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顧笑塵道。因為我打聽之下,最早出事的就是太湖銀標寨,所以特地去看了看。可聽聞水寨的習慣,人死之後乃是水葬,所以屍體都沉入了水底,蹤跡全無。
太湖水寨這批人——現在走了沒有?
似乎是走了。邱廣寒道。這幾個門派都急着回去料理後事。
人不是都水葬了,還料理什麼後事?拓跋孤反問。
不是說這個後事,人家門派出了事,終歸是有些事情要處理的吧。
邱廣寒說的這層意思,拓跋孤又如何不知。他略一思索,道,笑塵,你再替我跑一趟。
單憑教主吩咐。顧笑塵答應着。
那你便去把夏錚給我叫來。拓跋孤道。
≮人盡皆一愣。幾人本以為拓跋孤要吩咐顧笑塵去追蹤那太湖眾人,查看端倪,卻不料只是令他去找夏錚。
待顧笑塵出去了,邱廣寒才道,又叫舅舅做什麼?
他答應替我做件事,卻不肯殺喬羿,那麼我便讓他去給我查查這個慕容荇的底細。
哥哥你真是……真是半點都不肯讓步,非要逼舅舅做些什麼不可。
話不是這麼說。現在青龍教的景況你也知道,我是沒有餘力再派自己人出去——顧笑塵剛剛回來,若又派他去了,教中弟兄怕是更要對我不滿了吧。
邱廣寒一莞爾。我說說而已啊——我知道你考慮周全嘛。
∧錚重來,這一回對話倒不那麼劍拔弩張;乘眾人皆在場,顧笑塵也便將發現夏廷的經過仔細道來。
我去到那裏的時候,已是事情發生一日之後了。顧笑塵道。我是聽人說的,那日夏家莊情狀甚慘,夏廷是藏身於那板壁之後,是以得脫此厄。
外公——是藏在那壁後?邱廣寒聽到這裏不禁發問。奇怪了,以外公的脾氣,怎可能發生這種事,還躲起來?就算他腿腳不便。就喊也把人喊來了。
這個我不知道——反正我後來見到他的時候,他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說不出話來。按照大夫的說法,大概是見到那樣慘狀。一時怒急攻心。以致如此;後來雖然情形有所好轉,可還是不能言語動作。
你為什麼會去哪裏?邱廣寒還是好奇。
∪前我最早聽說出事的是太湖水寨,所以其實是先趕去了太湖。但那裏什麼線索也沒有,接下來沿路打聽。第二個聽說的就是夏家莊,就急急趕去了。
老頭子一貫脾氣大——可要急怒攻心到那般——哼,我看定是看到了兇手,難以置信吧。拓跋孤冷笑起來,看着夏錚。喬羿——若我記得不錯。是你們夏家的人?
你還是懷疑喬羿?夏錚道。可他只是個畫師——況他天性良善,怎可能做這樣的事。
我覺得教主所說不無道理。顧笑塵道。喬羿此人既然偷學教主武功,必有所圖。況且——他現在下落不明,夏家莊也沒見着他屍體,誰又曉得他躲到哪去了!
他是很久沒回莊裏了。夏錚道。不過——未有證據,我們先不說此事。顧先鋒,你是說,這之後你便帶了家父到這裏了?
不是。起初我是帶他前去明月山莊,因為大會既在山莊召開。我料想到山莊之上見到你,你或有辦法令他開口說出真相——可惜我到了洛陽,卻不得便進入山莊的會場;恰巧又得知方愈被困,我便先去救他脫出地牢,誰料隨後便被莊裏的人發現。糾纏半晌,你們的人便群情激奮地出發了。我背了一人追趕你們,自然也累得很。…
夏錚眉目一動,離座站起便向他深深一揖。夏某人無德無能。致使家父慘遭橫死,更為奸人所騙。險些誤會好人。家父最後時日得顧先鋒照料,夏某無以為報。
顧笑塵略微有些尷尬,心下暗道這夏錚還是自家教主的長輩,固然與拓跋孤不是太睦,受他之禮卻也怕要折壽,當下一邊瞧拓跋孤臉色,一邊也站了起來。拓跋孤卻哼了一聲道,老頭子死都死了,你還掛念他作甚?倒是方才我說的事情——你看怎麼樣?
慕容荇麼?夏錚道。好。譚英昔日也與我提過此人,我去替你查便了。
不是替我。拓跋孤道。是替你自己。
夏錚苦笑。好。你便是一點人情也不肯欠下。
人情?我倒不覺得你們夏家這輩子能將欠我的人情都還乾淨了!
夏錚還欲說什麼,拓跋孤一個手勢又打住了他。好了。他站起來。今日我還有點事,霍新,你與笑塵先將右先鋒之事交接了,明日不必來為我護法;廣寒,你同凌厲,明早來練功室見我。
我和凌大哥?邱廣寒詫異。
今天沒別的事便也早點歇吧。拓跋孤只是道。
呃——其實還有件事。邱廣寒叫住他。
什麼事?
邵……邵大哥受傷很重,我也讓他來青龍谷里暫住……
你讓邵宣也也來這裏?拓跋孤顯然出了意料,大是不悅起來。
因為他……他真的傷得不輕,我擔心……
他這樣的人我看……拓跋孤說了一半,卻又不再說下去,冷笑了笑道,好啊,就算我不開口,青龍教也沒人能容他住下三日——叫他最好不要自找沒趣,趁早走人!
也……也不是他的錯嘛。邱廣寒嘟嘟囔囔地辯解着,拓跋孤卻已不再理會她。你也最好早點動身,不然更找不到線索。他丟下一句話給夏錚,後者只好苦笑。我知道——倒是你,這麼晚還有什麼事那麼緊要?不如好好休息吧,旁的廣寒會替你處理好的。
拓跋孤只是瞥了他一眼,道,少管閒事。
夏錚正要說什麼,邱廣寒卻一拉他,悄聲道,舅舅你別打岔了!夏錚愈發一怔,只得不語。
他自然料不到拓跋孤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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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晚上的蘇折羽,千瘡百孔的所有表象,只是一張裹在被子裏,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臉。
睡了多久了。拓跋孤看了蘇折羽一眼。問邊上的關秀。
一直沒有醒過。關秀答道。
拓跋孤看看邊上的沉睡香。明天早上把這個滅了,讓她透口氣。
是——不過,蘇姑娘是否還是搬回原來房間去,比較方便一些?關秀道。
拓跋孤搖頭。暫時就在此處。我這幾日不想見她。
為什麼?關秀驚訝起來,脫口問道。
拓跋孤看了她一眼。並不回答。只道,如果她好一些了,你也不必日夜陪住她,我會另派人看守此地。
教主多慮了。關秀連忙躬身。我不打緊的。
拓跋孤極輕微地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可是……可是教主……關秀還是叫住他。假若蘇姑娘要見您……
我這幾日不想見她——你就這樣告訴她就是。
關秀雖然疑惑,也只得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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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到得練功室,邱廣寒與凌厲已早早等候在門外。
哥哥。邱廣寒迎上去。今天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拓跋孤語氣有點冷淡。邵宣也走了沒有?…
你還在記掛這個呢?邱廣寒嬉皮笑臉道。人家來都來了,哪有那麼快就走呢!
拓跋孤哼了一聲,入室坐下。臉皮還真厚。
先不說他——你今天叫凌大哥來。不會是想讓凌大哥給你護法吧?
拓跋孤看了凌厲一眼。今天我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誰幫忙。我叫你們來是想問問你——凌厲,你學了多少篇青龍心法的口訣了?
邱廣寒心下暗暗一驚,搶道,也不多,就那兩篇救人的,和一篇「續」字訣……哥哥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拓跋孤卻沒理會她,只是看着凌厲。凌厲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垂首道。廣寒說得不錯,就是這三篇。
當真麼?拓跋孤逼視他。那麼另一個「蓄」字訣呢?
另一個「續」字訣?凌厲心中有些蹊蹺。若……若說是廣寒前晚交給我的那個的話……
邱廣寒不意他反而將前晚那兩篇誤認為是拓跋孤所指的「蓄」字訣,心道要糟,忙暗暗拉他衣袖。凌厲一怔,停了下來。拓跋孤卻只是瞥了邱廣寒一眼,目光掃過她的動作,這欲蓋彌彰的意思也就益發明顯了。
前晚還有?拓跋孤微微皺起了眉頭。就是說……比我知道的還要多?
凌厲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了,隔了一會兒道。我不想騙你,但前晚那兩篇。我並沒有習練,只是……只是看了一眼;若非要說我偷學,我……我也無話可說。
拓跋孤目光投向邱廣寒。前晚那兩篇又是什麼?
是「巧」字二訣啦……邱廣寒只得低聲道。我想凌大哥也不可能一下子學會青龍心法的那些複雜要訣,只有這巧訣,恐怕還快些,所以……
便算是「巧」字二訣,你也該知道前晚上交給他,不可能昨天就在與各派之戰中派上用場——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其實……我早想交給凌大哥了,只是因為上次你突然派他去了明月山莊才拖到前日。原本……原本是因為聽你說蘇姐姐回來要分別與凌大哥還有許組長比武決定誰來擔當左先鋒,我想讓他趕快多練一些;前晚我也沒想那麼多……不過,不過哥哥你說這派不上用場,也不對;至少凌大哥昨天就靠着這兩篇心法打敗了邵宣也的呀!
是麼。拓跋孤目光又掃向凌厲。你不是說你沒有學?
我……凌厲似乎有點無從辯起。
我倒的確聽人說邵宣也那身傷是拜你所賜,卻萬料不到到頭來,仍是青龍心法之功——你既替本座教訓了他,本座原該謝你;只是這二篇心法,卻是我從來不用的——倒不知此刻你是長了青龍教的臉,還是跌了本座的威風?
哥哥,你有話就直說嘛。邱廣寒嘟囔起來。
好。拓跋孤道。凌厲,依照規矩,原該廢了你這身功夫;不過念在你這次的功勞,我只要你立個誓——非為青龍教之故,不得動用半分青龍心法的武學,否則……
他轉了轉眼睛,看了一眼邱廣寒,又看回到他臉上。……否則。我立時取你性命,半分不會容情。
哥哥,你現在就不要說這話了嘛。邱廣寒道。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是我逼他學的。你要說就說我好啦!青龍心法是內功心法。凌大哥平日裏跟人交手,自然而然會用到,哪能控制得了啊?
那你是非要我壞了青龍教的規矩了?拓跋孤有些不悅。我為你之故已經讓了步,你又待如何?…
邱廣寒反而嘻嘻一笑。規矩可以改嘛——就算不為了他。為了蘇姐姐都要改了。
蘇折羽跟凌厲不同。拓跋孤道。蘇折羽這樣的人,我若廢了她武功,諒她也不敢再暗中修煉;凌厲——卻很難講,他這樣的人,看來每失一次武功。卻反是他翻身進境的好機會,哼,我莫非還要幫他進益不成?
你就是不肯鬆口——真沒意思。邱廣寒瞪了他一眼。好啦,叫我們來就說這件事嗎?
就這件事。
邱廣寒唔了一聲,那凌大哥,我們先走吧——今日他還要療傷——那些話啊,他說說而已,你不要當真了。
凌厲看看拓跋孤,卻道。教主是要開始以「續」字訣療復內傷嗎?今日——當真不需要有人在旁護法?
你是當真關心我,還是不過想討好我?
凌厲只得苦笑道,只是想着——凌厲這身武功僥倖還能留在身上,若能為教主做點什麼,也不算枉學了一場。
拓跋孤看了看他。你知曉續字訣的要旨。廣寒絕佳的純陰體氣亦是消融偶行逆氣的好方法,是以你們二人的確是為我護法的不錯人選,昨日要你們來,原是存了此想。不過今日我心緒平靜。看來是不需要你們太過着意了。
運功終是兇險之事,既蒙教主看得起。左右無事,我便留在此處吧,要是教主有什麼吩咐,隨時叫我就是了。凌厲說着看了看邱廣寒。廣寒,你自去忙,我在此就是。
邱廣寒見拓跋孤並無反對之意,也便點一點頭,道,那哥哥,你可不要欺負了凌大哥!
她雖這般說着,卻當然知道現在的拓跋孤也不能拿凌厲怎樣,心中輕快,道辭了便走。凌厲見拓跋孤已經閉目,也自到角落盤膝而坐。
良久,拓跋孤才忽地開口。
你為何仍然不肯對廣寒死心?——凌厲未料他沉默良久,忽然說出的會是這麼一句。
他其實有些不解。教主何出此言?
你低聲下氣供我驅使,也不過是為了她——但你既已知她是純陰之體,便該知道她絕不會真正對你動情。至於我這邊,也早已說過不會將她許予你,你又為何苦苦堅持?
我……沒想那麼多,只是眼下能與她在一起便好。將來如何,誰又知道;我既然舍不下她,又為何要這便放棄?
他停頓了一下。反正似我這般並無後顧之憂的人,也不必在乎別的——反正本來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拓跋孤竟是微微一笑。看來本座再利用你幾年,亦無不妥?
凌厲知他不過說笑,忍不住卻也忝着臉道,教主如果肯把我招為妹夫,利用我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拓跋孤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旋即又閉上。
逞口舌之勇,又有何益——我早與你說過,凌厲,你遠未夠格。
凌厲不禁有些訕訕,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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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轉瞬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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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孤功力有了七成,自然心情也是大好,這日傍晚運功完畢,突然想起邵宣也來。
那小子——還沒走麼?他問邱廣寒。
哥哥你問的倒真是時候,我剛剛去過邵大哥那裏。邱廣寒道。他聽說哥哥這兩天情況已然穩定,說打算一會兒來拜訪你。
他還有臉來見我?拓跋孤呵呵笑了起來。便是小小一個凌厲他都不是對手——他想以什麼身份見我?正派之盟主麼?
邵大哥也沒惡意,哥哥,你別為難他好麼?邱廣寒軟語央求。
那要看他的表現了。拓跋孤很是鄙夷地道。他若肯爬在地上給我賠禮道歉,我也便容他安然爬出谷去便了。
這……哥哥!邱廣寒不安道。好不容易與各派罷手,不要又弄僵了,邵大哥畢竟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再者,你們若不好起來,不是又中了朱雀山莊的下懷麼!
拓跋孤聽見「朱雀山莊」四字,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哼了一聲道,那些個小雜碎若落在本座手裏……
只聽堂外有人高聲道,啟稟教主,邵宣也求見。
拓跋孤冷笑一聲,故意道,邵宣也是誰?本座不認得。
只聽邵宣也在外面清了清嗓子道,明月山莊邵宣也,求見拓跋教主,懇請教主不計前嫌,賜見一面。
明月山莊的邵宣也……拓跋孤似在玩味這身份。嗯,不錯,當日欺上青龍谷氣勢洶洶,如今便要本座不計前嫌,未免太不把我們青龍教放在眼裏了吧!
拓跋教主,之前的事,邵某有責任,自是要向青龍教賠罪;只是今日前來,並不純為與教主作口舌之爭。比起互相埋怨,邵某更有要事與教主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