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三更天的時候,深沉的夜『色』中飄起了濛濛細雨。--
月亮躲到了雲層後,清冷的雨絲打在臉上涼涼的透着一縷舒爽,也使得姬澄澈和姬天權的酒意散去不少。
如果單從喝酒方面論,姬天權無疑是個很好的對象,酒量高喝得又痛快,喝多了罵娘罵得更痛快。
相比之下姬澄瀛就顯得文雅許多,可惜酒量上差太遠,才灌下不到一壺便衝出(殿dian)『門』找地方吐去了。
等到林隱也差不多滑到桌子下面去的時候,能勉強坐穩還保持清醒的就只剩姬天權和姬澄澈,還有滴酒未沾的唐雪落。
父子兩人走出(殿dian)外,來到了白『玉』方石鋪砌的高台上,憑欄遠眺皇城的夜『色』。
雨氣『迷』『蒙』,壯麗的宮闕影影綽綽沐浴在『(春chun)』雨里,偶有幾點遊動的燈火閃爍,那是巡夜的御林軍。
姬澄澈有話要對姬天權說,不必他提,唐雪落主動留在(殿dian)中照料醉酒的林隱。
「我今天碰到赤狼了,還帶他去了娘親的陵墓,在那裏坐了一會兒。」
姬澄澈握住欄杆的手指關節有些發白,帶着醉意的聲音在雨中一淋,多少有些濕意,「我剛才喝酒時就一直在想,假如她還活着,就坐在我們的(身shen)邊,一定會很開心。」
姬天權搖晃着大腦袋道:「何止開心,她喝得肯定比咱倆加起來還要多。你是沒見過靈犀喝酒時的瘋樣,連我都干不過她。」
姬澄澈一怔,轉動着眼珠笑道:「這麼說你也有甘拜下風的時候?」
姬天權呵呵笑着大巴掌重重拍在姬澄澈的肩頭上道:「朕是誰,豈能沒有自知之明?別看老子大咧咧的像個粗人,可心裏清楚着呢。論修為我不如大先生,論智謀我不如『花』滿溪,論治國安民我不如趙易山,論行軍打仗老子敵不過嚴青衛那個孫子……嘿嘿,靈犀是我老婆,喝酒輸給她老子樂意。」
姬澄澈側目望向(身shen)旁的父皇,見他仰着頭抬着臉,古銅『色』的肌膚透出酒『色』向天空自豪地大笑着,雨點粘在他張狂的眉『毛』上,鬍鬚上,鬢角旁依稀閃現出幾絲華發。
他定定地移不開自己的目光,歲月無(情qing)誰能不老,只是看着(身shen)邊這樣的一個人老去,心中不由五味雜陳。
勉強收拾(情qing)懷,姬澄澈終於決定說出心中的那團『亂』麻,「我出生前一年的臘月二十三深夜裏,在瑤光(殿dian)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姬天權像是吃了一驚,大手驀地從姬澄澈肩頭滑落,惺忪醉眼中遽然爆『(射she)』出兩道駭人的『精』光,就似出竅的利刃似要刺穿姬澄澈的雙目,直透到他的內心。
「是嚴子稚去了瑤光(殿dian),對不對?」姬澄澈漲紅着臉與姬天權的眼神對視,感覺全(身shen)似有火燒。
姬天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兇狠,直愣愣瞪着姬澄澈道:「這話是哪個王八蛋跟你說的?」
「是她,對麼?」
姬天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兒子半晌沒有說話,臉上的狠厲之『色』逐漸淡去。
眼前的這雙眼黑白分明清澈坦然,雖然透出一絲緊張卻毫無畏懼。好多年前,也曾有過這樣的一雙眼,也是這樣毫無畏懼地看向自己。
他重重呼出口酒氣,斷然道:「不是她。」
「那是誰?」姬澄澈的心砰砰跳動,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沒想到等了許久,姬天權紅着眼睛出神地看着天空中飄落的雨絲,一字一頓說出一個姬澄澈做夢也想不到的名字:「項、翼!」
「楚帝?」姬澄澈驚愕得不知該說什麼。
「不錯,就是那個王八蛋!」姬天權咬牙切齒道:「那天我們在靈犀墓前看到的那隻『花』圈也是他留的。二十年了,他還不忘給老子傷口上撒鹽!不過說到底,最後你娘親還是做了我的『女』人,哈哈……他想贏老子,等下輩子吧。」
姬澄澈像是被一隻大手捏住了喉嚨,難以置信地聽着姬天權的話。
他終於成功地接近真相,而真相卻幾乎令人窒息。
這麼說赤狼告訴他娘親另有所(愛ai)都是真的,而那個男子,很可能便是霸聖項翼。
酒勁好像在這一刻統統衝上頭頂,他的腦海變得昏昏沉沉『混』『亂』不堪,模模糊糊就聽見姬天權在說話。
「那天是你娘親的生(日ri),老子半夜裏心血來『潮』想去看她。我知道她懷孕後嫌自己樣子變醜不(愛ai)見人,便沒有帶隨從自己偷偷溜到瑤光(殿dian),打算給她一個驚喜,結果就看到項翼那個王八蛋!」
姬天權喘着酒氣道:「嘿嘿,他娘的堂堂大楚皇帝,居然像個賊一樣溜進別人家的後院。老子受不住這份鳥氣,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誰料這王八蛋狗急了跳牆,跟老子干起架來。」
「老子豈會怕他,干就干。開始還擔心驚動(殿dian)外的『侍』衛,可到後來誰還顧不上這些。我和他越斗越凶,靈犀在一旁想將我們分開。」
姬澄澈沒有說話,仿佛看到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瑤光(殿dian)中的那場生死絕殺,那時娘親正懷着自己,卻竭盡全力試圖平息兩個男人之間的怒火。
「老子當時已經氣瘋了,也聽不見靈犀在說什麼,只想把項翼那王八蛋撕成八爿丟到金水河裏餵王八。眼看我們斗得死去活來不約而同施展出『玉』石俱焚的殺招,靈犀突然出手了。」
姬天權的嗓音一下子低沉了許多,道:「她跳到我和項翼中間,一手化解老子的攻招,一手抵擋項翼的拳頭,等於同時接下了我們兩人的全力一擊!」
姬澄澈聽到自己的『(胸xiong)』膛「咚」的發出重重一記響聲,頓感又痛又悶卻無處發泄。
他終於知道了娘親受傷的原因,他相信姬天權沒有欺騙自己,他也明白了為何父皇遲遲不願說明那晚發生的事。
真相如此出人意料之外,又如此教人發癲發狂。
猛然肩膀又是一沉,姬天權伸出大手按住了他,道:「後面的事(情qing)你應該差不多聽說過了。項翼那個王八蛋,是他害死了我的靈犀,害死了你的娘親!」
姬澄澈沉默須臾,問道:「那附蠱劇毒是項翼所為?」
「那附蠱原本是準備給老子用的,誰知被你娘親接下。後來我想方設法尋找解『藥』,可到底沒能找到萬年玄霜聖龍血……老子平生做事從不後悔,可唯獨這件事沒臉跟旁人提,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十幾年來最大的願望,就是摘下項翼那王八蛋的腦袋當夜壺用!」
說到這裏,父子兩人的談話差不多到了尾聲。
然而姬澄澈的心結非但沒能因此解開,反而變得愈發沉重。
霸聖項翼和娘親,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他絕不相信娘親是水『(性xing)』楊『花』朝秦暮楚的『女』子,但為何(身shen)懷六甲還要在宮中夜會項翼。
如果不是項翼,如果不是他暗下毒手施放附蠱,娘親就不會死,自己也不會從小被附蠱折磨得死去活來。這一切的苦和痛,此人難辭其咎!
「喂,你小子不會真的以為老子戴了綠帽子吧?」
姬天權見姬澄澈想得入了神,斬釘截鐵道:「靈犀出(身shen)高貴,老子當年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這魔族公主迎進宮來的。項翼那王八蛋的確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rou)』,結果沒吃到。這筆賬,老子早晚跟他算!」
「兒子,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一定要盯緊,別給人家留機會。」
姬澄澈的肩膀巨疼,差點被姬天權的分筋錯骨手捏成重傷,叫是不能叫的,心裏盤算難不成姬天權察覺了他和唐雪落之間的事?
姬天權一笑放開巴掌,說道:「天也快亮了,你就住宮裏別回去了,回頭你陪我一塊兒去趟天都觀。」
姬澄澈搖頭推辭道:「我想回上林苑看看,順便洗個澡換(身shen)衣服。」
姬天權也不強迫他,爽快道:「那好,我派一隊(禁jin)衛護送你們,免得路上遇麻煩。」
姬澄澈躬(身shen)拜謝皇恩,與唐雪落一起架着林隱出了皇宮。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三個人坐在車裏晃晃悠悠往上林苑行去。
發覺唐雪落善解人意地挨坐在(身shen)旁,目光如水似探詢似安撫,姬澄澈平靜地一笑,努力讓翻滾的心緒沉靜下來,閉目養神開始思忖今(日ri)的行動。
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天都觀的齋醮大典即將舉行。
他必須算好時間引爆埋在奉天壇內的炸『藥』,給天道教送上一份驚天動地的大禮。
所有的細節都必須考慮周詳不容有失,所有的步驟都必須嚴絲合縫準確無誤,一個小小的不慎,很可能引發的是一場腥風血雨。
正自盤算之際,他的神識驀有所覺,雙眼霍地睜開。
幾乎不分先後,唐雪落和林隱的目光亦齊齊點亮。
「啵!」在莎莎雨聲中遽地一聲微響,一個小白點穿透車頂『(射she)』落下來。
林隱完全不似酒醉的樣子,一把將白點抓在手中,那是團被『揉』搓成丸的白紙。
唐雪落掀開車簾望出去,「那人已走了,是個絕頂高手,我的神識鎖定不到他。」
姬澄澈見林隱展開紙團,問道:「上面寫的什麼?」
林隱將字條直接遞給姬澄澈,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小字:「海明月在卿天照手中,現被囚於奉天壇天丘後(殿dian),速救。」
字跡很潦草,用的是曾經通行元界的魔族文字。
唐雪落蹙眉道:「海姑娘不是應該回到天都觀了麼,怎麼又落到卿天照的手中?」
林隱道:「你懷疑此事是個陷阱?可問題是,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我們也不能不管。」
姬澄澈道:「卿天照並不可怕,從他手裏救下海姑娘易如反掌。倒是報訊的那個人,修為深不可測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傳訊給我們,大是蹊蹺。」
唐雪落道:「與其漫無頭緒地猜,不如由我前往天都觀探察一番。海姑娘若果真遇險,我自有法子救她。若是有詐,以我的(身shen)份想脫(身shen)應該不難。」
林隱不同意,道:「你怎知這陷阱不是針對你的?」
姬澄澈將字條收入袖中,道:「我去。」
林隱哼了聲道:「你去正好,人家等的就是你。」
唐雪落曉得姬澄澈和林隱的脾氣,一手挽一個道:「別爭了,我們一起去,看看究竟誰會中彩。」--92675+dsuaahhh+26976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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