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時的西海,風浪總是顯得很別的大,尤其是在風雨交加的時候,不經意間就會形成巨大的風暴。這個夜晚的風浪已經被推得很高了,澎湃的浪滔一如弗里德心中澎湃的心潮。沉寂了近兩年的時光,一年多前他不敗將軍的名號帶着戰敗的恥痕消失在大陸上,此時此刻已經熄滅了近兩年戰火,隨着貝爾加港的臨近已在他心中重新燃燒。
「我的一生,絕不能帶着恥辱的痕跡在沉淪中殆盡,不敗將軍的新生自此刻才真正開始……」
八個多月前,西海深處的海島。
創世島到底有多大?撒迦和瑞恩也不清楚,他們所知道的除了海潮之濱就是眼前被稱為創世群島的這數十個島嶼,但他們知道創世島的實力絕不僅僅局限與此,這從往來創世島的戰船就能看出。後來他們才從海員的口中知道,創世島上除了最神秘的聖帝之外,還有三皇,三皇中的每一位都有一片自己的統御範圍,這三個範圍被皇界。皇界中最靠近大陸的要數沙皇的海域,海潮之濱就是沙皇皇界中的一角。
只是三處皇界,新來的人輕易無法知曉,即使是在創世島呆了數十年的老海員也未必去過。三處皇界之外,另外還有一座地獄島和一座被稱為戰爭兵廠的島嶼,地獄島是一座關押囚犯的地方。創世島如同一個海外的王國,要維持這裏的穩定,就得有一套自己的運行法則。和一座可怕的監獄,地獄島就是這樣一座可怕的監獄。而戰爭兵廠則是創世島用來製造兵器,推演戰爭的地方,每一年,每一個季度,甚至是每一個月,每一周,都會有或大或小的軍事演練會在這座上上演。
不過這兩座島撒迦和瑞恩至今還沒去過,那裏是禁止隨意出入的地區。除此之外,創世島的勢力似乎還涵蓋了一些其它地方。至於那是什麼地方。就不是他們目前所能知道的了。
這一天,創世島的管家,也就是威廉.菲德內爾派人告訴他們聖帝回來了。但並沒有馬上邀請他們去見面,而是他們做好準備。隨時被聖帝召見。這樣的等待讓撒迦和瑞恩有些緊張。能統御創世島的人。能駕馭這麼多高手,擁有這麼強大軍力的人,見這樣的人怎麼能不緊張?當然。與他們一同等待的弗里德卻不是這樣,弗里德雖沒再像之前那樣喝得爛醉,卻仍在為停的喝酒,一口接一口,停的在喝,只是他那略有幾分醉意的眼神中藏着幾分精光,似踞傲似不屑,更似幾分期待。
這一等就等了五天,倒不是說創世島的主人有意要怠慢他們,而是事情太多太忙了。自從聖帝回來後,這五天裏往來創世主島的船隻就絡繹不絕,據說聖帝之前這一去走了好幾個月,許多的事情積壓着等着他來處理。
第五天,菲德內爾總算派人來通知他們去見聖帝,見面的地點就安排在他們從來沒有去過的,創世島最核心的議事大廳。
這個議事大廳是創世山腹中的空洞被改造的,整體沒有太多人工修葺,但剛一進入山腹空曠的議事大廳里,最先聽到的不是人們爭議的聲音,而是海浪聲,海水撞擊岩石的聲音。
在創世島聽到海浪聲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奇怪的是海浪居然自山腹中傳出。撒迦三人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座山腹的地面有一大半已經塌沒了,地面露出了好大一個空洞直接連接着地底大海,而在這塌陷的空洞上竟然浮着一座懸空島,島上的中心便是聖帝所在的地方。
「請跟我走。」菲德內爾走在前面親自帶路,將三人向中心的懸空島領去。
走得近了三人才看清原來懸空島並不是自己懸浮在空中,而是由數十條粗大的鎖鏈拴住,連接着洞中的山壁,懸於半空中。而連接中間懸空島的,是一座半人工半原始的石橋,石橋兩邊沒有任何防護,若換成一般小孩,稍一不小心就會墜落深淵。
菲德內爾並沒有踏上石橋就已經叫他們停住了,此時洞中並沒有什麼人,除了他們四人以外,只有懸空島中心有人說話,只是聲音隔得較遠,加上有水聲阻礙,聽不清島中心的人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說話的聲音停止了,從島中心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撒迦見過,他並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但這人一身金色聖甲頗為顯眼,加上方臉金髮和一雙無時不刻不帶着一種敵意的眼神,讓撒迦格外留心。
就在這時,洞腹的黑暗深處傳來了一個輕和的聲音,這個聲音輕緩和慢,即不高亢,卻又讓離島心遠遠的人聽得清清楚楚,聲音夾雜在浪水聲中,仿佛像海水一樣充滿激情澎湃,又好似歷經百年滄桑,染上了歲月的音調。
「你們就是撒迦、瑞恩還有……基亞.弗里德?」
瑞恩、撒迦互看一眼,一時沒有出聲回話,弗里德也沒有坑聲。一旁的菲德內爾聲音平平,卻略帶着兩分謙和的說道:「帝主,是他們三人。」
「嗯……」島心的人沉吟片刻:「冰僧.撒迦、火魔.瑞恩,你們兩人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既然你們願意留下來,創世島也歡迎你們的加入,只是你們的前仇舊事……創世島並不是一個能隨意出入的地方,島上的規矩法則相信有人已經跟你們說過了。」
「來到島上,我們一定會遵守島上的法則。」撒迦望着島心的深處,想看清島心中人的模樣,只是睜大了眼睛看了半天,連個輪廓也沒看見。
島心上的目光又盯在了另外一個人身上:「基亞.弗里德,聖比克亞帝國的不敗戰將。」
「不敗?哼!」潦倒的弗里德輕蔑的笑了一聲:「不敗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的我已經不在是曾經那個不敗的將軍。」說完又拿出隨身的酒壺咕咕往胃裏猛灌了幾口,仿佛提起那段事,只有酒才能掩藏自己受傷的心。
「戰場上的失敗不過是最普通的事情,失敗會使人受到打擊,也會使人成長,將軍何必要這副模樣呢?」
弗里德抹了抹嘴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倒是你把我請來和你見面,自己卻在黑暗裏藏頭露尾。哼!不能見人嗎?」
這麼辱罵聖帝,周圍的人也沒有反應,島心的人呵呵笑了。也不生氣:「將軍是從大國家大都市裏來的。是見過世面,統掌過千軍萬馬的大人物,自然從心底里有些看不起我們這些佔據海島為王的零散組織。不瞞將軍,不是我不願意露面與你們見面。事實上我一回島就早該與三位見面的。只是歸航期間我被海上的風暴給凍着了。生了些小病,得了感冒。這兩天病勢反覆,怕彼此面對面談話將病情傳染給三位。也不希望三位客人與我的第一次見面就看見創世島主一臉病態模樣,所以這才不好現身,如果讓三位客人覺得我沒禮貌了,那我實在感到抱歉得很啊。」說着還真用什麼東西掩嘴咳了兩聲,也不知是真是假。
弗里德哼了一聲:「這麼容易就生病感冒,不知道是海上的風浪太強還是創世島主人的身體太弱!我基亞.弗里德久經戰場,什麼樣的傷病沒遇見過,還會懼怕一點小小的感冒嗎?」或許是前事的緣故,弗里德雖然來到了島上暫住,但被夜光聖盜.查爾斯等創世島人聯手算計的事仍耿耿在心,說起話來也沒什麼好氣。
不過島心的聲音始終平緩:「看來將軍今天是一定要見我一面咯?」
弗里德負手不屑道:「你以為我很稀罕見到你嗎?」
島心的人嘆了一聲:「唉,看來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只顧自己小病,而忽略了將軍的感受。既然這樣,那我只好帶病與將軍見面了,還希望將軍不要生氣。撒迦、瑞恩兩位先生,今天我就先與弗里德將軍先談談,等過兩天我病情好轉,再和兩位正式見面。菲德內爾,替我送兩位先生回去。」
菲德內爾向着島心微微一點頭,帶着撒迦和瑞恩離開了。
出了黑暗的洞腹,望着天上刺眼的陽光,菲德內爾離開之後,瑞恩問道:「撒迦,對這個聖帝你怎麼看?」
撒迦知道他還有後話要說,只是瞧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瑞恩說道:「我怎麼覺得這個聖帝……這個聖帝怎麼……怎麼和我想像的有些不太一樣啊?」
撒迦淡笑道:「讓你失望了嗎?」
「你也有這種感覺?」瑞恩反問。
撒迦看着旁邊的樹林邊走邊道:「我本認為一個能統御這麼大一片勢力的首領,應該是一個很有氣度,氣勢不凡的人,可是我們雖沒有和這個聖帝見上一面,但剛才短短的談話中並沒有感覺到這個人有什麼氣勢,反而在生病這類的小事上談來談去,一點也不像我們曾經見過的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物。」
瑞恩連連點頭:「沒錯沒錯,你說的就是我心裏想的。我的第一感覺就感覺他不像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什麼聖帝啊,虧我之前還期待了一番呢。見個面廢話連篇,要見面就見面,不見就不見,說什麼病態不方便見人,扭扭捏捏像個女人。」
「哎,別這麼說。」撒迦看了一下周圍,說道:「我們還身在創世島呢。而且我看創世島上的居民,不管是普通民眾還是那些海軍士兵,對聖帝的尊敬並不像假的,這些不好聽的話要是被他們聽去了,就該對我們不好了。」
瑞恩道:「我看這些創世島的居民是在創世島呆得太久了,只知道有個聖帝,要是看到外面的世界,恐怕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撒迦說:「不管怎麼說,一會兒等弗里德見完聖帝回來問問他就知道了,他見人見事多,閱歷也多,他看人的評價一定不錯。」
見一個人的面,有時候對某些人來說是很重要的。因為這很可能決定着自己是不是該留下來,也決定自己是不是該為這個人效力,值不值得自己效力。撒迦和瑞恩雖然答應留下,但留下並不意味着要成為聖帝麾下的一員,而弗里德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非得與聖帝見上一面不可。
在島上,瑞恩和撒迦雖然經常到各島遊歷,可在主島上他們三人的居所還是被安排在一起的。弗里德回來時,時間已經有點晚了,瑞恩看到他。就迫不急待的上前詢問詳細情況。可是弗里德手裏拿着酒壺。神情卻是若有所思,連旁邊的問話也沒聽見,直到瑞恩大喊了他三四聲,他才回過神來。
「喂喂餵。你怎麼了?見鬼了?」瑞恩在弗里德面前揮着手道:「怎麼見了一次聖帝回來就魂不守舍的。難道他是個大美女。把你給迷住了?」
對這種無聊的打趣玩笑,弗里德從來都笑不出來,他看了一眼瑞恩又瞧着撒迦。問道:「你們在我的住房門口有什麼事?」
「喂,我都問了你七八遍了,你還沒聽見我問你的事呢?」瑞恩氣呼呼的只好又問一遍:「我們想問你,你見了那個聖帝對他有什麼看法,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一說到這個,弗里德仿佛又陷入了迷思,意識不在。
瑞恩搖了搖他:「嘿,嘿嘿,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沒事。」弗里德打開瑞恩的手,拿出鑰匙欲推開自己的房門而入,沒想到瑞恩搶着先也要跟着進來。弗里德皺了皺眉頭:「你要幹什麼?這裏是我的住處。」
瑞恩推門而入:「我知道是你的住處,進去坐坐還不行嗎?」
「你……」看到已經走進自己房間的瑞恩,弗里德雖然心中不快,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在這個島上,只有他們三人是外人,這些天以來,彼此僅管沒有太多過深的交談,但身處同樣的境地,多少顯得更親近些。
聖帝是個什麼樣的人,弗里德有些迷茫了。有時候光從一個人說話的方式、語氣確實很難判斷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弗里德生在帝國,長在王都,他見過那些手握重權不怒自威的人,也見過頤指氣使擺架子高姿態的人,那些的人,那樣的人,他們的威望或是裝腔作勢,或者是多年養成的一種習慣,還有些人說着最普通的話,用着最平和的語氣,但話語中仿佛天然就帶着命令的力量,讓人不可抗拒。這麼多種形形色色的人物弗里德都見過,不但見過,而且能泰然自若的面對,但是面對他……
弗里德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年輕的時候,在王都,當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尉長的時候,他從不曾畏懼那些掌握大軍的將軍,一般的小兵見到那些大人物說話的聲音都在打顫,但他卻敢與那些人直視。這樣的不畏懼是一種自信,因為他從不將自己看得比那些人物還低,也從未見那些人物看得有多高不可攀,在心裏上他已經將自己和那些人擺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然而當他第一次面對聖帝時,從前那種不卑不亢的心態竟起了一點異樣的感覺,或許這種感覺不只一點。當他與聖帝見面,對方的說話仍是一如沒見面時黑暗中聽到一樣平緩和婉,然而看到聖帝就像看到了一種奇異的魔力,這種魔力透如心底,深入骨髓,讓人忍不住的欣賞、敬慕,讓人不可抗拒的被他所吸引。
聖帝的外貌並不威嚴霸氣,他的眉宇之間也並不會讓人覺得畏懼害怕,他給人的感覺並沒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也沒有冷若冰霜的氣息,沒有那種莊重不可侵犯,也沒有那種面對一切的不屑與輕蔑。恰恰相反,他看上去給人一種暖陽陽的感覺,不管是熟悉他的還是陌生人,看到他都會有一種舒心和欣喜,他的眼角時常帶着一種可愛的狡黠,他的氣質帶着平易輕近的高貴。尤其是他慵懶的笑,那種笑仿佛一切都漫不經心。
總而言之,弗里德發現自己所見過的那些領袖們沒有一個與聖帝相同的,他甚至覺得他之前所看到的聖帝根本不具備任何一種世俗之中所認同的領袖氣質。可是如果只是簡單這樣,他就不會迷茫了,因為這個第一印象給他的感覺太真實又太不真實了,那種真實與不真實之間還透着無止境的神秘。
這些感覺他當然沒有跟撒迦和瑞恩說,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很多人他在見第一眼的時候都能下一個抽象的定論,不管這個定論是不是絕對準確,但這個人,這個被稱為聖帝的人,他實在無法做一個定論性的評價。
帶着這樣的迷思,他還有撒迦和瑞恩繼續在島上呆下去了,往後的日子裏,他們都曾不止一次見到過聖帝,每一次見過之前他們所得到的感覺都好像與上次相同,卻又有很多不同。仿佛這個人戴了很多不同的面相,但卻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卻始終如一。直到有一天,直到聖帝第一次同意讓弗里德陪同前往戰爭兵廠,打那回來之後弗里德的態度徹底變了。
弗里德之前一直在沉淪,一直在猶豫自己與帝國之間的往昔情感,一直對眼前的聖帝帶着迷惑和揣測。可是那一夜回來之後,他迷茫的眼神不在了,沉溺的神情也不在了,雖然還帶着思索,帶着心思,眼睛裏卻已透露出久違的光亮,那種清澈是有了方向後的堅定。從那以後,他正式加入了創世王權,成為了創世島上真正的一員。
……
海風呼嘯,暴雨傾盆,低霾的雲層在電閃雷鳴之中好像都要壓在頭頂了,浪滔中船泊在劇烈搖晃,不管是在海上的還是停留在港灣里的。
「一切,我已經得到了一切。這一刻,是我不敗的新生,也是我一切的重新開始。克米利亞大陸,基亞.弗里德帶着重生的意志捲土重來了!迎接我征伐的戰粟吧!」
……
聖園歷7406年6月15日凌晨4點,貝加爾港失陷,延宕整片克米里亞大陸的創世之戰正式開啟!
(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國慶已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