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為奴還是為婢,我都樂意跟着你。」
「你樂意?可是連我自己都不敢確定這次能否活着回來。」
「我樂意。」
「別後悔!」
「不後悔。」
……
「汪柔,你為何不悔?」
姬澄澈想輕輕地問。
可惜汪柔已無法回答,而心中的答案竟令自己無法面對難掩苦澀。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臟在澎湃跳動,冷冽的玄霜聖龍精血如汩汩大江沿着體內經脈咆哮奔涌,化作一股恐怖而無(情qing)的力量。
他忽然感到自己進入了一種陌生而又隱約熟悉的奇妙狀態,(胸xiong)中的怒火在一霎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萬年玄冰般的冷意與殺機。
他的腦海變得前所未有的空明超脫,浩((盪dang)dang)的元神沛然噴湧向四周擴展,黑暗的冰海頓時不再神秘,一切清晰可見盡在掌握。
「咚、咚、咚咚……」
聖龍之心在有力地跳動,聲聲如雷如鼓,充滿神奇的韻律感,在不知不覺里所有的記憶都淡漠遠去,剩下的只是冰冷徹骨的寂寞灰燼。
他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心中充滿了殺意,(身shen)軀緩緩從海中升起。
「轟!」天波真人從天而降,如鼓足的風帆(身shen)形泄落如電,一掌拍向姬澄澈頭頂。
狂濤跌宕,海水驚瑟臣服忙不迭地往一旁趨避,轉瞬便在姬澄澈的(身shen)周形成了一道方圓十數丈的真空。
姬澄澈慢慢地抬起頭,目光直(射she)在天波真人的臉上,桀驁而冷酷更含着一抹不可掩飾亦不屑掩飾的輕蔑。
「我要你的命。」
他斜舉胎元神刀如魚翔淺底飛掠而起,抹向天波真人的左掌。
天波真人凜然一驚,心頭像是被針刺得不舒服,愕然發覺姬澄澈的眼眸不知何時轉為深黑。
那是比北荒寒夜還要深沉冰冷的黑暗,沒有一縷光沒有一絲感(情qing)。
「嗚——」他不敢怠慢,迅即翻掌拍擊胎元神刀的側刃。
姬澄澈冷漠地看着天波真人拍落的左掌,腦海中清清楚楚地推算出了對方掌勢運行的軌道,甚至能感知到這一掌對周圍空間所帶來的律動變異。
「唰!」他翻腕振刀,光芒暴漲如一條雷電鑄成的光鞭毫無花巧地抽打在了天波真人的左掌上。
天波真人頓感一股磅礴巨力涌到,直抽得自己掌力潰散手掌發麻,小指與無名指的指骨「咔吧」斷裂開來,緊跟着袍袖簌簌作響齊肘以下被一氣絞碎化為齏粉!
他的(身shen)形不由自主被震飛而起,直飄送出七八丈遠方才堪堪卸去胎元刀勁。
「這是什麼秘法?!」
天波真人心下駭然,姬澄澈剛才揮刀一擊功力之強之霸道足以媲美大(日ri)普照境的巔峰強者!可是,這怎麼可能?
「轟隆隆!」海水中分,姬澄澈的(身shen)影徐徐從海底升起,四周巨浪滔天霞光亂舞,卻愈發襯托出他笑傲乾坤的雄姿英發。
如潛龍出淵如鯤鵬擊浪,搖動三千里汪洋冰峰,扶搖九萬里蒼穹寰宇!
頓時,天波真人感應到一股狂暴而冰寒的可怖威勢壓了過來,令他(禁jin)不住心神震撼氣血激((盪dang)dang)。
「咄!」天波真人一記低喝,全(身shen)青光爆綻如雲帆鼓舞,將將抵禦住這來自四面八方的無上威壓。
他凝定心神振劍虛指姬澄澈,一道凌厲劍氣反擊而出。
姬澄澈懸浮在波瀾壯闊的海面上,(身shen)體表面嗤嗤升騰起濃烈光霧,竟令激濺起的浪花瞬時凝結成點點冰粒噼噼啪啪地飛散開來。
一層黑色的龍鱗神甲徐徐覆蓋全(身shen),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他完全無視襲來的劍氣,蹈海踏浪揮刀斬出!
「咔啦啦!」胎元神刀之上魔紋閃耀,迸(射she)出強烈的電芒,立時將那道劍氣劈得粉碎。
刀鋒無鑄大拙不工,充滿捨我其誰的桀驁與自負,徑直斬向天波真人。
他的腳下大海在顫抖嗚咽,他的頭頂亂雲在驚惶崩飛,恍惚中他儼然便是這無盡山海之王!
「篤、靜、遠!」天波真人神容肅穆輕吐劍訣真言,碧瑩仙劍緩緩向前遞出,好似重逾萬鈞。
「嘩啦啦——」他的(身shen)前一排排十數丈高的驚濤駭浪陡然湧起,幕天席地轟向姬澄澈,一道道玄妙劍意暗藏其中催發無窮變化,仿佛千道劍萬道劍匯聚成海,堪稱劍道巔峰巨作!
然而姬澄澈依然故我,他的心底像是冰封霜凍卻在千層冰霜之下燃燒着熾烈的戰意與殺機。
——這個老道竟然不知死活挑釁自己,宰了他……
他的腦海里有個冰冷的聲音,胎元神刀不作任何招式變化大開大合,破入千重巨浪里。
「轟!」所有的劍意所有的驚濤就似海灘旁的沙塔轟然崩塌,眼見得刀光一閃冷厲的刀鋒破繭而出直劈過來!
「鏗!」天波真人硬接一刀,察覺到碧瑩仙劍在胎元神刀無堅不摧的劈擊之下,發出的顫抖呻吟。
雖說它已算得是天道教的劍中翹楚,奈何在胎元神刀的面前終究望塵莫及。
仙劍翩若驚鴻往側旁((盪dang)dang)開,姬澄澈神色冰冷再踏前一步,胎元神刀二次劈落!
「鏗鏗、鏗鏗——」一刀一劍在海天之間爭雄斗奇,彈指間便是二十餘個回合。
雖說姬澄澈的攻勢排山倒海,但天波真人畢竟是武道宗師劍法大家,此刻盡收輕敵之念小心應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全力防守,與姬澄澈斗得難分難解不分軒輊。
這時從冰崖上方飄落下一人,正是端午。
在他後頭,哲宇航、雪菱、景雲等人亦紛紛趕到。
除了哲宇航能夠御風而行無懼於萬丈懸崖外,其他人均都騎乘巨龍。
眾人遙遙望見姬澄澈與天波真人在海上打得天崩地裂風雲變色,不(禁jin)都愣住了。
什麼時候姬澄澈竟變得這麼厲害了?
哲宇航的神色變幻不定,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雪菱高叫道:「一起上,殺了那老道!」
端午冷然道:「誰都不許過去幫忙!」
雪菱詫異道:「為什麼?」
端午沒有言語,凝視姬澄澈已然全黑的長髮眉宇間泛起一絲隱憂與緊張。
「叮!」場中異變突生,天波真人晃(身shen)飛退彈指激(射she)出一道天都元氣劍。
只見青色的劍芒在空中遽然暴漲,彈指間便超逾一丈「嗤嗤」有聲切開虛空,直以無邊威勢刺向姬澄澈(胸xiong)膛。
「砰!」姬澄澈毫不猶豫一刀斬落,剛猛絕倫氣吞鬥牛,天都元氣劍應聲爆碎幻化作漫天流光猶若元夕的煙火綻放在海上。
姬澄澈悶哼嗆血,連人帶刀往後摔飛出數十丈,可見這一擊威力之驚人。
天波真人振聲長嘯(身shen)劍合一攻向姬澄澈,底下的海水被雄渾的劍氣罡風卷裹而起,圍繞在他的(身shen)周急速旋轉不斷膨脹,遠遠望去好似一條雪龍出海騰夭長空。
他自然察覺到端午等人到來,(情qing)知自己想從姬澄澈手中奪取天元寶鏡勢必登天。奈何這件神器之王的(誘you)惑力實在太大,就這樣收手退走又如何甘心?不管怎樣,他都想放手一搏火中取栗。
奇怪的是,端午就在一旁觀戰眼見得姬澄澈遇險已然袖手旁觀毫無救援的意思。
「小(殿dian)下正在龍化……」他艱難地克制住驚駭的心緒,目不轉睛關注戰場。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端午十分明白此刻的姬澄澈已被聖龍之心的意志佔據,不辯敵友只剩殺伐。自己上前非但幫不了他,反而極有可能成為攻擊目標,令天波真人坐享漁翁之利。
「嗡——」就在姬澄澈(身shen)軀往後飛摔的過程中,一輪黑黝黝的光盤驀然騰起,如(日ri)中天懸浮在他的腦後,萬道玄關照耀天地刺得天波真人眼睛發花,心神亦(禁jin)不住為之一顫。
「玄雷千鞭咒!」
姬澄澈漠然看着天波真人,左手捏做法印口中低低吐出一串巫咒,耳聽晴天霹靂般的爆響炸開,那萬道玄光凝聚成束,鋪天蓋地排山倒海就似天罰之鞭遮蔽蒼穹,無(情qing)地向天波真人轟落。
天波真人聳然動容想也不想抽(身shen)飛退,碧瑩仙劍在(身shen)周捲起一蓬蓬青色光瀾,驚濤如龍舞動不休,無數劍氣迸(射she)出來宛若萬箭齊發迎向雷霆之鞭。
要知道,這一記巫咒的威力已無限接近於聖境,卻偏偏來自於一個本(身shen)修為不過滄海一粟境的魔族少年。
如此巨大的反差所帶來的強烈震撼,更是令一旁觀戰的眾人呆若木雞。
「轟!」瑰麗耀眼的強光爆開,瞬間吞沒了數十丈方圓,人們的眼前充斥着妖艷的流光溢彩,耳朵幾乎被震聾失聰。
即使早有準備且遠在三四十丈外,哲宇航、雪菱、景雲等人依舊(身shen)不由己飛了出去,感覺自己的(身shen)體就快要撕裂粉碎,神魂震((盪dang)dang)難以自己。
「(殿dian)下!」端午奮然躍起撲入光瀾深處,瞬間消失了蹤影。
海面上萬頃波濤沖天掀起,狂暴不羈地拍打着冰崖,發出驚天動地的雷鳴,又被離亂的雷光劍芒切割絞碎,化為一陣陣冰雨泄落。
光(陰yin)變得格外漫長,好像這一刻永遠也不會有盡頭。
許久許久之後光霧稍稍散開,眾人頭昏腦脹像是剛剛從地獄裏爬出來,模模糊糊地望見天空中有一點寒星閃爍。
那是墜落的碧瑩仙劍,光華較之先前已黯淡了許多,被未歇的罡風吹送飄舞。
突然一蓬大浪打來,碧瑩仙劍一記悲鳴寸寸碎裂,消逝在滾滾怒潮中。
「姬澄澈,你給我滾出來!汪柔在哪裏?你告訴我!」
哲宇航站在浪頭上失神而冷厲的眼中藏着一抹不願示人的痛與恨。
「澄澈哥哥!」唐雪落的倩影從冰崖上飄落下來,在她(身shen)後是林隱與海明月。
「轟!」一道巨浪驟然中分,頭髮散亂衣衫破損的端午從海里緩緩走出,手中拎着的是一具血(肉rou)模糊面目全非的屍體,上面除了被玄雷轟傷的焦痕外,還有數十道觸目驚人的刀傷。
每一刀都深入筋骨,卻又恰到好處未曾將軀體四肢斬斷,使之皮(肉rou)黏連仍能保持完整。
再看那死者的臉上充滿驚駭與痛苦,顯然在死前經歷了恐怖的蹂躪。
「天波師叔祖!」海明月勉強認出屍首失聲驚呼,尚且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澄澈呢?」林隱臉色蒼白得可怕,嗓音黯啞道。
「(殿dian)下傷勢極重,我想救他,卻被他一刀差點劈斷脊樑,後來便被海潮捲走。」
端午說着話劇烈咳嗽起來,將天波真人的屍首隨手丟在海灘上,低頭噴出口淤血。
「澄澈……怎麼會拿刀砍你?」雪菱難以置信道。
端午艱難地平復喘息,回答道:「他因為汪柔落海受到巨大刺激,心神被聖龍之心的意志侵襲,哪怕面對的是至親至(愛ai)之人,他也一樣揮刀殺去,根本不能靠近。除非……他能自己清醒過來,否則很可能會陷於黑暗之中永生不能解脫。」
「澄澈哥哥!」唐雪落悲呼出聲縱(身shen)撲入蒼茫大海。
「砰!」下一秒,林隱也跳了下去。
「砰」、「砰」、「砰」……
接二連三有(身shen)影躍入海中,四下尋找姬澄澈的蹤跡。
能否,讓他安好歸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海面逐漸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嘩啦啦——」唐雪落從海水裏露出頭來,嘴唇發紫。
然而比(身shen)體更冰更冷的是那一顆已悄然牽繫的芳心,她惘然掃視過空無一人的海面,緊咬櫻唇正準備再次下潛找尋,不意忽然聽到「嗡嗡」的鏑鳴。
不遠處,逆天命盤從海里冉冉升起。
仿佛,是在冥冥中向她預示着什麼。
「澄澈哥哥!」唐雪落下意識地接住逆天命盤,依稀感覺到姬澄澈留下的氣息與溫度。
神器猶在,斯人何往?
「是你說要和我一起去江南,是你說要雇一葉小舟隨波而行,是你說要陪我夜聽細雨洞簫絲竹,再采一截蓮藕打兩尾鱸魚,」她望着波濤洶湧的大海,淚如雨下,「我都聽見了,可為什麼我醒過來陪你,你卻……不守信用獨自離去?」
再沒有猶豫,唐雪落抱緊逆天命盤縱(身shen)入海,無論你去了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章節內容正在努力恢復中,請稍後再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