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訝然的揚揚眉毛,茅向東可很少如此狀況,素來都是快人快語,有事說事,再說了,他是一把手,有什麼不好說的?
「嗯,正陽,可能你也聽到一些風聲,我們市委班子要有一輪大動,我和省委組織部那邊交換了意見,但是不太滿意。」
茅向東斟酌着言辭,站起身來,背負着手,在辦公室里走了一圈,然後在窗前站定,推開窗戶,讓窗外清冷的空氣對流進來。
漢都的早春還是有些寒意的,茅向東辦公室沒有開空調,這一冷風鑽進來,更顯得室內寒意十足。
漢都市委班子要動,這是勢在必行的,首先劉胤伯已經確定要到省政協去任職,如無意外可能會是一個專委會主任,但要解決副省級待遇,主要是他的身體原因。
另外許晉九到市政協擔任主席也基本上是敲定了,總的來說這一位工作雖然不盡人意,但還算本分,也基本上能夠按照市委意圖實現目標,所以到政協工作也屬情理之中的事情。
沙正陽大略知曉茅向東的想法,要讓古亞洲接任常務副市長,自己接任組織部長,另外可能要讓市政府這邊一位副市長進入市委常委,擔任市委秘書長或者宣傳部長,不過前提是這個方案要獲得省委的認可。
看樣子茅向東在第一關就遇到了問題。
照理說茅向東自己就是省委組織部長出身,對於省委組織部那邊應該輕車熟路才對,但沙正陽卻知道沒那麼簡單。
茅向東在省委組織部長任上呆的時間很短,可以說影響力應該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在組織部長位置上時好說,但離開之後就不好說了。
而現在的省委組織部長許相卿卻是老資格的省委常委,原來擔任過副省i長,擔任省委常委、統戰部長也是多年才轉任組織部長。
準確的說,他擔任副省級領導時間比茅向東更長,他擔任副省i長時,茅向東還是省農業廳的廳長。
許相卿年齡偏大,和茅向東關係素來平淡,茅向東此次一心要在漢都市大動干戈一番,為下一輪漢都市的發展確立組織人事框架基礎,所以也是煞費苦心,更是志在必得。
雖然也獲得了省里主要領導的支持態度,但是這是支持你調整,但是如何調整,省委組織部理所當然的會認為他們該來主導操盤了。
茅向東其實也很清楚這一點,換了是自己在組織部長時,也不可能聽從你漢都市委的指揮,按照你漢都市委i書記的意圖來運轉,那這個省委組織部還不如換成你市委組織部算了。
而且從組織原則上來說,你漢都市委有建議權,作為省委副書記兼漢都市委i書記,你茅向東也有權利和省委組織部交換意見,省委組織部也肯定會考慮,但是並不代表就一定要按照你的意圖來定。
調整方案該是也只能是省委組織部來定,最後拍板是由省委常委會來決定。
很顯然茅向東低估了許相卿的強硬程度和韌勁,兩次意見交換,甚至茅向東也專門向周遠望作了匯報,但是許相卿那邊已然沒有如茅向東想像的那樣就認可自己的意圖,而是不斷的提出組織部門自己的方案,這讓茅向東很是鬱悶。
這個問題上他不可能和許相卿撕破臉,都是為了工作,許相卿一樣也有足夠理由提出他的觀點意見。
未必你茅向東的意見就是最優佳的,作為組織部長以及他所代表的省委組織部,他理所當然的對全省的幹部了解得更為透徹。
「省委裏邊意見不太統一,我和老許交換過意見,一些問題上取得了一致,但是有些問題上,我們都難以說服對方。」茅向東沒有掩飾觀點差異,「老許還是認為幹部應當多交流,漢都市班子老化是一方面,固步自封也是一方面,我說了漢都市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你沙正陽和楊品強不是從省里過來的麼?我和宗平不也不是漢都市土生土長的幹部麼?郎芳不是來了麼?他反問我,除了我說的這些,還有誰不是漢都市本地成長起來的幹部?」
茅向東說到這裏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倒像是我這個外來的市高官和宗平這個外來的市長一門心思要維護本地幹部利益,要搞山頭主義的意思了。」
「那許部長認為哪些方面不太合適,或者說省委組織部主要是認為哪些應該體現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意圖?」沙正陽試探性的問道。
茅向東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道:「他們認為古亞洲可以交流出去,市政府那邊也可以有一兩名表現優秀的副市長交流出去,比如冷清秋和瞿俊凡。」
沙正陽吸了一口氣,覺得這有點兒棘手了。
古亞洲是茅向東內定的常務副市長人選,而如果自己接任組織部長,冷清秋很大程度會進常委擔任宣傳部長或者市委秘書長,沙正陽估計是秘書長,冷清秋很有靈性,當市委秘書長更合適,當然她是文教系統出身,當宣傳部長一樣不在話下。
瞿俊凡也是一個老資格副市長,這個人現在分管農業這一攤子,原來擔任過金江縣委i書記,擔任副市長也已經有一屆了。
這個人平時比較低調,言語不多,但是很有個性,做事有自己的章法,漢都市農業這一塊工作頗有建樹,雖然年齡偏大一些,但沙正陽一直對其印象不錯。
如果要把古亞洲和冷清秋交流走,這相當於斬斷了下一步茅向東欲展宏圖實施自己胸中抱負的左臂右膀了。
「茅書記,省委組織部既然這麼認定咱們漢都市委市府班子固化可能對工作的不利影響,其實不妨動作力度更大一些嘛,市委裏邊沒有誰不可以動,市政府那邊也一樣,除了您和呂市長,我覺得都可以納入省委組織部的視線進行考察嘛,這不是壞事。」
沙正陽的話讓茅向東略感吃驚,這是什麼意思?
見茅向東目光望過來,沙正陽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辭:「茅書記,我感覺省委裏邊可能是的確覺得漢都市的班子老化固化比較嚴重,未必是針對具體什麼人,或者真的覺得那些領導幹部需要交流,那就還不如大大方方都擺出來,可以交流的,都輪流請省委組織部研究評判嘛,事無不可對人言,都是為了更好的工作,沒什麼不妥,……」
茅向東臉色慢慢沉靜下來,似乎是在深思沙正陽話語裏隱藏的意思。
有些話,縱然是以自己和沙正陽之間的關係,也只能點到即止,否則就是違背規矩和原則了。
自己是省委副書記兼漢都市委i書記,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對自己或者說漢都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滿意,漢都這兩年經濟在提速,但既然自己也提出了更高要求,省委也認為漢都市應當實現這個目標,自己好像就覺得省委就應該全力支持自己的意見,但事實卻未必是這樣.
漢都市委市政府還是省委省政府領導下的,他們也一樣關注着漢都市的發展,那麼漢都市的每一步走得如何,他們也一樣有責有榮,所以如此關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想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並不代表茅向東心情就舒暢了,現實問題擺在面前,仍然要應對,怎麼來化解這一道難題?
如沙正陽所提到的那樣?
茅向東知道沙正陽不太認同黃誠的表現,但是黃誠雖然表現平庸,但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守規矩,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如果……
「茅書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還是認為,漢都市要實現未來的目標,需要大調整,那種求穩的心態在目前恐怕是難以實現我們市委市府的既定目標的,有時候需要破而後立而非修修補補,才能真正取得突破,省里安排幹部來,肯定也是講政治講大局的同志,他們來了我們我也堅信只要你和呂市長在,就不存在什麼其他不可預測的風險。」
沙正陽的這番話已經有些明顯了,毛向東微微動容,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這種事情,也不是哪一個人能說了算,但沙正陽提到的要破而後立而非修修補補這句話還是刺痛了他。
他一直以自己有魄力敢於做事而自詡,但現在這傢伙居然有點兒說自己有委曲求全的意思了,這傢伙說起話來還真的是銳利無比,不留情面啊。
「所以我們還不如大大方方提出來,該調整就調整,服從省委的意見,動作就不妨大一些,您是省委副書記,旗幟鮮明的表達這樣一個態度,我想也能贏得主要領導的認可和支持,而不會像現在這樣不慍不火僵持不下。」
沙正陽進一步道:「作為省委副書記,您表明了自己就班子調整態度,當然也有權利對班子成員闡明自己的觀點,坦坦蕩蕩,都是為了工作,沒什麼避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