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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張正勇正在給手下的幾個團長佈置作戰任務的時候,五十公里外的大甲鄉,松下木秀坐在一輛裝甲車上,正在認真的看着一份地圖。
幾分鐘以後,他從地圖上抬起頭來,對坐在對面的參謀長須木香一郎少佐說道:「天黑之前必須趕到南投軍營,然後我們就在那裏過夜。支那人看來沒有防守的意思,他們現在正在撤離,這樣也好,讓士兵們好好的休息一晚,然後明天,我們正式展開圍剿行動。」
須木有自己的想法,他用左手在草屯那裏點了一下,說道:「閣下,草屯這裏的地形比較複雜,很易於設伏,部隊行進速度過快的話,很有可能被支那人切成兩段分別進攻。您看,在經過草屯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放慢行軍速度。」
「支那人不會設伏的,我們有航空兵的支援,根本不要擔心遭到伏擊。而且,偵察機偵查到的情報顯示,支那人大部隊已經撤離了南投軍營。須木君,我們這是在本土作戰,你不要太緊張了。學兵軍厲害,那是指他們的正規部隊,像這種游擊隊,不可能是我們皇軍的對手。哼,我倒希望支那人能夠設伏,那樣的話,倒免去了我們四處圍剿的辛苦。」
須木香一郎還想說什麼,但是被松下木秀揮揮手制止了。他不知道,好容易逮到機會指揮部隊,而且指揮一個聯隊的松下木秀,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抓住這次機會,打幾場漂漂亮亮的殲滅戰,好回報總督大人的知遇之恩。在他心目中,所謂的學兵軍台灣兵團,根本就不堪一擊的。
松下聯隊加快了行軍速度。而為了不拖延步兵的前進,本來位於部隊中列的炮兵大隊讓出了自己的序列。一刻鐘以後,在大部隊通過以後,他們這才重新回到公路上,施施然朝草吞開了過去。
草屯鄉偏北的一片山林上,四團的兵們穿着插上樹枝的衣服,此時正趴在山坡上聽團座謝長安講着話。
謝長安將偵察排放出去足足半個小時以後,這才敢和兄弟們好好的聊聊。在張正勇的作戰計劃里,一團的任務看似最簡單,但是,因為謝長安並不想放棄任何一個人,所以,其難度成倍的增加了。
「今天師座給我們開會了,你們知道他最擔心什麼?他最擔心的就是我們這些台灣兵有可能會給他丟臉。」
謝長安語不驚人死不休,這話一出口,四團的兵們就一片噓聲響起:師座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們學兵軍不是嚴格搞歧視的嗎?師座這就是歧視我們台灣人哪!團座,你就任由師座這麼說啊……
台灣兵們不知道謝長安就等着他們起鬨呢,此時逮到機會,立刻厲聲說道:「看看,看看你們的紀律。我平時講的那些軍紀,你們都忘爪哇國去啦?如果這個時候小鬼子殺過來,我們全都暴露了!你們還怪人家看不起我們,是我們自己個太不爭氣了!」
這一回他的語氣比上面那句還惡劣還傷人,不過台灣兵們居然集體忍住沒有發出抗議。
謝長安滿意兄弟們的這個反應,他繼續說:「我當時就給師座拍胸脯保證了,我說,師座,別看不起人啊,我們台灣兵絕對不會給你丟臉的!雖說我們中的不少人因為習慣了小日本的統治變得沒了脾氣,可這畢竟是極少數的一批人。我們肯來當兵的,那都是有志氣有勇氣的漢子。師座,您就下命令吧!
「師座聽見我這樣說,似乎還不相信,盯着我看了好久。我呢,目不轉睛的和他對着看,足足對看了五分鐘。然後,師座似乎相信了我,他說,很好,長安哪,那我就將最困難的任務交給你們了。我當時就拍胸脯說,師座,您就下命令吧,我們四團保證完成任務。師座當時嚴肅的看着我,說道——長安,這個任務真的很難啦,嗯,其中最大的難處就是你們要能夠做到在小鬼子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的脫逃——兄弟們,師座居然這麼說,這不是明顯的看不起人嗎?逃跑如果也算是一個任務的話,那,那還有難度嗎?我當時就撂了挑子——師座,你這還不是看不起人嗎?讓我們台灣團的人逃跑,這任務,我完成不了。
「你們猜師座怎麼回答我。他說就知道我完成不了,因為在這一次戰鬥中,最難的地方就在於第一梯次部隊的逃跑,因為,我們只有逃得真逃得狼狽,逃的時機把握得好,才有可能麻痹鬼子,才有可能為接下來的戰鬥找到機會……
「我說這任務也算不上難,不還是逃跑嗎?師座又說話了,他說逃跑也是門藝術,是有講究的,而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我們有人會一逃無影蹤。兄弟們,師座的擔心也是有原因的啊,好像我們中的不少人,家裏面都派人來要求回去的吧?都有誰,別怕丟人,舉起手來我看看——」
沒人舉手,謝長安這麼說,有人舉手才怪了。
謝長安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喜歡講話的人,他長這麼多,也很少有機會一氣講這麼多,不過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必須好好的和兄弟們講一講,然後居然就講了這麼多而且講得這麼好。
「當時我就說了,師座,您都聽誰說的?沒錯,確實有人家裏來人要求回去的,可是我們四團沒一個人願意走的啊。師座,您看好了啊,我們四團這一次不僅要出色的完成逃跑的任務,而且,只要是活着的,我們肯定一個不少——」說到這裏,謝長安特地抬頭看了看四周能夠看得見的戰士,然後高聲問道:「兄弟們,你們說,我們能不能做到——不用你們回答,給個眼神就行,小鬼子或許就在不遠處了。」
謝長安後面的話說得有點慢了,所以就出現了接下來的一幕,先是好多人中氣十足的喊「能——」,然後,似乎意識到這樣可能會招致鬼子的注意,不少人趕緊閉上了嘴巴,直接導致了這聲「能」變得極其短促而又更外有力。而明白這一聲奧妙的謝長安,則滿意的閉上了嘴巴。
松下聯隊很囂張啊,他們出了台北根本就沒遇到一點點敵情,這直接在鬼子們心目中造成了這樣的想法:支那人怕了皇軍,看見威武的皇軍一出現就立刻夾起尾巴逃跑了。
於洪明趴在草叢中,他看着遠處的鬼子車隊轟轟烈烈的開過來,車頭的太陽旗在太陽的餘光里隨風飄着,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的唇角翹起,朝後面的張民豎起了大拇指。
張民立刻也豎起了大拇指,而這種姿勢經過十幾個人的傳遞,很快就傳到了謝長安的眼中。
謝長安低喝一聲:「兄弟們,都給我繃緊了,小鬼子過來了!王哲,趙剛,你們把耳朵支起來,只要我槍聲一響,立刻拉動地雷。」
「是!」
裝甲車裏,松下木秀看着西邊山頭的殘霞,對須木香一郎說道:「看來天黑之前能夠趕到南投軍營。」
須木則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五分鐘過去,他看見左前方那片山林,不安的感覺越發濃重,他忽然打開車窗對外面喊道:「停下!」
「你——」松下對他的越權指揮很不滿——自己才是聯隊長,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須木作為參謀長,怎麼能在他的面前擅自發佈命令。然而,他僅僅來得及說出一個「你」字,左前方的山林上忽然閃爍起成片的亮光,然後,劈里啪啦的槍聲就暴雨般響了起來。
「打!」謝長安猛然的發出一聲吼,右手扣動扳機,朝百米外的那輛鬥戰車就打了一槍。王哲和趙剛一直豎着耳朵聽着呢,此時繃緊的神經登時一顫,兩個人隨即一拉手中繩索。
「嗒嗒嗒——噠噠噠……」去病式通用機槍的槍聲還有歪把子機槍的槍聲同時響起,其間夾雜着各種步槍的聲音,登時將正在行進中的鬼子車隊給驚得亂了陣型。
「轟隆隆——」埋設在路邊的連環雷隨即爆炸起來,在一片鬼子嚎叫聲伴奏下,火光騰起,兩輛豆戰車,三輛卡車被炸飛、炸翻,好幾個鬼子直接被炸翻,撕開了草屯伏擊戰的序幕。
前面的車子或被炸,或撞在被炸翻的車子上造成了程度不一的車禍,走在隊列中部的指揮裝甲車不得不急剎車停下。松下木秀措不及防,一頭撞在須木香一郎身上,然後被後者扶住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隨即變成了通紅色。沒想到真被須木香一郎給說中了,羸弱的支那人居然真的敢在這裏伏擊自己,太丟人了,這下子,聯隊裏本來對自己就陽奉陰違的那些傢伙,想必會越發無視自己了吧?
「閣下,」須木想說什麼,卻被他一巴掌推開了。他打開車門鑽了出去,拔出手槍朝天放了兩槍,然後大吼道:「八格,衝鋒,給我滅了這些支那人!」
松下聯隊措手不及之下損失慘重,前面的一個中隊瞬間就減員百分之五十以上,剩下的鬼子被身旁的血腥嚇到了,他們不知道對面埋伏有多少敵人,趴在地上放着槍,才不敢發起衝鋒。
走在最前面的是小村大隊,大隊長小村慶次少佐從卡車副駕駛位置上跳下來以後,目測了分分鐘便判斷出了敵情規模,他沒有急着組織進攻,而是第一時間呼叫炮兵部隊。
「請求火力支援,我們需要炮兵幫我們轟開支那人的偽裝!」他如是對傳令兵喊道,後者「哈依」一聲貓腰朝後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