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劍!」
海明月櫻唇(嬌jiao)喝,卻並未一劍攻出,而是中規中矩地亮開門戶擺出起手式。
這幾乎是她多年來養成的一種近乎本能的習慣,娘親說唯如此方顯仙子風采。
海明月深以為然且屢試不爽,每回都能贏得長輩們的交口誇讚,說她懂規矩守禮儀,不愧是名門玉女。
可惜今天海明月沒能等到姬澄澈的誇獎,反而聽到了一句幾令她吐血的話:「小姑娘擺劍的姿勢(挺ting)好看的,可你的確太小了點兒。」
「呸!」海明月咬緊雪白的貝齒,忍無可忍一劍刺向姬澄澈的左肩。
她的修為無愧於第三代中的佼佼者,仙劍一出清輝滿溢,如點點月華播灑人間,實不知這一劍最終會指向哪裏。
在後面助威觀戰的同門師兄弟們高聲喝彩道:「好漂亮的一式『千帳燈』!」
三慎道人被人拽到了後排擠住,急得跳腳喊道:「海師妹,別打,別打啦!」
奈何海明月一劍刺出立意要給姬澄澈一個教訓,對三慎道人的呼喊充耳不聞。
她不是不曉得姬澄澈的厲害,但他鬥敗度難師叔靠的是玄霜巨龍,未必有多大的真本事,至於望京橋以刀勢接劍氣,那也全賴天波真人手下留(情qing),否則這小魔頭哪能過得了十里長亭。
再想本姑娘資質卓絕藝壓同門,不輸給年輕一代中的任何男子,即使打不贏姬澄澈這魔頭,總不至於落敗,總要令其知曉天道教殊不可辱。
誰知姬澄澈若無其事般往前跨出,雙手不見什麼動作就像是將(身shen)體往劍鋒迎來。
海明月不由一愣,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這式「千帳燈」驟然失去了目標,怎麼攻怎麼彆扭,漫天的清輝一下子形同虛設。
要知道,千帳燈的精義便在於先以虛招引而不發,令對手眼花繚亂防不勝防,再突然施展雷霆一擊攻其不備奠定勝局。
現在姬澄澈莫名其妙倏地往前邁了一步,立刻將她施放虛招的空間擠壓去大半,這教人如何去「引」又如何「不發」?
幸虧海明月功底紮實反應神速,當機立斷皓腕輕振化「千帳燈」為「掛羚角」,清輝仙劍由虛轉實斜劈姬澄澈的(胸xiong)口。
不料姬澄澈邁出的左腳尚未着地,又再莫名其妙倏地收了回去,劍光清冷如一月灑江自他(身shen)前劈空。
海明月凜然一驚,生恐姬澄澈趁機反攻,急忙提劍護(身shen)往後飄退。
孰料姬澄澈站在原地紋絲未動,含笑看着她道:「我沒騙你,大先生曾與白石真人平輩論交,所以,如果論資排輩,你該叫我聲『小師祖』才對。」
「誰要叫你『小師祖』,你占我便宜!」
海明月玉頰暈紅猶若霞燒羞惱之極,一擺仙劍唰唰唰三招連環咄咄((逼))人。
姬澄澈左一晃右一閃,背負雙手輕鬆自如,口中不忘評點道:「劍法不錯,功力也夠,就是臨陣對敵像塊木頭,真要和人交手會吃大虧。」
海明月氣得想哭,當即咬唇不語一劍快似一劍、一劍緊似一劍圍着姬澄澈猛攻不休,直將平生所學悉數施展了出來。
無奈二十餘個照面過去,任她劍氣如虹勢如雨,始終挨不到姬澄澈的半邊衣角。
尤為氣人的是姬澄澈一直都將雙手負在(身shen)後,只在方圓之間進退閃躲意態悠閒風姿飄逸,分明是存心當着同門的面羞辱她。
倘使僅是同門之間的較量切磋,海明月就算大方認輸也不會放在心上,就當是自己學藝不精尚需努力。當然這樣的(情qing)形還從來不曾出現過。那些與自己試招的師兄師弟們哪個不是一表人才又善解人意,誰個不讓她三分?
而隨着近年來海明月的修為突飛猛進,師兄弟們縱有意相讓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今(日ri)對陣之敵是膽大妄為蓄意與天道教為敵的姬澄澈,她怎能輕易認輸?當下越斗越焦躁,越打越氣急,劍式漸漸散亂起來。
這邊姬澄澈也在暗自奇怪,眼見海明月羞惱(欲yu)哭,卻為何還不見她的長輩出面阻止,難不成天道教有意藉此機會為難自己?
真要是這樣,如何做自然另當別論,但看樣子又不太像。
他疑竇叢生決定不再觀望等待,覷准海明月劍招中的一處破綻,驀然出手屈指一彈,「啪」的點中對方右腕。
海明月頓感右臂酸麻,清輝仙劍脫手飛出(射she)向天空。
她不由一呆竟忘了接劍,站立當場不知所措。
姬澄澈抬手接住清輝仙劍,倒轉劍柄遞還給海明月道:「還打不打?」
海明月怔怔接過清輝仙劍,眼眶裏忽閃忽閃一顆淚珠轉來轉去就要落下。
一旁觀戰的男弟子看得心疼群(情qing)激奮,叫嚷道:「不得欺辱海師妹!」拔出仙劍蜂擁而上。
姬澄澈皺了皺眉,不悅道:「天道教的弟子很會攢雞毛湊膽子麼?」
這群天道教的弟子臉上一紅,但連海明月都遠不是姬澄澈的對手,單打獨鬥只會自取其辱,唯有權當沒聽見對方的譏嘲,揮劍圍攻過來。
按道理來說,這些弟子的修為雖非出類拔萃卻也絕非等閒,十餘人齊心協力眾志成城,姬澄澈亦是難辦。
問題在於海明月站在場內呆呆不動,姬澄澈的(身shen)形偏又繞着她來回遊走,眾人的仙劍雖利又豈能往自家師妹的(身shen)上招呼?投鼠忌器之下怎麼打怎麼不順。
只聽「叮叮噹噹」響聲猶如梅花間竹,一柄柄仙劍被姬澄澈劈手奪過抱在懷裏。
片刻之間,十餘名天道教弟子尷尬地發現自己全成了赤手空拳,唯獨海明月握着清輝仙劍形同夢遊佇立不動。
姬澄澈抱着一大堆仙劍,冷冷一笑道:「你們這些人枉稱師兄,還不如一個小姑娘,莫非天道教自天字輩真人以下果真無人?」
眾弟子羞怒交加,海明月亦如夢初醒,嗔怒道:「別說度字輩的師叔師伯,只怕我大師兄一到,便殺得你落花流水!」
話音未落,猛聽山道之上有人寒聲問道:「誰在天都峰上大放厥詞,侮蔑我天道教後繼無人?」
眾弟子聞聲大喜過望道:「是小師叔,小師叔來了!」
海明月亦是眼睛一亮煥放異彩,叫道:「我小師叔來了,看你還敢說大話!」
只見從山道上緩步走下一男一女,左邊的男子約莫二十多歲,英俊瀟灑卓然不群,眉宇間氣派十足睥睨縱橫。
在他的(身shen)側有一位少女美若天仙,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在顧盼之間輒通眉語,明眸皓齒膚光勝雪,風姿無雙不可方物。但凡有見其容顏氣韻者,無不((盪dang)dang)魂。
海明月本也算得世所罕見的美女,可是和這位絕色少女相較頓顯黯然失色,不僅少了三分顏色幾許靈韻,更輸卻一抹超脫塵世的仙家風華。
偏偏海明月非但對這絕色少女絲毫不存嫉妒,反而在看到她後驚喜異常,跑上前去親(熱re)地挽住少女的胳膊,(嬌jiao)嗔道:「今天來了個壞傢伙專門欺負我們天都教弟子,你快來幫我打還他!」
不料絕色少女恍若未聞,一雙清如幽泉亮似新月的眸子出神地凝定在姬澄澈(身shen)上,櫻唇翕張貝齒微露梨渦隱現。
那青年男子也在注視姬澄澈,步步迫近道:「在下卿天照,奉命恭迎澄澈(殿dian)下!」
「澄澈哥哥,真的是你!」
在他(身shen)旁,絕色少女眼中的那潭幽泉更清更亮了,絢麗的微笑此刻歡悅地綻放在唇邊,仿佛剎那間便佔盡人間所有的色彩。
——六年未見,今(日ri)重逢他已長成個男子漢。
——六年未見,自己已然長大,卻依然只想伴在他(身shen)邊叫一聲「澄澈哥哥」。
姬澄澈顯然也認出她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仿佛瞬間穿越了六年的光(陰yin),穿越了由北荒冰原而到楚巫大地的十萬里江山。
姬澄澈笑得更是歡快,甚至將懷裏的劍嘩啷啷盡數丟在地上。
此時此刻,他的手中和心中怎能有劍?
凝視着徐徐行來的少女,彼此相視而笑,好似昨(日ri)還曾相見。原來,世上還是有許多無法被光(陰yin)沖刷抹平的恩物。
「雪落,你怎麼會在這兒?」
姬澄澈歡喜道,無視於四周充滿敵意的憤怒眼神,無視於卿天照咄咄((逼))人的步音,天地之間寰宇之內這一刻只有一個人、一雙眼而已。
「澄澈(殿dian)下,這位是來自靈山的巫教仙子,即便你早有耳聞,如此這般直呼其名怕是不妥吧?」
卿天照面色肅冷,他以天淼真人關門弟子的(身shen)份前來遠迎,姬澄澈看也不曾多看一眼簡直無禮至極,更對(身shen)旁這位在自己心中奉若天人的巫教仙子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所以簡簡單單丟出一句話去,他便將手按在了劍柄上,如果(身shen)旁的少女稍露不愉之色,他自當為她出頭。
要知道(身shen)邊的這位巫教仙子在教中地位超然,不僅傳承了逆天命盤更獲得前任巫聖唐虞的真傳,將失落的十萬巫典帶回靈山。
現今的大巫祝對她格外尊崇青睞,甚至甘願將大楚國師的榮耀拱手相讓。
姬澄澈雖貴為皇子,卻是俗人一個好不懂禮,將仙子當做鄰家小妹,不是昏了頭又是什麼?
借着眼角餘光,卿天照錯愕地發現(身shen)旁的少女凝望着姬澄澈竟幻化出難得一見的花語笑靨。
她甚至舉起右手伸向姬澄澈,翹起一根瑪瑙般純淨通透的小指頭。
姬澄澈笑得愈加放肆又帶着幾分心虛,也朝那少女亮出右手的小指。
這兩個人在打什麼啞謎?
眾人望之茫然,海明月一頭霧水地問道:「雪仙子,這……是什麼意思?」
唐雪落微笑道:「這是我和哥哥的約定。」
「和哥哥的……什麼、約定?」海明月驚道。
唐雪落望着姬澄澈語氣俏皮而輕快地道:「縱使千山萬水,我也會和哥哥重逢。」
聞聽此言,卿天照如同被人狠狠抽了個耳光,臉色煞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
在場的天道教弟子個個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看着遙遙相望的兩個人,有種天塌地陷的幻覺。
唐雪落對周圍人的反應仿似無所察覺,甜甜微笑道:「澄澈哥哥,我終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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