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某種力量禁錮着整個客棧,陳晞這趟不僅一無所獲,還徒增了煩惱:明明線索已經送上門來,近在眼前。
罷了,陳晞令眾人好好休整。
或許,沈暮白還有生還的機會。
漸起的微弱晨光,透過薄薄的霧氣像是傾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緊繃的面部輪廓。
沒有抓到形跡詭吊的那人,也是一種轉機。陳晞忽然意識到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可能性——沈暮白,或許並未在礦井下隕命!
他仔細回想着掌柜的神色和話語中露出的蛛絲馬跡。那人孤身入客棧,心裏若沒有鬼,何必在半夜三更逃逸?
結合掌柜的言辭閃爍,顯然是有所隱瞞。陳晞不得不推演着各種可能性:那人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這個念頭在陳晞腦海中萌生,便迅速生根發芽。
沈暮白那般沒臉沒皮的人,絕不是輕易屈服於命運的。即便身陷險境,她也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脫身,即使為人所恥,也毫不在意。
他的心臟,因為這份希冀的點燃而加速跳動。若她還活着,那現在勢必危險重重。而他,必須搶先找到她!
其餘人等都睡了,陳晞轉身召集了身邊的心腹趙允磊,吩咐道。
「那人的行蹤不能輕易放過,昨夜他不顧風險也要投宿,必定有其原因。你務必仔細查探客棧內外,任何細微之處都不能放過。」
「是,殿下。」
趙允磊連續作戰多時,但這是他身為侍衛的職責所在,不敢輕言疲憊。於是,他領命而去。
陳晞想要闔上雙眼,但睡意全無。
沈暮白,你到底在哪裏呢?
即使再微弱的風,吹拂過有心事之人的枕邊,也會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每一聲風聲、每一聲蟲鳴,都仿佛隱藏着無數的詭秘。
這座客棧,總有陳晞說不出的怪異。不僅僅是一個過夜的地方,更像是一個囚禁着無數亡魂的「冥府」,等待着那些不知情的旅人誤入其中,成為無法逃脫的獵物。想想那掌柜的,面色青白的模樣,嚇人得很。
明明是旅人在此一游,卻分明感受到死亡氣息,這客棧正等着來人的精魄靈魂,成為禁秘話本中新的一則奇談。
晨曦初露,晨霧亦未散,一片淡淡的灰白鎖住了長保縣。
陳晞帶着一隊人馬匆匆返回縣衙,他的眉宇間依舊不改嚴厲,昨夜的疲倦還是在臉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可即使如此,也沒有半點黑眼圈,讓人憤恨!
夜晚的探查無果讓他充滿焦慮,但他面上卻看不出半分情緒波動。
縣衙內的衙役們見他回來,紛紛低頭行禮,他們都還不知令國長公主沈暮白危在旦夕,或是已經隕命。不安緊繃,隨着眾人的回歸,瀰漫整個院落。
陳晞沒有多言,在手下趙允磊的幫助下,進入堂內迅速揮筆作畫。
趙允磊速速命人準備好筆墨紙硯。
在昨夜夜半的黑暗裏,陳晞見過那人的面容,儘管光線昏聵,但他的記憶力極佳,並且具備側寫的能力。早已將那張面孔深深地刻在腦海里,反反覆覆回憶,不許自己忘卻。
如今,他不需畫師的協助,有十足的信心,只需片刻便能勾勒出那人的八九分神似。
底下人奉上描摹工具,陳晞坐在案前,手握狼毫,大筆一揮,寥寥幾下,便將那張陌生而俊朗的臉龐呈現在紙上,那是一個男子的輪廓,五官清晰。
陳晞的手法凌厲,筆觸間透着一股逼人的氣勢。那人的眼神,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都被他細緻入微地描繪出來,惟妙惟肖。
雖只是用於佈告通緝,但這幅畫已經足以稱為佳品。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筆走龍蛇,陳晞「公子」的美名,本就不在謝勉之下。
即使是在那昏暗的環境下的匆匆幾瞥,他都銘記在心。肖像完成後,他將之展平在桌案上,雙眼微眯,盤算着接下來的行動。
陳晞將畫卷遞給等候已久的畫師們,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
「照此臨摹,百張之數,立即張貼全縣的每一個角落。對外宣稱,此人偷盜,務必將此人捉拿歸案!」
眾人都簇擁過來,為了一睹陳晞揮筆的風采。
畫師們立刻領命,哪敢耽擱啊!如風般,迅速行動起來。
不多時,百張畫像完成。
未過多久,整個縣城都被這個通緝令佔據。街頭巷尾,百姓們都在佈告前,竊竊私語。
「你別說,這人長得可真俊啊!」
一位婦人不禁感嘆。
「是啊,哪像是賊人呢?」
旁邊的人應聲附和,眼中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
少女婦人們都傾倒在此人的畫像前。陳晞遠遠聽到議論聲,不知是該哭還是笑,不免有些汗流浹背。
現在這世道!
顏值即三觀,屬實荒誕無比,可又是現實黑白顛倒,才是常態啊!
聽到這些話,陸寧安心中不由得也生出幾分無奈。他原本因為陳晞的側寫,重燃希望,就指望藉助百姓的眼線來尋找線索,好找到長公主。萬萬沒想到的是,引來一陣狂風亂蝶。
就在大家大失所望時,一名衙役突然匆匆跑來,神色緊張。
畢竟這裏百姓們聚集,人多嘴雜,他跑着小碎步湊到趙允磊耳旁,輕聲通報,「趙大人,剛剛有百姓來報,說在驛站見過此人!」
衙役氣喘吁吁地說道。
「什麼?!」
趙允磊馬上將此事稟報給陳晞。
陳晞聞言,眼中像是有光閃過,驀然升騰起了什麼。
他毫不遲疑,立即下令。
「馬上動身,前往驛站!」
驛站。
這人可真會選地方!
驛站作為交通和通信的樞紐,這裏一向人來人往,車馬不斷。但是驛站位於長保縣的邊緣,若想做什麼事情不留下痕跡,又不失為避人耳目的好去處。
趙允磊和陸寧安帶着各自人馬,直奔驛站的各個角落。然而,搜尋一番後,依舊未見那人的蹤影。
「剛剛那人在哪裏?誰見過?」
陳晞嗓音低沉,氣勢立鼎,逼問着驛站的驛丞。
驛丞自然一臉慌亂,連忙答道。
「殿下,確實有疑似的通緝盜賊來過但他走得極快,我們我們也沒看清他往哪去了」
陳晞焦躁不安,但面上依舊沉着。他環顧着,驛站內的一切顯得平靜如常,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沒有打鬥痕跡、沒有走火跡象
確實稀疏平常。
又讓他跑了陳晞有些咬牙切齒。
在沈暮白後,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勁敵。
就在陳晞準備進一步探查時,他觀察到驛站角落的地面上,有幾片破損的瓦片,似乎是不慎掉落的。
他順勢向上看去,眉頭漸漸舒展,嘴角卻隱隱帶上一絲冷笑。
「上屋檐!」
陳晞大喊道。
眾人都上了驛站屋頂,周遭顯得出奇的安靜。果不其然,一個人形的包裹靜靜地躺在那裏。
陸寧安第一個快步上前,其他人緊隨其後。包裹外層纏繞着厚厚的布料,仿佛生怕裏面人會受到寒意的侵襲。
趙允磊想先發制人,但陸寧安第一個蹲下身,謹慎地將包裹的布層一層一層解開。
兩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讓我來。」
陸寧安不由分說地阻止了趙允磊的動作,親自解開了最後一層布料。
當最後一層布料揭開,露出那張熟悉的面容時,陸寧安的心跳停滯了一瞬——長公主沈暮白正沉睡在布裹之中!
她的臉色白茫茫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氣,但呼吸平穩,沒有任何外傷的樣子,顯然只是陷入了昏睡。
陸寧安急切萬分,就要呼號出聲。他喜極而泣,長公主還活着!
而趙允磊則一把抓住陸寧安的肩膀,聲音略帶顫抖,「冷靜。」
兩人下了屋檐,將長公主送至地上。陳晞驚呆了,他的呼吸像是停住。
但旋即,他的目光被沈暮白腰間隱隱約約、赫然露出的一疊厚厚的文書所吸引!
他讓陸寧安取來給自己看。
只見字跡工整,密密麻麻。
陳晞目光銳利,飛快地翻閱起來。
文書中所記載的內容,令他喜出望外。糧倉的虧空案竟牽涉如此之深,長保縣縣令、富農、庫郎與保州刺史的深深勾結,受賄收賄的來往信函一應俱全,筆跡清晰,證據確鑿。
每一頁文書仿佛都在訴說着官場的腐敗與溝壑,陰暗晦澀展露無遺。無需陳晞再多費心去審問,便足以定罪這些個貪官污吏們,讓巧舌如簧、死到臨頭的他們啞口無言。
痛快!夠痛快!
陳晞不愛飲酒之人,驀地生出了「溫一壺好酒來嘗嘗」的心情!
然而,陳晞的目光在最後一頁信札上停了下來。
這封信與前頭的文書截然不同,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卻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陳晞親啟,還君明珠。」
簡短的幾字仿佛直擊心靈。
陳晞握緊信札,氣血翻湧,指尖微微顫抖。他抬眼望向沉睡着的沈暮白,心內有着難以言喻的複雜。
這人,到底是誰?!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