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偶爾要有點刺激,比如戚家豪十年如一日地戀着師太靜非,脈脈溫情、禮讓三分,既不太近,又不太遠,從不觸碰底線。
落在蘇韜的眼中,未免有點純情得太過分,不如攛掇他捅破那層窗戶紙,完成他心中的千轉百繞,痴心一片。
蘇韜總覺得戚家豪如此情深義重,靜非師太就算是一塊藏在北冰洋下的千年寒冰也得被焐熱了,只不過戚家豪欠缺了臨門一腳的勇氣,以至於兩人的感情不溫不火,不上不下,讓人看得心焦氣躁,恨不得擼起袖子,親自上陣,幫戚家豪踹上一腳。
但,蘇韜卻忘記一件事,若是靜非師太對戚家豪真有那麼一丁點的特殊想法,在這種無微不至地關注之下,早已變成燎原之勢,何須蘇韜從旁出這麼一個餿主意呢?
紅葉庵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蘇韜並非睡得很死,而是覺得自己出面的話,難以面對靜非師太或者戚家豪,畢竟自己是始作俑者,計劃沒趕得上變化,該裝聾作啞的時候,一定要克制內心的愧疚。
清晨五點左右,外面傳來窸窣的掃地聲,蘇韜雖說一夜沒睡好,但還是按照生活規律起床晨練,出門只見穿着灰色袍服的慧如拿着半人高的掃帚在清理地面上的落葉,掃帚的前端已經磨損很多,簸箕里的葉子堆了厚厚的一層,蘇韜目光落在院子裏的一棵至少有三四十年壽命的老槐樹,地上泛黃的葉子多是由上面落下,秋已經很深了。
慧如看到蘇韜,面色一紅,低聲道:「蘇大哥,你起得這麼早啊?」
蘇韜點了點頭,仔細盯着慧如看了好幾分鐘,慧如莫名其妙,只覺得被瞧得心慌意亂,面頰滾燙,手裏的掃帚大意之下跌落在地,她啊的驚叫一聲,連忙將掃帚拾了起來,不敢抬頭再去看蘇韜那雙炯炯明亮的眸子。
蘇韜笑着說道:「你別緊張,我只是研究你的氣色,你的身體好了很多,晚點我給你重新配個藥方,不出意外,再過一兩個月,你的病情就能徹底康復了。」
「真的嗎?」慧如激動地問道。
知道慧如不間斷地服用中藥,早已受夠了那種折磨,如果早一天能夠停止用藥,豈不是早日逃脫升天?
蘇韜微笑着點了點頭,做了幾個拉伸的動作,然後沿着台階,踮着腳尖往下小跑。身後傳來慧如脆生生的聲音,「早上山上起了大霧,很多石路特別滑,要千萬小心。」
蘇韜轉過身,倒退着小跑,朝慧如揮了揮手,很快消失在視野之中,慧如盯着那空曠的地方失神,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繼續開始清掃院子,師父靜非最愛乾淨,若是等她發現自己負責的區域沒整明白,少不得懲罰自己將《金剛經》抄寫個十幾遍。
慧如自小就沒少抄寫《金剛經》,早已抄吐了,所以她能避免被罰就儘量避開。
師妹慧可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笑着說道:「師姐,蘇大哥醒了沒,我去喊他起床。」
慧如沒好氣地說道:「他的生活習慣比你好,剛才已經去晨
練了。」
慧可大驚失色道:「他是一個人去了嗎?山上不是有野貓、豹子還有狼嗎?」
慧如微微一怔,笑道:「他藝高人膽大,才不怕那些野獸呢。」
其實山上哪有那麼兇猛的野獸,只不過是庵里的師姐、師叔伯們知道慧可喜歡到處亂跑,是個不折不扣的闖禍精,擔心她一個人上山走丟,所以故意說出了一些謊話嚇唬她,雖說出家人不該打誑語,但偶爾免不了也得說幾句善於的謊言。
佛主很矛盾,他老人家也說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一類的黑話。
一隻從洞裏剛出來沒多久,打算找點野蘿蔔、野山藥覓食的山兔,只覺得一陣妖風襲來,趕緊迅速地跳到其實不算隱蔽的草窩裏,等反應過來時,發現人影已經消失在山路的盡處。
若是山兔是個妖精,有了智慧,肯定要鼓掌讚嘆,呀,這個人類的速度真的好快啊!
蘇韜如同獵豹一樣,在山林地里如履平地般穿行,空氣中滿是負氧離子,吸入肺中可以讓大腦保持着清新的狀態,同時抬腿更為有利,揮臂更加有節奏。
經過長達數月的休養和調整,蘇韜的身體已經恢復到七八成的樣子,一方面得感謝燕無盡對自己的指點,另一方面,也得慶幸自己誤打誤撞,摸索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恢復之路。
蘇韜站在一處空曠的岩石上,如同慧如提醒自己,因為長滿了青苔,所以非常光滑,如果自己一不小心踩了隔空,咫尺之外,便是萬丈的懸崖峭壁。墜入懸崖,跌入山洞,能找到絕世高人的洞天福地或者絕世武功,那是小說里虛構的故事,他可沒那個想法,以身試險。
蘇韜擺好了馬步,整個人有種與岩石混為一體的感覺,他竟然有個信念,就算是十噸的鏟車撞向自己,他也絕對紋絲不動。
蘇韜隨後開始練拳,一板一眼,一絲不苟,心中了無牽掛,他看上去做事講究方法,但唯有在學醫和練拳上,從來都是死腦筋,比如給自己下達了日練一拳的任務,那就不會偷奸耍滑,必須得要練滿才行,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出拳過萬融匯貫通。
蘇韜慢慢有所感悟,自己將乏味的一拳練到十萬、二十萬,乃至朝着百萬進軍之後,他突然覺得自己開竅了,一招鮮看似簡單,但可以活學活用。
練拳其實在修心,當你練到足夠自信,那麼就會有種強大的信念,沒有什麼事情,不是一拳解決不了的。
無論對面是否有武器,是否是高手,只要你這一拳速度、力量、角度,都掌控到了火候,在準確的時間,拳頭能出現在正確的地方,就可以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練拳其實也是在練膽,千拳萬拳過後,就會堪破,哦,原來就應該是這麼一拳。
對面再強大,再無敵,也有膽氣揮出勢如破竹的一拳。
都說一寸短一寸險一寸強。
拳,故而是最短、最險、最強的存在。
在岩石上如同老樹紮根般
,一隻手掌心朝天,另一隻手握拳在身前,有模有樣,看上去無趣,但架勢卻是極為驚人。
蘇韜練完了今天的三千拳,返回紅葉庵,先跟慧如要了一杯水解渴,晨練多用功了些,流的汗多,比往常也要口乾。
慧如捧着一個青砂碗,裏面是涼水,蘇韜接過之後,三兩口便喝完,擦拭了一下嘴唇,笑道:「這水真好喝。」
清冽,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在大都市久了,喝一杯純天然的好水,也變成了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慧如笑道:「庵里新開一口井,水質、口感比老井好很多。」
蘇韜讓慧如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喝完之後感覺渾身舒暢,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體內有股涼颼颼的感覺,朝四肢五臟六腑鑽,不一會兒感覺鼻子明明沒有堵塞,卻通了氣的感覺。
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仿佛跨過了一道門檻,左右四顧,視力也比受傷之前更有精進,能將兩百米外樹葉上,夏日時被蟲咬了的孔眼也瞧得一清二楚。
雖說燕無盡教了自己不少東西,但蘇韜其實對武術全靠自己摸索。但瞎貓若是足夠勤奮,偶爾也能逮着死耗子。
慧如將青砂碗收好,蘇韜進屋換了一身衣服,重新走出門,慧如提這個袋子,害羞地望着自己。
「送我的禮物?」蘇韜一眼看穿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女孩。
「我自己做的千層底布鞋,你不嫌棄吧?」慧如將袋子送到蘇韜的面前。
「當然不會嫌棄。」蘇韜接過了袋子,粗粗地看了一眼。
鞋面是藏青色,鞋底雪白,用厚厚的布料一層層疊加而成。純手工製作的千層底,比起商場裏的運動鞋要結實耐穿多了,關鍵還是一片心意。
蘇韜乾脆當着慧如的面穿上了新鞋,在原地走了兩圈,笑道:「你還真厲害,怎麼知道我腳的尺碼,非常合適。」
慧如見蘇韜是真心喜歡,笑道:「庵里幾乎所有人的鞋都是我做的,所以誰的尺碼多少,我一眼就能猜出個大概。」
蘇韜見慧如左手覆蓋着右手,突然表情變得嚴肅,命令道:「將手伸出來。」
慧如抬頭看了一眼蘇韜,猶豫幾秒,終究還是伸出手掌。
蘇韜暗嘆了口氣,鞋子是昨晚慧如熬夜縫製而成,雖說她的手藝不錯,但夜晚畢竟光線不佳,難免製作的過程中,挨了不少針戳,手指上留下不少細眼。
十指連心,這得有多疼。
「你等等!」
蘇韜轉身返回廂房,從行醫箱裏取出一瓶藥膏,遞給慧如。
「來而不往非禮也。這瓶藥膏是我送給你的,只要塗抹一點在傷處,兩三天就能好,而且不會留疤。」
慧如小心翼翼地將白瓷瓶接在手中,心中傻乎乎地在想,這麼珍貴的東西,自己可是捨不得用,要好好收藏起來才是!
蘇韜看破了慧如的小心思,笑道:「放心用,用完了,我會請人給你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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