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傷之處,在弓箭組的修繕之所。許山常備不少箭瘡藥,血迅速便止住了。
他見張弓長只是不說話,便道,我的弓箭之術並未得過名家傳授,論理是比不上你方才只是僥倖,因你並未想到弧箭這一層。若再來一次,想必我是必敗無疑。
再來一次?張弓長冷笑。閣下倒高明得緊,穿了我的臑會穴,還要我再來一次,嘿嘿,不過尊教主說了,成王敗寇我們只看結果,不擇手段。他先講出那些話來,也便是叫我無話可說罷!
那倒……
他與你離開那一會兒,究竟說了些什麼?張弓長雙目血紅,神態可怕。我便不信他幾句話,就能令你勝了我就算你會弧箭之術也一樣!他究竟說了什麼?
許山已坐在一邊。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仍平靜地道。
什麼……
張弓長想說什麼意思,卻見許山已抽出一直未用的箭來,他一時怔住了。
那箭的箭尖竟已被削過幾分,尖上的倒鈎早已不見,不那般鋒利。張弓長下意識地去摸創口。創口已然包紮,疼痛較之前減輕許多。
你以為你的臑會穴被刺穿,那不過是一時劇痛之下的錯覺。許山道。教主叫走我一會兒,做的便是這件事,只因他知道如果真的令你永遠不能使箭,你是什麼都不會告訴他的。
張弓長怔了半晌,心中不知是振奮,還是意外。卻竟也雀躍起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便算他便算他如此,我也什麼都不會告訴他的!
可是你們有約在先。許山道。如果你不守約定,恐怕難辦得很。
張弓長卻還是怔着,只因他實在沒有能轉回神來。這個青龍教主,究竟是仁慈還是可怕?
其實他有很多辦法可以令你輸他可以讓我在你的兵器上做手腳他也可以在今天的對局中暗中幫我。但你也知道他沒那麼做,這只不過是因為他想你能服氣。你若選擇什麼都不回答他,那也由得你,只是……
你不必再遊說我!張弓長煩躁地道。用弧箭勝我。本來也算不得什麼光彩!
你勝的那一局也不光彩。許山還以顏色。
門外傳來拓跋孤的冷笑聲。你們兩個人居然只有一個受了傷倒叫本座沒想到。他跨步進門,許山忙站起來。參見教主。他垂首道。
你先下去。拓跋孤道。
許山應了便去,蘇折羽和夏錚卻已跟進門來。
嘿,想三個人拷問一個嗎……?張弓長顯然有幾分底氣不足。
你怎麼都要說的。拓跋孤道。而且本座不會問你沒有意義的問題,現在只問你朱雀山莊在哪裏?
果然是這個我最頭疼的問題。張弓長道。不過拓跋教主,我也不妨老實告訴你,就算你再仁慈一百倍,就算你的弓箭手再贏我一百次,這個問題我還是不能回答你。
蘇折羽臉上已變了顏色。但你明明答應……
◎天教主說,若我輸到第三局。就取我的性命。現在我勝了一局,平了一局。前面兩個問題是逃過了第三局,便請直接取我的性命,張某決計不皺一下眉頭。要我說出那個問題的答案,卻是萬萬不能。
∧錚也變色道,你當真寧願死也不肯說出朱雀山莊的所在?
不能說。
拓跋孤只覺蘇折羽的手緊緊一捏,知她傷心已極,伸左手輕拍了拍她肩膀,道,這樣罷,折羽,你先出去,我來問他。…
你要在這裏……
你不聽我話?
蘇折羽咬住了嘴唇,未敢再違抗他,點點頭,向外退走。
拓跋孤拉了張椅子坐下。張弓長很凜然地看着他。
現在我們已知道俞瑞和蘇扶風都去了朱雀山莊。拓跋孤道。若昨日你沒有說漏嘴,本來這個消息我們也是不知道的。
張弓長只哼了一聲道,我一時失察哼,反正你的目的只是想知道朱雀山莊在哪裏,何必多找藉口。
你以為我們找蘇扶風是個幌子?拓跋孤冷笑。看來你在朱雀山莊的日子也不算太好過當初各大門派圍攻青龍谷,蘇扶風曾假扮過折羽行刺夏廷,這件事你竟不知道?
我那時不在左近,那件事詳情不甚清楚。但你說蘇扶風假扮過她?
夏家莊莊主夏錚在此,你不妨問問他。
張弓長看了夏錚一眼,卻並不說話。
所以你並不知道折羽並不是易了容。她本來就與蘇扶風長得一樣她要找蘇扶風只不過因為蘇扶風是她親妹妹。
什……什麼?張弓長大出了意料之外,一時怔住。你們……你們難道……
所以事實與你想的相反,我們是為了找蘇扶風而不得不問你朱雀山莊的所在,而非為了找朱雀山莊而祭出蘇扶風本來或許不必逼你,但現在你卻必須要說!
我……張弓長竟是語塞。我不能說。他仍是喃喃道。莫說你是青龍教主,就算不是,我也不能告訴你!
你怕那個朱雀神君不是本座的對手?
你激我也沒有用。若你一定要我說,便還是殺了我吧!
你若那麼想死,等你說出來了本座一定成全你反正你也要死了,朱雀山莊的種種都與你無關,你又怕什麼?
你……你莫要逼我,我進朱雀山莊時曾發過毒誓,所以你若不想換問題,最好還是快快殺了我罷!
拓跋孤與他周旋數久,已有不耐,抑住怒氣只道,那麼你的意思是只有這個問題你不能回答,若我問別的
與朱雀山莊所在有關的一切,我都不回答。其他的可以考慮。張弓長道。
拓跋孤心念一轉。但你這般做法。已算違反了賭約至少要添點利息給本座。
你想怎麼添?
我要你回答本座接下來所提的所有問題而且。因為你沒有勝到兩局,我恐怕也不能輕易放你走。
我早料到了。張弓長輕蔑道。好,你儘管問,問到老子不想答的,老子就不答!
拓跋孤朝夏錚看了一眼,夏錚似在微微發笑。一個問題換成無數個問題,這生意還算划得來只是,朱雀山莊的所在不明。仍然是件叫人頭痛的事情。
那麼第一個問題,朱雀山莊之中,與你最要好的人,叫什麼名字?
張弓長不無意外地一怔,似乎想了一想,方道,卓燕。
卓燕在朱雀山莊之中,是什麼樣的角色?
張弓長似乎猶豫了一下,這個問題……
說!拓跋孤只是低沉而短促地說了一個字。張弓長略一沉默,道。朱雀七使之一。
你也是朱雀七使之一?
是。
那好。拓跋孤拂袖站起。青龍教也不能薄待了朱雀山莊的使者。勞駕你隨夏莊主先去小憩。待酒席齊備,再請你入座相談!
張弓長如何不知道這所謂酒席實則兇險。但夏家莊莊主在側,他除了苦笑,又能怎樣。
他的酒量並不差,坐在那明亮的小屋之中閉目養神時,他腦中已轉過了一切可能。他會問些什麼?不外乎朱雀山莊的細節。知曉我是朱雀使者之後,他只怕更不會留我活路。或許本就會在酒中下毒?若我不喝,便更給了他動手的理由………
然而,那個女人真的是蘇扶風的姐姐?若不是看見她光滑的手腕,那日他也不敢肯定她便不是蘇扶風。若是真的,那麼那麼蘇扶風既然有這麼一個「姐夫」,又為何要委曲求全地讓俞瑞這種人折磨?
無論怎麼樣,俞瑞這次都可算是引狼入室了。他又心道。若神君知曉,只怕姓俞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傷口微微抽痛,他咬一咬牙,側向無恙的一邊。傷勢確認了並不重,只是此刻還無法去使用弓箭。他回想自昨日起發生的種種,想到拓跋孤那一拉弦斷的瞬間,想到蘇折羽那厲聲相問的瞬間,想到自己萬念俱灰的那瞬間,想到許山拿出修圓了頭的木箭的瞬間。若不是因為蘇扶風去的的確是朱雀山莊,他本來沒有理由不告訴他們,正如他從來都很同情那些尋找親人的可憐人可是一些細微的不同,現在,命運落在別人手上的可憐人卻好像是他。
四哥,若是你,你會怎麼做?你比我聰明得多,若是你的話,一定會有好辦法的吧?
船自枯萎的蘆葦叢中搖出,已不知換了幾回方向。霍然臨人的是巨大的泛着淡藍光澤的冰柱,高得令人仰不起頭,晶瑩剔透,卻寒意逼人。
邱廣寒似也被這景象所懾,半晌,方喃喃地道,誰又會想到,「火鳥」朱雀的巢穴,竟會在冰川之中。
也許正是你「純陰之體」的最佳棲身之所。卓燕輕輕一笑。
但願如此。邱廣寒回以一笑。
她不知道是什麼人有這樣大的力量,在這冰河形成的冷山之中,竟建起了如是一座宏大的建築甚至說是宮殿也不為過。不見天日的冰川深處燃起的松明火把,竟也不能絲毫動搖這封凍的晶石。
邱廣寒好奇地顧盼內門處有人躬身向卓燕行禮,對她卻是視而不見。
參見星使。邱廣寒聽他是這樣說的。她偷眼瞧卓燕,後者臉上卻並沒什麼表情。
走進內門,她悄聲細語。「星使」是個什麼職階?聽來很高?
卓燕站住,似乎不理解為什麼到了此刻她還關心這個。
管好你自己吧。他淡淡地道。
我只是問問……
一會兒不知能否馬上見到神君。卓燕卻似心不在焉。如若見了他,你不要擅自言語,知道麼?
我知道啦,你都說過呀。邱廣寒笑嘻嘻地道。堂堂星使大人,怎麼還緊張起來?
卓燕卻停住了步子,在這無人的長廊之上。久久地凝視她。
怎麼?邱廣寒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
邱廣寒。我要你答應我。卓燕鄭重道。無論神君要求什麼。你都不要違抗。
他還能要求什麼。邱廣寒咯咯笑了起來。
你答應麼?
早就答應啦。邱廣寒聳肩,反譏諷他:你每次來見他都這麼緊張麼?
卓燕不語。
但願我不是做錯了。他只在心裏這麼說。
冰川之中,其實苦寒,但霍然踏出長廊盡頭,竟是天日。
邱廣寒並未進過朱雀洞,她並不知曉這構造其實與朱雀洞相似已極,此刻只覺極是神奇,只見冰棱折射之下。光亮耀目,竟美到極致。
她只覺呼吸都要停了,半晌方道,這裏的走道,是天然的?還是人工所建?
借天然之力而建罷了。卓燕道。再往前可到高處,那時你看見的,便是另外一幅光景。
是麼。邱廣寒目光移回。卓大哥,這裏這麼好,怎麼你寧願留在朱雀洞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呢?…
這裏好?卓燕一笑,轉而道。快些走罷。
兩人又走許久,終於進得一處不再處處皆冰的所在。邱廣寒下意識踩了踩腳下。這下面……還是冰川吧?
這裏是陸地。卓燕道。只是若不由冰川。也到不了此地。
那若到了夏天,冰化了呢?
這裏地勢已高,冰層已厚,即便是夏天,冰亦只不過融化少許,只是下游會有些汛急,於此地並無大礙。
總覺得……有些危險。邱廣寒吐舌頭。
比青龍谷如何?卓燕瞥她。
嘿,那自是青龍谷舒服了,景色怡人,可不像這裏寸草不生呀!
卓燕嘴角輕輕一勾,邱廣寒捕捉到他這表情。
又打什麼壞主意。她嘟噥着,向四周看。
這裏地方廣大,有矮亭,小樓,亦有空地,可是除了自己與卓燕二人,竟不見半個人影。
大白天的都沒人麼?邱廣寒納悶道。這該已是朱雀山莊內莊了吧?
朱雀山莊本來就沒有很多人的。卓燕道。這裏不比中原,食物本就珍少,再加上冰川極寒你是純陰之體所以不覺得,但常人若沒有深厚內功,決計捱不了太久。
邱廣寒咦了一聲。你是想說自己內功深厚麼?
卓燕笑。我自然沒有,否則也不會長年躲在朱雀洞不敢回來了。
那方才走廊上那個叫你「星使」的守衛,也是高手了?
朱雀山莊之中,本無庸手。
邱廣寒咋舌。難怪呢你們不動神色就在各門各派做下了血案……
話正說到興頭上,卓燕的神色突然似乎有了點變化。邱廣寒一怔,停住,向他目光處打量時卻先有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喲,這不是四弟麼?這聲音,竟是在哪裏聽過的!
卓燕已經展開滿臉的笑意迎上去道,二哥已經回來啦?
那人影自前面亭子的向陰處走出,精神抖擻的模樣,叫人全看不出年紀來。但邱廣寒還是輕輕的呀了一聲,道,是……是你?
那人轉過頭來,看見邱廣寒也是略略吃了一驚,但回看卓燕的臉色,卻見他笑得跟個沒事人一樣。
邱廣寒的驚訝也迅速收斂起來。我真沒想到呢原來前輩竟是朱雀山莊的人物!她的口氣,有些許虛偽,也有些許揶揄。
原來兩位早已認識了。卓燕笑道。那也省了我費口舌引見了。
那人卻已冷冷嘿了一聲,突然出手,向邱廣寒頭頂抓去。
邱廣寒吃了一驚,卓燕手中長錐疾一擋,輕輕地「叮」一聲,原來那人手中也有鐵器。
鬼使這是什麼意思?卓燕臉上仍含笑意,但口氣卻略略變了。莫非二位有什麼過節?
鬼使哈哈一笑道,過節倒是沒有,老夫只不過想見識一下這位姑娘的手段。反正能到這裏的都不是常人,相信這位姑娘也不致有什麼損傷。四弟莫非忘記了朱雀山莊是不能隨便帶人來的麼?你將這小丫頭帶來……
鬼使難道不是也帶了個丫頭來麼?卓燕笑咪咪反問。
邱廣寒心裏卻已經轉過千百道彎。「鬼使」。她心道。今日天都會的龍頭老大俞瑞竟是朱雀山莊的「鬼使」。當日在那山坡上與他見過一次面,他只道我是凌大哥的新好,並不知我姓名身份。卓燕說他也帶了個丫頭來,多半是蘇扶風了只是卓燕又是怎麼知道的?
只聽俞瑞已開口道,哦?四弟剛剛才回來,怎麼便知道我帶了人來?…
卓燕嘿嘿一笑道,二哥怎知我是剛回來?
若不是剛回來,難道是在這山莊門前閒逛麼?
二哥豈非也是在門前閒逛?卓燕仍是笑嘻嘻地道。
有人入了冰川,下面的人會施放信號上來,四弟總該知道。我見了這信號,便來迎迎四弟,有什麼不對麼?俞瑞也笑。
鬼使果然是鬼使,竟神通廣大能猜到是我回來。卓燕輕輕瞥他一眼道。或者鬼使其實以為會是弓長呢?
俞瑞神色略略一變,邱廣寒心中突地恍然了。是了,他以為是張弓長。他讓張弓長去殺凌厲,只因凌大哥實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萬沒料到卓燕會回來,只是迫不及待想問問張弓長到底得手了沒有。
想到這一層她便也忍不住笑了道,其實俞前輩見了我也是一樣的。
怎麼說?俞瑞多少有些明知故問。
邱廣寒一笑,道,那一位凌公子若是還在,我怎麼能走得開呢?
她笑靨如花,俞瑞已被她瞧得心旌動盪起來,忙咳了一聲道,你的意思是……凌厲他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