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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澄澈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大筆趣 m.dabiqu.com
夢境中天空先是漸漸變得赤紅一片,隨即愈來愈暗直至伸手不見五指。
陽光藏在了黑夜之後,月亮亦不見了影蹤。
仿佛,整個世界都淪陷於無盡的長夜裏。
唯一的色彩是黑暗中的血紅。
鳥兒停止了歌唱,莊稼停止了生長,猛獸不再遊獵,連風也不再低吟。
萬籟俱寂中,黑沉沉的大海深處好似有沉睡了萬載的元靈在甦醒,掀起萬丈狂瀾湧向了陸地。
轉眼之間堤岸被怒濤沖毀,遮天蔽日的大潮一瀉千里吞沒了無數村莊良田,所過之處化為了一片黑色汪洋。
成千上萬的異靈從海水裏冒了出來,他們非人非鬼更不像傳說中的海夜叉,卻形態各異格外彪悍,猶如一群群蝗蟲登上陸地,肆意收割生命汲取萬物精元。
元界頃刻成為了一座恐怖的地獄,海潮宛若脫韁的野馬漫延過太古山,由南而北洶湧推進,一座座城鎮灰飛煙滅,無數蒼生在哀嚎掙扎,卻最終成為異靈的盛宴。
很快大地淹沒在海水中,一座座山脈成為孤零零的小島,只有峰尖勉強突兀在海面之上。但隨着時間推移海平面迅速上漲,用不了多久也將一併淪陷。
再往北去,便是巍峨雄偉的太岳山。
終於,兇猛的海潮在太岳山前稍稍凝頓了步伐。
然而數以萬計的異靈卻從海中湧出,鋪天蓋地越過太岳山,似惡狼般撲向南方萬里沃土……
「不!」
姬澄澈頓時驚醒,從榻上彈坐起來,渾身冷汗涔涔像是從水裏剛撈出來。
他睜着眼,一抹燈火刺得雙目發花,神智漸漸清醒過來。
這是一座方圓十餘丈的靜室,除了床榻和一架小茶几外,別無長物。
靜室中流動着醇厚的天地元氣,身下的床榻觸手冰涼卻異常舒服,正是傳聞中巫教至寶冰玉雪魄榻。
「我怎麼會在靈山?」
姬澄澈的腦袋昏沉沉的,尚未完全從方才的噩夢中甦醒過來。
他徐徐平靜心神,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觀瀾亭大戰,金湯火池歷險,鳳山大營奪旗,對決紫禁城……一幕幕情景浮光掠影從姬澄澈的腦海里閃現而過,仿佛已是非常遙遠的故事。
一覺醒來,他感覺到體內的傷勢已悄然痊癒,損耗的功力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祁龍象最後一擊儘管洞開鏡天,卻是一心求死並未發揮全力。
姬澄澈猜想,他不過是想借自己的手做個了斷而已。
否則,自己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躺幾天就又能活蹦亂跳。
好在這一場大楚叛亂終於塵埃落定,美中不足教唐衍溜之大吉,沒能夠為商婆婆和項翼親手報仇。
但一想到項翼,姬澄澈就覺得胸口堵得慌。
他用力甩甩頭,努力將此人的身影從腦海里驅散。
忽然,姬澄澈感應到了什麼,抱元守一去念存思,識天之中緩緩浮現起一部薄如蟬翼的古書。
這部古書得之於金湯火池,除了封面上用古魔語書寫了「夜未央」三個字外,內頁空無一物。
當時姬澄澈隨意翻看了一遍,並未發現任何異樣之處,隨即諸事繁忙出生入死,也就把這部來歷奇異的古書拋諸於腦後。
此刻,古書慢慢地翻開。
原本空空蕩蕩的內頁上赫然多了一幅畫。
姬澄澈心頭巨震,就見那幅畫所描繪的正是自己夢中親歷的景象——
日月無光長夜漫漫,海潮泛濫元界陸沉,無數異靈肆虐人間,蒼生塗炭赤地千里。
一霎間,姬澄澈全身再次濕透,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心底里升起,遍佈周身。
為何夢境裏的景象會在古書中出現?
這到底是一部什麼樣的書?
姬澄澈深吸口氣平復心緒,卻發覺後面六頁依舊是空白的。
他遍搜十萬巫典,怎也找不到絲毫有關這部古書的記載。
它為何會出現在金湯火池中,又因何會通過天元寶鏡投射到自己的識天裏?諸多的謎團令姬澄澈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候靜室的門被推開,林隱走了進來。
看到姬澄澈坐在冰玉雪魄榻上發呆,他峻冷的唇角不覺逸出一抹笑意,說道:「居然沒掛掉,算你走運。」
姬澄澈醒轉過來,瞪着林隱道:「我睡了多久?」
「六天。」林隱隔着茶几落座,回答道:「雪落在召集巫教的高層議事,外面還有一大堆排隊求見的賓客,暫時我還沒告訴她你醒來的消息。」
姬澄澈問道:「現在的情形如何?」
林隱言簡意賅道:「前兩日雪落召集千燈大會將唐衍廢黜,項麟業已舉行了登基大典,成為大楚第二代國君,改號新元,尊虞妃兒為皇太后,項渝為長公主。」
姬澄澈點點頭,不甘心道:「讓唐衍溜了?」
林隱淡淡道:「他和殤馗誰也別想溜。」
姬澄澈笑道:「總算我們有件事能看法一致。」
他的神智逐漸恢復清明,訝異地發覺林隱身上不知為何感應不到一絲氣機,心底里隱隱生出股不祥的預感,驀地一言不發向前探手。
林隱沒有避讓,任由姬澄澈搭住自己的右腕脈門,神情雲淡風輕一如北荒冰原湛藍清朗的天空。
許久後,姬澄澈緩緩地鬆開了林隱的手腕,專注在他臉龐上的目光里有憤怒,有疑惑,有不甘,竭力克制着嗓門道:「怎麼回事?」
林隱若無其事地從袖口裏取出兩瓶從北荒冰原帶來的雪釀,遞給姬澄澈。
姬澄澈沒接,雙目噴火盯着林隱。
林隱微微一笑道:「我宰了武宮藏。」
姬澄澈怒道:「那也犯不着搭上你十年的修為!」
林隱平靜道:「他綁架了海姑娘。」
姬澄澈怔了怔,情知在那種情況下換做自己一樣會玩命,何況林隱從來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林隱道:「我從北荒帶來的酒,是大姐親手釀的,你不喝?」
「誰說我不喝了?」姬澄澈劈手奪過酒瓶,拔開軟木塞仰頭往嘴裏灌了一口。
龍族土法釀造的烈酒酒勁特別足,一口入喉頓如燒刀般火辣辣刺激,即痛且爽。
林隱慢條斯理打開另一瓶雪釀說道:「我可以重新修煉,這次不需要十年那麼久。」
姬澄澈就像沒聽見,咕嘟咕嘟往嘴裏倒酒。
林隱皺皺眉道:「你想醉死?」
姬澄澈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一片潮紅。
他笑了笑,舉起酒瓶道:「記住我們的約定,你要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劍聖。」
林隱彎了彎唇角,臉上漸漸泛起笑容,說道:「就怕你到那時被我揍成腫豬頭。」
「當!」兩人的酒瓶清脆相碰,酒入豪腸義氣飛揚。
「真要有那一天,我認!」姬澄澈微笑說道,「反正這輩子總要讓你贏一回。」
林隱笑了,一股暖意洋溢在心間,默默地喝酒。
他當然無需姬澄澈相讓,但這份情記心裏。
靜室之中忽然沒有了聲響,姬澄澈和林隱面對面坐着,品嘗北荒冰原的雪釀。
姬澄澈的心境變得異常寧靜踏實,即使林隱已失去修為形同常人,但只要他在自己的身旁,便大可無憂無慮地宿醉一場。
酒勁兒漸漸上頭,姬澄澈的思緒像是這靈山的夜霧格外的空靈卻又十分的飄渺,回憶起許多人許多事。
巫聖唐虞、林大叔林大嬸、巨崇德、大先生、端午爺爺、父皇、流風嵐、商婆婆……
那些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異常清晰地重新浮現在眼前,一同而來的還有年少的輕狂,怒放的青春。
林隱一樣地想起了故去的父親,遠在北荒的親人,還有去向不朽之地音訊皆無的大先生,還有雪落,還有商婆婆……
不知不覺,林隱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失去意識前的一刻,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一團乳白色的柔和聖光灑照到自己的身上,絲絲縷縷的暖流湧入體內,像是浸泡在了溫泉里,整個人懶洋洋的舒泰無比,伴着濃濃的醉意進入到夢鄉里。
這一覺他睡得好不香甜,也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才醒轉過來,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還在靜室里,只是榻上不見了姬澄澈的蹤影,不知他又溜去了哪裏。
「你這一覺可足足睡了兩天三夜,教人好等!」耳畔響起海明月喜悅的話音,一張笑靨如花的俏臉映入林隱的眼帘。
林隱愕然道:「我怎麼會睡了兩天多?」
海明月跪坐在他身旁,回答道:「是澄澈殿下用聖光術為你療傷,說是要睡足三十個時辰才會醒來。」
林隱嘿然道:「這傢伙就喜歡多管閒事。」
說罷他神清氣爽地坐起身來,突然身軀一震驚異地注視着茶几。
茶几上擺放着一隻錦盒,盒蓋開着,裏面裝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怒目圓睜神色驚懼,正是屠龍!
「是澄澈殿下帶着玄霜、鋒寒去辦的。」海明月輕輕道:「他誰也沒告訴,回來時便將這隻錦盒還有一瓶冰原雪釀放在了茶几上。」
酒祭仇人頭,萬里邈雲漢。
林隱的視線徐徐移轉到錦盒旁的酒瓶上,問道:「他有說什麼?」
海明月說道:「他說……他很想親眼看你感動得痛哭流涕的模樣,不過更喜歡暴揍……暴揍元界第一劍聖。」說着話,她的嘴角不自覺泛起笑意。
林隱沒有笑,一聲不吭地打開瓶塞,深深地嗅了嗅。
一股熟悉的酒香撲鼻而入,真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