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和親眼看到,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紀婉兒搭在牆上的指尖扣到瓷磚,發出刺耳的聲音。
李十安抽回了自己的手,將目光看向門外,那裏卻並沒有什麼人。
難道是她聽錯了?
林遇深看着空蕩蕩的手掌,深邃的眉眼裏一片幽芒,看不出多餘的顏色,「我出去打個電話。」
李十安點了點頭。
林遇深站在病房外面,目光對上了站在不遠處的紀婉兒。
紀婉兒跟紀父很像,無論怎麼樣,在外面都要保住面子,不肯讓外人看了自己的笑話,「我們,談談,遇深。」
兩人去到了醫院服附近的一家幽靜餐廳,現在還不是飯點,店內幾乎沒有人。
「李十安,她是我弟弟的妻子。」紀婉兒說道。
林遇深點了一壺茶,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動作自然而閒適,透着一股優雅,全然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紀婉兒:「從什麼時候時候開始的?」
林遇深將其中一杯放到她的手邊,唇角噙着一抹淺淺的弧度:「什麼?」
紀婉兒深吸了一口氣:「你跟李十安,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婉兒。」他輕聲的喊她的名字,說:「你才是我女朋友。」
紀婉兒在外的做派一向是幹練的,此刻聽到他的話,卻忍不住紅了眼眶,聲音不由自主的就拔高了幾分:「你既然知道我才是你的女朋友,為什麼還要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而且那個女人還是我的弟妹!」
他伸手替她揩去眼角的淚光,「我跟她只是偶然遇見,她跟一輛車追尾,我總不能作勢不管畢竟,是你的弟妹。」
他神情自然,沒有任何心虛或者遮掩的模樣,紀婉兒怔怔的看着,「如果你對她沒有那個意思,為什麼我幾次都看到你們那麼親密?」
林遇深嘴角的弧度不變,墨色深瞳,如同旋渦誘人深陷:「似乎,我跟她的一位舊人,有幾分相似。」
削薄的唇緩緩吐出這句話,目光定格在紀婉兒臉上。
紀婉兒先是一愣,繼而面色一變。
「婉兒,是想到了什麼?」他問。
紀婉兒連連搖頭:「沒,沒什麼。」
林遇深:「你認識李十安口中的那個人?」
許是信了他的話,又或者是此刻的環境給了紀婉兒想要傾吐往事的欲望,只是,語氣並不怎麼好:「算不上是認識,一個私生子罷了,還異想天開的很,當年攀附豪門不成,好像要借着李十安家裏的關係向上爬,還因此跟秋白動了手,被丟進了監獄,後來就消失了」
「攀附豪門?」林遇深玩味的咀嚼着這幾個字,似乎覺得格外有趣。
紀婉兒對此似乎並不想要多說,林遇深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遇深,你對李十安,究竟是什麼感覺?」
林遇深嘴角的弧度加深,促狹的看她:「吃醋?」
他語帶戲謔,帶着幾分雅痞的味道,紀婉兒微微紅了臉,「我只是希望,我的男朋友,能一心一意對我。」
「感覺」他尾調拉長,在紀婉兒期待的目光中,說:「沒什麼感覺。」
李十安處理好傷口後,並沒有等到去「打電話」的林遇深,她訊問了路過的一名護士,護士告訴聽了她的描述後,說:「那位先生似乎在遇到一位小姐後,就走了」
李十安聞言,道了一聲感謝,離開。
只是,有時候就是那麼巧,她開車經過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正好看到攜手從餐廳走出來的林遇深和紀婉兒。
由於車窗半降的緣故,兩人也看到了她。
紀婉兒挽着林遇深的手臂,身體緊貼着他,顯得親密無間。
李十安原本是應該打招呼的,但此刻卻不想要開口,只是略一點頭。
前方的綠燈亮起,她踩下了油門。
漫無目的在道路上開着車,她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要去哪裏。
紀家?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她捨棄。
紀宅從來都不是她的家,她早就沒有家了。
已經準備下班的顧盼,看到她這個點走進來,不禁有些狐疑:「怎麼現在來了?」目光下移,看到她手中提着的酒水,頓了一下:「你買這麼多酒幹什麼?」
李十安讓笑了笑:「陪我喝一杯吧。」
於是,員工下班,兩名老闆留了下來。
辦公室內,李十安踢掉高跟鞋,光腳蜷縮在沙發上窩着,懷中抱着一瓶酒。
顧盼看着她這幅模樣,「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李十安的酒量並不怎麼好,這才小半瓶酒下去,臉就通紅了起來,「顧盼,我找到他了」
顧盼:「找到了誰?」
「沈、謹、言」她說,「我找到沈謹言了。」
顧盼一頓,這個名字,她早已經不是第一次從李十安的口中聽到,「怎麼找」
「可他已經不是沈謹言。」李十安仰頭,將剩下的半瓶酒盡數喝了下去。
這完全不是在喝酒,這是在玩命。
在她打開另一瓶酒,準備再次灌下去的時候,顧盼連忙攔住了她:「你想醉死是不是?不能再喝了。」
「顧盼,你別管我我這裏。」她戳着自己的心口,睜着醉醺醺的眼睛說;「這裏難受。」
顧盼不知道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認識這麼多年以來,她很少看到李十安失態,更不要說像是個孩子一樣,戳着自己的心窩,說這裏疼,這裏難受。
「難受的話就少喝點酒」顧盼攔着她說道。
然而李十安卻搖了搖頭,「就這一次,我就醉這一次。」她說,「你別攔着我,等明天等天亮了」
「等天亮了,你就準備直接被救護車拉去搶救麼?」紀秋白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喝的顛三倒四的女人,面色不善道。
顧盼看到他,不禁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李十安。
「顧盼,你先回去。」紀秋白走到沙發前,沉聲說道。
顧盼:「我還是」
「回去。」
顧盼有些為難,她並不放心就這樣把李十安交給紀秋白,這兩人與其說是夫妻,可實際上
見她還是不動彈,紀秋白撥了一個號碼出去,「小王,上來把顧小姐送回家。」
這是擺明了,要把顧盼弄走。
李十安似乎是並沒有意識到辦公室內多了一個人,她只知道沒有了顧盼的阻攔,便光着腳準備跳下沙發去桌上拿酒。
只是,她喝的連點準頭都沒有,直接踩空,徑直就要從沙發上栽下來。
紀秋白的眼皮一跳,想要伸手去阻攔,卻晚了一步。
李十安摔在地上,小腿磕在桌子上,她皮膚很白,有點淤青和紅痕就顯得異常的扎眼。
她痛呼一聲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掉了眼淚。
顧盼想要上前,卻被紀秋白叫來的司機攔了下來,顧盼只好離開,臨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說道:「紀少,十安她喝醉了,如果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不要跟她計較。」
紀秋白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顧盼不知道他這究竟算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當辦公室內只剩下兩個人,李十安還保持着原姿勢。
紀秋白蹲下身,「疼?」
李十安抬起頭,淚眼滂沱的看着他,鼻尖紅紅的,面頰也紅紅的,可憐兮兮的跟只受了委屈的兔子一樣。
紀秋白瞳孔驟然一縮,撇過臉去,乾澀道:「賣慘?」
「疼,很疼。」她輕語嚀喃了一句。
紀秋白脊背一僵,下一秒,騰空將人抱起,將人放到了沙發上,單膝跪在地上,將她的腳放在膝蓋上,手指按壓了一下她的腳踝。
她吃痛,就想要把腳抽回來,卻被紀秋白按住。
數秒鐘後,這才鬆手,讓她把腳收了回去。
「沒有扭到。」
「正好給你長長記性,看你還喝不喝酒。」紀秋白看着散落一地的酒瓶眉頭擰成一個大寫的「川」字。
李十安看着眼前面部模糊不清的男人,低聲喊了一句:「謹言」
紀秋白剛剛收回的手,驀然攥緊,「你在喊誰?沈謹言?」
李十安腳步踉蹌的站起身,繞到桌子前,拿了一瓶酒,「砰」的一聲打開,她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又喝了起來。
紀秋白是不想要跟她生氣的,這些年,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總是沒有說上兩句話,都要翻臉。
可她的態度,卻讓他忍不住的心生怒火,「他死了!」
他說:「沈謹言已經死了!!」
李十安呼吸一頓,死了?
不會。
他還好好的活着。
紀秋白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再一次重複道:「他死了,你聽見沒有?!!」
李十安喝了很多酒,被他這樣晃了兩下,胃裏難受的很,伸手就想要掙脫他,卻不成想因為兩人之間的動作過大,她直接朝着後面倒了下去,桌上的玻璃瓶被掃到地上,碎了一地。
而她整個後背都摔在了上面。
那種大面積被刺破皮肉的疼,讓李十安的整張臉迅速就白了下來。
她倒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樣的意外,是誰都沒有想到的,紀秋白的臉色比她也好不了哪裏去,「十安,十安」
李十安連呼吸都是疼的。
紀秋白看着地上的血,抱起她的時候,手臂一直在顫抖,「我現在,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只是到了樓下他才想起來,司機已經把車開走去送了顧盼。
「車,我的車在那邊」李十安唇氣若遊絲的說出一句。
等到了醫院後,醫生看着她沾滿半身的血跡,連忙安排了急診室。
「她的傷在後背。」紀秋白沉聲說道。
剝離碎片的時候,醫生拿剪刀將她上身的衣服剪開,卻在剪到一半的時候被按住了手臂。
手臂的主人冷聲問道:「你幹什麼?」
醫生:「她的大半個後背都有傷,衣服不能留在身上,請你不要耽誤我們的治療時間」
紀秋白:「換個女醫生過來。」
醫生被他氣笑了:「這位先生,我是一名醫生,醫生眼裏只有病患,沒有男女之分。」
紀秋白並沒有鬆手:「我分。」
在他的一再堅持下,醫生只好叫來了自己的女同事。
而此時,李十安已經疼到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怕疼,給她進行局部麻醉。」紀秋白看着李十安因為疼痛不斷抖動的身體,以及額頭上的冷汗,再次開口。
女醫生看了他一眼:「這種情況不需麻醉。」
只是,或許連醫生也不會想到,李十安竟然會疼暈過去。
她的痛覺神經異於常人,知道這一點的,除了她已經逝去的父母,就只有沈謹言。
平日裏她磕着碰着都要皺眉,紀秋白只當她是被嬌養成了習慣。
直到醫生點明出來,他才後知後覺的知曉。
因為後背受傷,她只能在病床上趴着。
紀秋白坐在床邊看着她即使在睡夢中都皺着的眉眼,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或許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他從來並非是真心想要傷害她。
只是
控制不住。
當年明明他和沈謹言是一同認識的她,明明他們三個人同進同出,被成為法學院的三劍客,怎麼她就偏偏看上了沈謹言?
他的好兄弟。
可那時,即使心中再如何的不甘,一個是兄弟,一個是痴戀已久的女孩兒,他也只能選擇了避讓。
直到——
那天他回到家,看到家中的不速之客,看到母親憤怒的面龐,看到父親皺起的眉頭。
看到沈謹言的突然出現。
當時的紀秋白完全被震驚在當場,他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跟自己的好兄弟在這種場合下見面。
但同時,他或許也是有幾分竊喜的。
即使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
一個私生子,還有那麼不堪的身份,李家在四方城也是有頭有臉的豪門,即使沈謹言再如何的才能出眾,李家也可能讓這樣一個人娶自己的寶貝女兒?
可她呢,明明已經知道了沈謹言是什麼人,明明已經知道了他有那麼一個母親,卻還是義無反顧的站到了沈謹言的身邊,甚至不惜對他絕情相向。
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他對她的心思,可她,卻將他的一顆心毫不猶豫的踩在地上踐踏。
那是紀秋白第一次品嘗到發自內心的陰暗是什麼滋味,他借着酒意,發了瘋。
他恨恨的想着,如果就這麼得到了她,是不是她就肯回頭看他一眼了?
是不是,她就能老老實實的待在他身邊了?
會的吧,一定會的。
他催眠自己,不斷的催眠自己。
他想要她,想要的發瘋,發狂。
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苛求一樣東西,一個人。
她開始是掙扎的,大聲喊着他的名字。
他聽見了,都聽見了。
但是不想停手,也不能停手。
錯過這一次的機會,他不會再有第二次孤注一擲的勇氣。
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手臂,她的哭聲讓他心疼,他便緊緊的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砰——」
只可惜,最終,他也沒能得到她。
沈謹言趕到了,他赤紅着眼睛,帶着想要殺人的怒火。
他們扭打在了一起,心中帶着對彼此的恨意,恨不能置對方於死地。
曾經引為知己好友,培養默契用了半年的時間,反目卻只需要一個導火索。
「李十安,我究竟是,哪一點比不上他?」紀秋白坐在病床邊,輕撫她的面頰。
然而,熟睡中的李十安,不會給他答案。
紀母打電話詢問兩人為什麼都沒有回來,紀秋白走到門外去回話。
而在他走出病房門口後不久,原本一直閉着眼睛的里李十安,卻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淚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太疼
次日。
李十安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
李麗萍因為李十安「見死不救」的原因,律師嚴明可能會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頓時就晃了神。
昨天晚上就在紀宅想要堵下李十安,卻沒成想等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等到人。
如今聽說她住院了,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紀秋白給李十安請了一名看護,這聲音就是看護跟李麗萍爭執產生的。
只可惜,最終看護也沒能攔住她,讓她就那麼衝到了病床前。
「李十安,你有沒有一點良心?我可是你親姑姑,你連自己姑姑的死活都不管了是不是?!」一看到李十安,李麗萍頓時就吐沫橫飛的吵嚷了起來。
李十安剛剛睡醒,加上昨天喝了不少酒,被她這麼一吼,腦袋疼的很。
看護見她皺眉,連忙走了過來,「紀少說您醒來後,要先把藥吃了,這要對宿醉也有用處。」
李十安點了點頭,她後背有傷,起身不方便,看護便推着她的肩膀,勉強讓她翻身做了起來。
李麗萍見兩人都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奪過李十安手中的杯子就摔到了地上。
看護:「你這是幹什麼?!」
李麗萍:「我跟我侄女講話,你算什麼東西!」
李十安擰了擰眉頭,「李女士威風耍夠了,就請出去,你的忙我幫不了,也不想幫。」
李麗萍:「李十安,你翅膀硬了,嫁到紀家就以為自己真的是少奶奶了?你不要」
「不要怎麼樣?」紀秋白手中提着東西,走了進來,面色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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