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會忽然想到師父,木代有瞬間的分神——亞鳳的手頃刻搭上她肩膀,一股大力從肩胛處襲來,木代悚然心驚,好在反應快,一個粹沉肩滑脫。
滑脫之後,後背直冒冷汗,曹嚴華的提醒沒錯,亞鳳的力氣大的驚人,確實不能正面硬拼。
她很快往洞下瞥了一眼,黑漆漆的,看不到什麼,但垂下的繩子一直在晃。
羅韌和紅砂一定在儘快趕上來。
曹金花扶住了翻板,曹嚴華對付青山綽綽有餘,至於自己,只要把亞鳳給困住了,下頭兩個人一上來,就好辦了。
木代吁一口氣,兩手互撣了一下,向着亞鳳笑:「小妹妹,就這點本事嗎?來,再來啊。」
言語挑釁,激的對方不成章法,也是陰招之一。
亞鳳的目光很快掠過那根不斷晃動的繩子,開始覺得不妙:顯然,下頭還有援手。
她又看了一下洞口,自己現在被木代逼在靠里的方位,想逃的話,一定要過掉木代。
木代沒有漏掉亞鳳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她,亞鳳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慢慢後退。
木代心說:媽的,一定在用計!
亞鳳這種情形應該算是跟凶簡主動合作了,思路清晰,落井下石,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亞鳳自身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所以雖然從凶簡處得到了額外的力量,但過招對陣,還是沒能討得了好去。
她現在,又想耍什麼花招呢?
亞鳳退無可退,背心已經貼住石壁,就在這個時候,陷阱下方忽然傳來羅韌的聲音,聽音辨距,至多也就四五米了。
亞鳳臉色一變,伸手扒住石壁,忽然一個旋身攀上,瞬間到頂,再然後四肢並用,急速在洞頂向外爬行。
洞頂距離地面有段距離,木代無論如何是蹦不上去的,她生怕亞鳳直接從洞頂爬到洞口逃脫,急速往洞口奔攔,誰知道亞鳳爬至曹嚴華和青山頭頂時,冷笑一聲,直直如重錘般墮下。
剎那間,三人扭成一團,可憐曹嚴華,迅速被兩人摁到最底下,一張胖臉險些印成平的。
木代心叫糟糕,三兩步趕過去,先揪住青山往外狠狠一搡,然後去拖亞鳳頭髮,亞鳳怒吼一聲,伸手去抓木代的臉,將觸而未到時,忽然一聲慘呼。
一柄破空而來的匕首,硬生生刺穿她手掌。
木代心中一喜,一個掃腿把亞鳳掀翻在地,然後整個兒撲上去,膝蓋死死抵住她的背,這當兒,羅韌已經摁住陷阱邊緣站上來了。
亞鳳在掙扎,木代手狠,右手指節並起,狠狠往她肋下的穴位擊打——穴位是氣血交接之地,偶爾點按都有痛感,這樣的定點擊打,實在是比重拳要狠許多的。
青山灰頭土臉的,本來撿了兩塊石頭在手上,預備是要拼個你死我活,看到羅韌上來,也知道是敗局已定,臉上掠過懼色,躑躅着退了兩步,又看了一眼亞鳳,忽然掉頭就跑,他的位置距離洞口最近,跌跌撞撞間,很快就跑沒了影。
這一下,大大出乎諸人意料,雖說臨陣脫逃捨棄同伴不是什麼新鮮事,但真的遭遇現場直播,還是多少有些錯愕的,曹嚴華吐着嘴裏的沙土爬起來,自覺既是親戚,自己臉上也沒光,小聲嘀咕了句:「慫貨。」
曹金花扶着翻板,愣愣看羅韌:這個人,不就是那個……
羅韌走到木代身邊蹲下,亞鳳已經不掙扎了,臉埋在地上,右手血肉模糊。
一時間,也找不到多餘的繩子綁她,羅韌示意木代起身,木代有些忐忑,生怕這交接的時間亞鳳起什麼么蛾子,曹嚴華也出聲阻止:「小羅哥,她力氣很大……」
話沒說完,羅韌的雙手已經摁上亞鳳左右肩胛,木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間隔極近的咔嚓兩聲,然後是亞鳳慘叫。
羅韌卸了亞鳳兩條胳膊。
曹嚴華嚇的後半句話硬生生憋進嘴裏,木代也有些錯愕,和羅韌對視了一眼之後,沉默地起身,羅韌說了句:「對於想要我命的人,我沒什麼好客氣的。」
木代沒立刻說話,不過羅韌是這樣的,他對有些人有些事從不憐憫,亞鳳的慘叫聲衝擊耳膜,木代有些不忍:「那卸一條也就算了……」
&也說她力氣很大了,如果只卸一條,留她還有手動,她把卸的那條又硬接上怎麼辦?」
也是,亞鳳是有凶簡在身的人,說不定瞬間又恢復,不能拿常理揣度她。
靜默中,曹嚴華忽然說了句:「小羅哥,咱們接下來……怎麼辦,青山他……不會去搬救兵吧?」
亞鳳咯咯笑起來,她喘息着轉過頭來,眼睛半眯,眸光出奇的亮:「是啊,這整個村子,都是我的人,到時候,你們都未必下得了這山。」
羅韌盯着她看了一會,說的很平靜:「如果整個村子都是你的人,你為什麼只帶青山上來?帶更多點人,不是更大勝算嗎?還是說,你能控制的,也只有青山了?」
亞鳳嘴唇囁嚅了一下,眼裏露出戾氣來,羅韌笑了笑,忽然伸手,一把把她掌中的匕首拔出,亞鳳痛的一個哆嗦,差點昏了過去。
陷阱下頭,傳來炎紅砂的聲音。
&你們打完了沒有啊?是不是完事了?哎,我說,倒是把我拉上去啊……」
***
炎紅砂也能爬繩,就是沒那麼快,氣喘吁吁的爬到一半,被曹嚴華給拽上來了,曹金花終於可以撒手,翻板重新蓋上,嚴絲合縫。
接下來,只要和守在車裏的一萬三匯合,用五個人的血逼出亞鳳身體裏的凶簡,也就塵埃落定了吧。
木代和炎紅砂一左一右,扶着亞鳳身側幫助她站起來,亞鳳不聲不響,連痛都沒喊一聲,起僧後,忽然定定看木代,唇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說:「你什麼都別想得到。」
木代一愣,心頭掠過一絲不安,炎紅砂沒好氣地在亞鳳後背推了一把,先帶她出去,曹嚴華遲疑了一下,偷偷對着木代示意了一下曹金花,意思是:那她呢?
木代還沒來得及回答,羅韌已經先一步走到曹金花面前。
雖然剛才,曹金花也曾出力,但是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個外人,羅韌並不想向她解釋:「曹小姐,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因為比較敏感,所以麻煩你儘量不要對外提起。」
他說的很客氣,但是說到有幾處時着重發音,並不避諱讓她聽出其中的威脅意味,曹金花跟羅韌打過交道,知道他翻臉時是真翻臉,也沒說什麼,沉默着點了點頭。
羅韌笑了笑,對曹金花這個人,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其實是有幾分放心的,反而是木代有點不好意思,跟着羅韌向外走時,回頭看了好幾次曹金花。
她一個人,落寞地杵在山洞的空地上,衣服上還留着剛剛打鬥時的褶皺,只一句「你先回去吧」,就被打發了。
木代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但羅韌其實做的合理,快到洞口時,她忽然停下腳步,回頭說了句:「那個,曹……jenny,我們以後找你買保險,會聯繫你的。」
羅韌一愣,又有點好笑,伸手握住她手,輕聲說:「走吧。」
木代衝着曹金花笑了一下,腳步輕快地跟着羅韌出去了。
曹金花很久都沒動,過了會,她低下頭看自己鞋尖,腦子裏忽然閃過剛剛羅韌握木代手的那一幕。
很般配啊,她想,心裏有點羨慕,又有點……惆悵。
***
雨還在下,快到山腳時,曹嚴華遲疑着朝着村子望過去,嘀咕了句:「青山是不是跑回家了。」
木代注意到,一直面無表情的亞鳳忽然笑了一下。
那種不安的感覺更明顯了,步子越走越慢。
羅韌察覺到了:「怎麼了?」
木代低聲說:「有點不對。」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什麼,陡然停下腳步,大叫:「曹嚴華,你過來。」
曹嚴華愣了一下,留紅砂看着亞鳳,小跑着過來:「小師父,怎麼了?」
木代壓低聲音,語氣很怪:「那時候,亞鳳從洞頂墮下來,你和她們兩個人廝打在一起,當時,有沒有感覺什麼不對?」
曹嚴華說:「我很神勇啊,我當時拼命打,一對兩呢……」
&命」這事,羅韌不懷疑,曹嚴華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看得出剛剛是出了老力了。
木代打斷他:「我是說亞鳳,有沒有感覺她不對?」
曹嚴華半張了嘴,伸手撓了撓頭髮:「不對?我跟她打的時候……是有點,她好像……」
木代追問:「是不是沒那麼厲害了?」
曹嚴華趕緊點頭。
炎紅砂等的不耐煩,猶豫了一下,帶着亞鳳往這頭走。
木代緊張起來,伸手抓住羅韌胳膊:「我跟亞鳳打的時候,她真的很有速度,力氣也很大,我都不敢跟她硬碰硬,但是後來,你飛刀刺傷她,我就勢把她掀翻……」
當時不覺得,但現在回想起來,那掀翻太容易了,就像掀翻了一個普通而又瘦弱的小姑娘。
她喃喃:「然後青山就走了,如果我們都想錯了,他不是因為害怕逃走的呢?如果是亞鳳讓他走的呢?」
羅韌看她:「什麼意思?」
木代抬起頭,越過羅韌,正對上亞鳳的目光。
木代伸手指亞鳳:「凶簡之前確實在她身上,但是,後來的那一撞,她把凶簡轉移給青山了,所以青山跑了,青山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要轉移凶簡,你知道我們要的是凶簡,是不是?是不是?」
說到後來,聲色俱厲。
亞鳳眼睫垂下,唇角露出自得的笑:「我早就說過,你們什麼都別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