還偷工減料,說我被坑了。
我不幹了,當即去鴻盛裝修公司理論。
正好遇到喝完酒醉醺醺的翟義,對我張口就罵舉手就打,他還照着我的肚子使勁踹了一腳,生生把我從二樓的樓梯踹下來,當場昏迷過去。
送到醫院拍完片子,醫生說我全身十來處骨折,還伴有輕微腦震盪。
我妻子迅速報了警,警察也到醫院取證。
可令我不理解的是,案子卻石沉大海,一直沒有消息。
這期間,翟義來醫院看我,甩給我兩萬塊錢,算是給我的補償。
我氣憤已極,把錢扔給他,並告訴他,只要有我范毅一口氣在,就一定要討個說法出來。
翟義冷笑着警告我,他在縣裏有人,和縣領導是親戚關係,看我能把他怎麼辦。
這句話真讓他說對了,我妻子去公安局,說正在調查,其實就是推脫。去信訪局告狀,不是沒了下文就是研究,反正時至今日,一直沒有結果。
翟義照樣在外面逍遙快活,吃喝玩樂,活得比我滋潤。
縣領導,我雖然是一名普通百姓,可我相信,現在是法制社會,是黨的天下。
朗朗乾坤,難道像翟義這種囂張跋扈為非作歹的惡人,就沒人管沒人問了麼!
我不要求別的,我只想討個公道,要個說法。
我希望看到這封信的領導,能夠幫助到我,別讓我們老百姓有冤無處伸,有仇無處報,徹底寒了心!
落款是范毅的簽名和日期。
「啪」的一聲,厲元朗氣得拍了桌子。
太不像話了,竟然還有翟義這種人,藐視法律,藐視政府,太霸道了!
他生氣的在房間裏來回走着,也不管什麼時間,當即給胡召俊打了電話詢問。
胡召俊並不知道此事,治安大隊由李本慶直接管理,他插不上手。
厲元朗又聯繫了李本慶,好半天,李本慶才哈欠連天的接聽,等到厲元朗問完,李本慶說道:「厲縣,這事我需要調查,你等我明天在向你匯報。」
厲元朗一看已是晚上十一點了,想了想說:「好吧,我希望明天一上班,就能看到你的調查結果。」
他冷靜坐下來,再次看着那封信,腦海里卻在想着,翟義?這個名字貌似很耳熟。
時間太晚了,厲元朗去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徹夜難眠。
次日早上吃早餐的時候,王中秋敲門進來。
厲元朗首先問他,上一次給他隨禮那些人的名單整理好沒有。
王中秋拿出來一張紙,上面打印好的一張表格,有人名和錢數。
厲元朗接過來看了一遍,足有兩百多人,總額達到了十七萬多。
好傢夥,沒少拍他的馬屁,一個人平均下來,有八百多塊錢。
在戴鼎縣這樣消費不高的小縣城,是筆不小的份子錢了。
咦,厲元朗竟然在表格最後一行看到王中秋的名字,後面是一千塊錢。
他眉頭略微一擰,指了指那裏,質問道:「中秋,你一個月工資很高是不是?」
王中秋一聽厲元朗不善的語氣,馬上把頭低下來小聲說:「我看大家都隨錢了,我不隨說不過去,你又對我那麼信任」
「中秋,你跟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性格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你也應該了解,你這麼做我會高興嗎?」
說着,厲元朗把單子放在餐桌上,「這份名單不對,你去重新核對再打印一份,老規矩,送紅十字會,以匿名方式捐出,記住要保存好收據。」
「是。」王中秋明白了,這是厲元朗在保護好,不免心生感激。
「另外,翟義是不是那個」厲元朗捏了捏太陽穴。
王中秋馬上詢問:「縣長,那封信你看了。」
「你都送過來了我能不看嗎。」厲元朗語氣平和道:「我猜你一定認為這個范毅是老師,和你曾經是同行,心生同情對不對?」
「縣長果然是縣長,一看就懂我的心思。」王中秋適時奉上一記馬屁。
厲元朗擺了擺手,「別拍我馬屁了,你還沒說翟義是誰呢。」
「他是鴻盛裝修公司的老闆,還是岳瑤總經理的丈夫。」
這就對了!
厲元朗想起來,常鳴曾跟他提起過,也沒當個事兒,所以才印象不深。
喝完一口粥,厲元朗擦了擦嘴,站起來和王中秋走向政府大樓。
進辦公室之前,厲元朗特地交代,如果是李本慶,讓他直接進來。
但是厲元朗卻失算了。
等了一上午,別說李本慶不照面了,就是連個電話都沒有。
中午吃過飯,厲元朗看了看時間,吩咐王中秋立刻備車。
直到坐上車,厲元朗才告訴司機老錢,「去公安局。」
縣公安局距離政府大樓不算太遠,開車的話也就七八分鐘。
路上,厲元朗問王中秋:「范毅的事情你落實得怎麼樣了?」
「縣長,我已經查明,范毅所說句句是實。」
厲元朗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車子開進大院,厲元朗和王中秋走進大樓。
「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
一個穿制服的警察高聲喝喊,仔細一看王中秋,又端詳厲元朗幾眼,嚇得趕緊一縮脖子,怯聲問:「您、您是厲縣長?」
厲元朗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治安大隊在幾樓?」
那名警察馬上向厲元朗敬了一個禮,並一指樓上:「就在三樓東面,一拐彎就能看到,上面有門牌。要不我陪您去?」
「不用了,謝謝。」厲元朗說完,大步流星走向樓梯口,直奔三樓。
那名警察趕緊掏出手機,撥打了號碼。
治安大隊長車有道正在辦公室里剔牙,人到了歲數,吃東西就愛塞牙。
中午吃了點韭菜炒雞蛋,牙就像掛了個門帘子似的,韭菜塞在牙縫中間,提溜噹啷,可夠他摳一陣子的了。
正這時,桌上電話響了。
連續響了幾聲,車有道才慢慢悠悠的起身接聽。
「喂,誰呀?」
聽到對方的說話內容,車有道張大嘴巴,臉都嚇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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