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陸緩緩抬起頭來。西服男子的臉龐離他的臉僅有一掌的距離。
「你瞧我這張臉是短命相嗎?」
事到如今,對方也起了疑心。馬陸實在太鎮定了,而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拘留所里就瀰漫出一種詭異的騷動。外面傳來的聲音,一種鼓動全身細胞騰躍的魔力。
西服男子感覺自己開始冒汗。明明是己方佔了絕對的上峰,為何依然有不安感吞噬他的身體。
「你不辦事,我可就走了。」
走到窗口查看動靜的西服男子看到噪音的來源,一臉的驚訝。拘留所操場的矮牆邊,原本在那裏活動的犯人,圍繞着一輛貼滿了嘻哈軍團海報的廣告車,大肆叫嚷發泄着彼此用不完的精力。是嘻哈音樂的魔力掀起了拘留所內的暴力,將反抗的情緒推到一個又一個高峰。他吞吞吐吐地問:「是繼續行刑……還……還是撤退?」
爆炸聲響起,扛過了地動山搖的震動後,牆壁上的石塊和水泥應聲落下。馬陸所處的房內居然被炸出了一個可勉強供人進出的大洞。一個頂着爆炸頭的黑人,用手裏的(武器查找資料)問候了馬陸的貴賓。
車將嘻哈軍團,
祖克率領着他的嘻哈軍團,堂而皇之地劫走了馬陸。
「鬧得那麼大,今後你還怎麼在洪城立足?」
「大不了回去跟兄弟干老本行。你還真的把他們當成三流樂隊嗎?」
馬陸放眼望去qsz92式半自動手槍的槍口對準了敵人的心臟才知道嘻哈軍團的真實身份是海外流亡的僱用軍團。
坐進駕駛艙里,馬陸回想起昨夜接到高閣的一紙死亡判決書,可是他又在信封的內部發現了一根別針。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獲救的可能性,但也避免希望過大後隨之而來的絕望。打開手銬後,他一直假裝鎮定,伺機而動。直到第一個發現操場外部的騷動,他才確信盟友真的來了。可他萬萬沒有料到來的人,居然會是曾經一手將他出賣的祖克。
還有很多疑問他來不及說起,車子就停在了紅綠燈口。祖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們趕着上飛機,只能送你到這裏了。保重。」
「嗯。謝了。」
「謝什麼,我們嘻哈軍團一項是收錢辦事。後會有期。」
馬陸目送祖克等人換車離去。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付錢的金主。
馬文輝推開車門,用眼神催促馬陸上車。
換了一身高檔的西服,又對着鏡子用髮膠將頭髮一絲不苟地梳理整齊,加上眼鏡,馬陸的變裝完成了七七八八。
警局內——
薛上行替邱義解開了手銬。自從得知馬陸安全脫身後,邱義臉上的焦慮完全一掃而空。
「要是讓我查到你跟劫獄一事,有一絲半點的瓜葛。我一定親手辦你!」薛上行嚴厲地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邱義。後者揉了揉被手銬勒出紅印的手腕。
「想必接下來你會很忙,我就不賴在署里跟你添亂了。」
出了警署後,邱義查看了車內的暗隔,裏面裝着他向引渡老人為馬陸買來的新身份。有了「清白」的護照,馬陸如今想上哪兒都沒問題了。除了非法購買護照外,僱用嘻哈軍團的人也是邱義。(當然,錢是馬文輝從他瑞士銀行的賬戶里支出的。)為了洗清嫌疑,劫獄的同一時間,邱義給自己安排了兩名時間證人,還造出假象迷惑高閣的耳目。
就這樣,兩位應馬陸而有所牽連的人,通力合作安排了這一切。
墓地寧謐。輕風時而在成排成排的墓碑上方傳遞人間的耳語。呼吸進肺部的空氣,帶着一絲的清涼。雲彩被一股隱形的力量從天的兩邊拉扯開去,分開的天脊中央高掛着明亮無比的太陽。是用肉眼無法直視的耀眼,把光線照射在兩具肩膀上面。
在aff的墓碑前,馬陸和邱義的手握在了一起。經過了災難的洗禮,兩人終於達成了屬於他們的和解。
「一起走。」
邱義謝絕了馬陸的邀請。
「我走後,高閣更加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你的處境會比現在危險一百倍。這裏有什麼好的?還有什麼是你牽掛的?」
「洪城是養育我成長的根,同樣也是高閣紮根落戶的地盤。就算我對這個城市再失望,我想應該離開的還是其他人。最好是把高閣永遠送走。」
為了不讓剎那的決心離自己而去,邱義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是的。那就是他今後人生的目標了——把高閣連根拔起。
不,是把罪惡,拿着特權主義幹着豬狗不如之事的那些人趕出洪城。
那顆為了短暫愛情跳動的心臟,此時活躍異常。
aff走了。但逼走aff的「真兇」還留在她的生養之地。既然他已經無法保護aff了,為什麼不把這份遺憾用來保護她的城市呢!
人一旦擁有了堅定的信念,餘下的就只能交給時光做主了。
雖然今日邱義只不過尋找到了他生活的目標,但他的念頭卻在將來,更遠的將來帶給了洪城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小警員能做的事情有限,一個即將遠走他鄉異國的小混混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但他們兩人相遇了。等到他們惺惺相惜後,整個世界更是顛倒了過來。
機場外排了一隊等出租車的人。成群的遊客在導遊小姐的招呼下,前往登機的站台。
馬陸在自動扶梯上,暫時把用來偽裝的墨鏡放入了上衣口袋。找了把椅子,他靠在椅背上,卻無法為即將結束的一天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有人把腦袋從前排轉了過來。起初他以為是高閣的手下追了上來,嚇到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柏文玉說到底還是愛着自己的兒子的。這點從她挑選特殊的時刻,折回洪城就十分明顯。她望着死裏逃生的馬陸,那種既透露着謙虛,又那樣地渴望愛的眼神。還有她滿懷期待地站起身體,繞過整排椅子,走到馬陸跟前的樣子。
馬陸被救下了,他那一生下來就飽受傷害的兒子。她那個從來都不知道應該要躲避危險,甚至永遠在主動向危險靠攏的傻孩子。如果今次不是馬陸命大,不是馬佰成在天上保佑着他們的兒子。她或許會永遠地失去他。
於是,重逢的那一刻馬陸開始對拋棄他的母親產生了愧疚。總是在拒絕擁抱母親的雙手,破天荒的主動迎了上去。
相擁的一刻,兩顆心都難過了起來。為彼此這些年過得艱辛的日子,而感到傷痛;為彼此這些年渡過的孤獨的日子,而流下眼淚;為彼此這些年無法陪伴在對方身旁……
為什麼一些簡單的事情,他們能一拖再拖?為了不必要的自尊在漫長的歲月馬陸一直都在拒絕那顆需要母親關懷的心。他們恐怕是全天下最疏遠的一對母子,即便兩人都未曾真正遺忘對方。但長達數十年對彼此的不聞不問,造成母子之間的鴻溝,給彼此帶去的傷害或許一輩子都彌補不了了。
「哦,這些日子,你又瘦了!」
「或許回去後,我能吃些你煮的帶着胡焦味道的湯。你知道嗎?過去我常常在湯裏面偷放調料。」
「我還經常看到你把湯倒出窗戶。」
「我一直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我知道,我一直都看到,不過是沒講出來而已。」
「你沒理由放過責罵我的機會。」
「對不起。這些年來,我從來都不是個稱職的母親。」柏文玉覺得自己應該知道更多道歉的句子。如果她多花點時間和兒子在一起,他們或許就不會損失那麼多相處的日子了。
「我覺得你也沒那麼容易。算了,我們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道歉上面了。」馬陸獲得了新生的機會,礙於這個特別的日子,加上在他情感最軟弱的機會看到等候在機場的母親。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還母親一個次做「媽媽」的機會。
「我們一起回家。」
「不。」
「難道你還不願意原諒我嗎?」柏文玉瞪大眼睛叫道,絕望使她的面色一片慘白。
——我們之間的關係,難道真的不能回到當初嗎?!
「你別誤會,不是我不想跟你回去。而是我無法跟你走。」回到母親的身旁,並沒有因為情感而沖昏頭腦的馬陸,他知道單憑偽造的證件,還不能讓他百分百地通關過閘。高閣盯的越緊,他想要逃出洪城這個牢籠的願望就越發的迫切。但人不能為了迫切的心情,而拿自己的自由做賭注。特別是當他遇上實力強大的對手,馬陸並不為自己的膽小而羞愧。實際上,小心謹慎的性格才使他走到了今天。
得知他逃脫後,高閣一定會在所有進出洪城的關口設置眼梢。他是越獄的通緝犯,因此巴士站、地鐵、火車站均有警方嚴密的把守;高閣知道他和祖克的關係,偷渡的路子也就無法使用了;機場是出國最簡便和直接的途徑,所以馬陸把逃跑的機會都賭在了機場。但他能夠想到的事情,高閣派出的追捕隊伍沒理由會放過這樣重中之重的地盤。
迄今為止,馬陸還沒有發現可疑的西服男子,可是他沒有發現不代表機場就沒有他們的影子。是走,是留都得儘快決定了。
賭一把。
成功,就獲得自由。
輸了,大不了就是小命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