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櫥櫃裏的文件,嚴格分類看得出來,項方在整理材料上很有條理性。
項方一邊將資料抽出,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一邊微笑着介紹:
「每年市武術協會選拔人才,參加全國性武術協會組織的武術大賽,都是層層篩選。先是由區組織轄區內的武術人才進行篩選,再到市里綜合選拔,雖然武術大賽都是觀賞性質的,但每個市對選手的要求還是非常高,即使有些人打算走後門,推薦自己的人參加大賽,也得擁有貨真價實的本事才行。」
「市武協的比賽成績如何?」蘇韜掃了一眼項方,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是近五年來的資料,我們市裏的選手表現不錯,有好幾個進入省代表隊,拿到了二等獎和三等獎。」項方微笑着說道,「雖然現在武術氛圍還是北方省份好,但現在漢州不少家長也關注小孩在武術方面的培養,不僅可以鍛煉身體,還可以培養堅韌的品格。」
這些都是項方的功勞,所以他說出來不僅如數家珍,而且還有自豪感。
項方是一個讓人會覺得很有親和力的人。
蘇韜對武協有好感,自己不僅是醫者,也是一名武者,武協承擔着華夏國術文化的傳承,如果不是有一批人堅持自己的信念,像武術和中醫這些傳統的智慧結晶,都會隨着時代的變化,慢慢消失在眾人的眼中。
蘇韜和項方都在從事一個類型的工作,只不過方向不相同,但遭遇的問題是一樣的,被眾人不理解,被別人嘲笑奚落,感受到各界滿滿的惡意。
甚至有些人以國術沒有實戰性進行炒作,藉此揚名立萬,獲得私利。
所以蘇韜對項方的工作內容很感興趣。
「江局長,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如果兇手真與武術協會有關,也請你們在辦案的過程中,不要對記者提起,因為那樣會造成公眾對武術協會的誤解。」項方表情嚴肅且認真地說道。
江清寒有點意外地看了一眼項方,笑道:「好的,我答應你。其實我也練過武,對國術有着很深的感情。對於市武協為了推廣傳統武術所做的一些努力,我還是很欽佩的。」
「哦?您也練武,不知道師承何處?」項方覺得跟江清寒找到了共同話題,話也就多了起來。
「家父江晨安!」江清寒淡淡笑道。
「原來是江老,難怪,難怪!真是虎父無犬女。江老是漢州市武學界泰斗級人物,我們曾經多次上門邀請他加入武術協會,擔任會長職務,但都被他拒絕了。」項方感慨道,
「江老高風亮節,是我等習武之人的楷模啊。」
蘇韜驚訝地掃了一眼正在仔細閱讀材料的江清寒,沒想到自己的師祖竟然大有來頭。
江清寒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材料當中,她沒有過多關注在各項大賽中,獲得過很好名次和榮譽的選手,而是挑選名落孫山、成績不好的選手。
雖然失敗者比成功者要多很多,但是倒也沒有那麼難抉擇,根據犯罪嫌疑人的畫像,就可以篩選掉一大批。
一個多小時過後,江清寒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沒有找到明確的目標。
江清寒蹙眉問道:「資料不是很全面。你在市武協工作過很多年,有沒有印象深刻的事件,比如某個選手連續參加很多屆,都沒有獲得很好的名次;又或者某個選手的名單被別人擠走,無法參加更高一級別的比賽?」
項方啞然失笑:「大家都只記得第一名,誰又會記住最後一名呢?」
江清寒微笑道:「您仔細想想,有沒有讓你印象深刻的重大事件。我記錄了幾個人名,你看看,是否有很深刻的印象。」
項方從江清寒手中拿到名單,面色凝重地看了起來,逐一進行排查。
望着項方不停地搖頭,江清寒和蘇韜對視一眼,瞧出對方的無奈,莫非他們的方向錯誤了?
任何案件,都是一團迷霧,必須要嘗試不同的辦法,才能找到接近真相的曙光。
項方看完所有的資料,搖頭苦笑道:「真沒有特殊的印象,這些選手的表現在省級比賽選拔的過程中,雖然不是太好,但在市里都是出類拔萃的精英。」
江清寒遺憾地嘆了口氣,「麻煩你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走了,如果還有其他需要,我們會跟你繼續聯繫。」
項方寬和地笑道:「我隨時候命,積極配合你們的工作。」
等與江清寒重新上車之後,蘇韜皺眉道:「我覺得這個項方不簡單!」
「你不會懷疑他是兇手吧?他的年齡不符!」江清寒搖頭道。
「我總覺得他在隱瞞什麼!」蘇韜道。
「第一,他的態度很好,面面俱到,讓人感覺他很完美,這樣一個人,無論到哪裏,都可以勝任重要的崗位。為何會在武術協會擔任秘書長?工資不高也就罷了,關鍵還很清冷,他完全可以找一份更好的工作,若說是為了理想而留在武協,難免有些想不通。
第二,他看似拿出了很多資料,但真正有價值的資料,卻被他提前用交接時工作遺漏給避開了。而且他與我們溝通時,非常流暢,沒有出現任何障礙,好像他早有準備一般。」
江清寒皺眉道:「經過你這麼一說,他的確很可疑,我讓張振安排人對他的底細也調查一番。」
在辦案過程中,查案人員的疑慮很關鍵,往往覺得不合理,說不通的地方,是破案的關鍵。
「對了,燕莎要上完這周培訓班,已經交了錢,又不能退款。如果你找到合適的老師,等下周再讓她來家裏吧。」江清寒提醒道。
「那行,晚上我去接燕莎放學。」蘇韜笑着說道。
江清寒想了想,暗忖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
項方站在窗口,他的表情滿是肅穆之色。
等蘇韜和江清寒離開之後,他才鐵青着臉,撥通一個電話號碼。
「剛才漢州警方到武協來調取檔案了,你已經暴露身份,趕緊收手吧。」項方壓低聲音,勸說道。
「記錄我資料的那些檔案,你不是為了保險起見,全部刪掉了嗎?」男人臉上滿是不悅之色。
「正因為全部刪掉,所以才更起疑心。」項方沉聲道,「你不要繼續這樣錯下去,趁着警方還沒找到你,還是回頭是岸吧!」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是怕我連累你嗎?你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謹慎。放心吧,即使我被抓到,也不會拖累你。」男子怪笑道,「當年讓我蒙受屈辱的那些人,我絕對不會放過她們,就是因為她們的愚昧無知,讓我失去了參加大賽的資格,最終成為棄子,只能踏上一條不歸之路。」
項方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她們當年都是學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無心之舉?」
男子道:「她們是無知,但她們也需要付出代價。我無法原諒她們。對了,你好像沒有資格指責我。」
項方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我不會阻止你殺人,只是提醒你,你已經被警方盯上了。既然已經逃離那個魔窟,為何不跟正常人一樣生活,鋌而走險,對你而言,並非什麼好事。」
「逃離?我們真的能退出嗎?你未免太想當然了。」男子冷笑道,「暗面組織現在只不過是內亂,等局面一旦穩定,你認為上面不會清算我們這些舊黨餘孽嗎?」
項方沉聲道:「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男子不打算就此放過項方,淡淡道:「等我解決最後一個目標,會跟你一樣,用另外一張面孔、另外一個身份重新開始生活。我很佩服你,好奇那個真正的項方,現在還活着嗎?如果他還活着,知道有個人盜用他的身份,跟自己的妻子、孩子一同生活了這麼多年,那是何等的殘忍。」他頓了頓問道:「你現在恐怕都忘記自己曾經叫什麼了吧?」
項方面色深沉,「不要試圖激怒我。你答應過我,只要我幫你提供幫助,你絕對不會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
男子冷笑,自己捏住了項方的死穴,「會長已經死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多,我們都有相似的過去、共同的秘密,因此要互相幫助、互相提攜。」
項方額頭青筋直冒,咬牙隱忍,「是啊,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千萬不能背叛彼此。」
掛斷電話,項方坐在沙發上,神色木然。
他的手中多了一串玉化大金剛五瓣菩提籽,習慣性地用手指去摩挲,手串紋路清晰,手感順滑。
這是他思考問題的習慣性動作。
原本他以為暗面組織的會長一死,自己算是真正解脫,與暗面組織從此再無關係,像一個普通人般生活。
沒想到突然有一天,這個男人出現,他找到自己說,知道自己的特殊身份,並以此作為威脅,讓他幫助自己實施殺人計劃。
項方回憶起來,男子進入暗面組織,還是自己親眼見證。
當年只不過十多歲的少年,如今成熟,而且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殺過很多人。
這麼多年來,項方隱藏在武協,幾乎忘記歲月,他也是手染許多無辜者生命的劊子手。
「其實我和他是一類人。」項方自嘲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