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鳴走了,帶着滿腹心事走了。
這頓茶喝得讓他心事重重,估摸着回去之後也得好好琢磨,不過沙正陽覺得自己必須要把這些話講透。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前世中東北歷經幾番起伏,特別是在2016年後更是進入酷寒時代,各種負面新聞頻傳,也讓大家都東北投資環境極度看衰,投資不過山海關更成為了無數人念叨在嘴上的話語。
其實種子很早就埋下,只不過大家都沒有意識到,而黃金十年的高速發展掩蓋了很多隱藏在水面下的危機,最後一旦進入不景氣期,就暴露了出來。
既然林春鳴已經確定了要去冰城主政,那麼沙正陽也希望自己能夠為他提供一些助益,幫助他從思想上一開始就要充滿了憂患和危機意識,從一開始就要找准問題癥結,打早打小,力爭在萌芽階段就拿出有針對性的解決方案來。
雖然沙正陽也有些懷疑以林春鳴一己之力究竟能夠在那樣一個大環境下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沙正陽覺得無論如何,你去做了絕對要比什麼也不做隨大流要好。
林春鳴性格堅韌,而且極有主見,做之前會多番考慮,顯得有些謹慎,但一旦確定了的目標就會以大毅力大決心去做,這在他擔任宛州市委i書記的時候表現得特別突出。
可以說也是因為林春鳴在宛州擔任市委i書記時間實在太短了一些,如果多讓林春鳴在宛州干兩年,今日宛州絕對又大不相同.
雖然馮士章也大體延續了林春鳴的政策,但是在執行力和推進力度上卻要軟不少,這也是馮士章走之後杜國建接班開始顯現出來後勁不足的主要原因。
林春鳴走之前給沙正陽交代了一個任務,要求沙正陽按照他今天所說的給自己寫一篇有針對性的材料出來,主要是針對未來東北地區也就是冰城這一類地區可能存在主要問題,以及需要從哪些方面來解決和處理,特別是要分清楚輕重緩急,拿出具體的解決對策來。
沙正陽也是欲哭無淚。
你還不如直接把我調到冰城去給你當市委秘書長算了,沙正陽嘟囔着隨口看玩笑說這個話的時候還真的讓林春鳴有些意動,不過很快就意識到中央也不可能同意這樣形同兒戲的舉動。
哪有自己到宛州沙正陽就跟到宛州當市委辦副主任,現在自己要到冰城去當市委i書記,又跟着去冰城擔任市委秘書長的做法,那豈不成了私相授受了?
不過林春鳴走之前也撂下一句話,讓沙正陽浮想聯翩,他說沙正陽還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秘書長人選。
這半拉子的一句話弄得沙正陽有些發愣,開始還以為林春鳴還真的再打把自己弄到冰城去的主意,但後來他也意識到這不現實,那麼這句話恐怕就有一些別的意思在裏邊了。
他得要好好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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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真的就把老朋友都忘了呢,請你喝杯咖啡都這麼難。」蘇倫康手輕輕一推,把一杯手磨咖啡推到沙正陽面前,然後手肘靠在咖啡台上,手掌托在頜下,注視着沙正陽:「看樣子你的精氣神很不錯啊,在漢都幹得挺順手?」
「比不過你。」沙正陽也笑了起來,咖啡勺攪動了一下,然後翹起二郎腿,「你現在可是秦都的風雲人物了,只要談到秦都的招商引資,言必稱康哥啊。」
「去你的!」蘇倫康在沙正陽面前沒那麼多矜持,鬆了松領帶,嘆了一口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也是搞這行的,還不知道裏邊的酸甜苦麻辣?看似風光無限,但是隱憂重重,睡不安枕啊。」
「得了,能不能別這麼矯情?」沙正陽沒好氣的道:「勇奪全省招商引資工作第一名,1999年招商引資增長幅度同比暴漲838%,舉世皆驚,還不滿足?」
蘇倫康也沒想到沙正陽這些數據居然記得這麼清楚,心裏也有些得意,但是隨即又嘆了一口氣:「正陽,明人不說暗話,99年的確出彩了,得意了,露臉了,可今年咋辦?領導都盯着你去年的成績,要按照去年標準來衡量,今年我不得去死?」
沙正陽剛端起咖啡杯,正準備喝一口,一聽這話差點把杯子灑了,「康哥,至於麼?還尋死覓活了,領導也不會不講道理,再來一個838%,可能麼?你把領導的智慧就想的這麼低?」
「我沒說838%,可就是能維繫去年的增量,我們都覺得困難啊。」蘇倫康連連搖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東方不亮西方亮,多晶矽產業和光伏組件產業在我們漢都的確已經有了一些集聚的氣象,但是你也知道去年中海矽業和長河rec太陽能這兩個項目投資規模有多大?後續又有一些組件項目進來,所以才把這個增幅和增量都拉了起來,今年我們心裏沒底啊。」
「多點出擊,多面開花嘛。」沙正陽搖了搖杯子,平靜的道:「你們秦都也不能只盯着這一個產業吧?我記得我和你探討過,今年可能應該是國內經濟困難三年的最後一年,明年經濟可能就會復甦,對煤炭和電力的需求都應該會有一個比較大的增長需求,這個時候推動煤炭技改和擴產,加上煤化工項目的上馬,不正當時麼?」
蘇倫康沉吟了一陣,「你的意思是要吸引外來資本投資我們秦都的煤炭產業?這可能和政策有些牴觸啊。」
「法無禁止即可為,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們秦都和長河集團的國企投資規模有限,不引入外來資本和民間資本發展,怎麼加快發展?我個人甚至覺得你們漢秦高速不是現在一直陷入停滯階段麼?向省里申請,把漢秦高速項目拿出來搞對外招商引資,和你們秦都的煤炭資源捆綁起來,我相信無論是神華也好,華能也好,還是來自江浙那邊的民間資本也好,都應該對此很感興趣的,現在長河不就是仗着是地主而要獨霸麼?我覺得引入一些外來資本來競爭,對你們秦都的發展可能會更有利。」
蘇倫康盯着沙正陽,好一陣後才道:「正陽,你就不怕鍾老闆和趙老闆聽到你這番言論還不得把你給罵死?你可是從長河出來的啊,這是在背後捅刀子啊。」
沙正陽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康哥,你把鍾老闆趙老闆也想得太狹隘了,再說了,他們難道想不到這一點,你們秦都就會乖乖的聽從長河的安排?可能麼?我相信你們朱書記曹市長也不會答應的,只怕也早就早琢磨這事兒了。」
蘇倫康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內心震動之餘也不得不佩服對方。
的確朱鳳厚和曹忠誠有這方面的一些考慮,現在秦都煤炭資源除了長河集團外,地方上的一些煤礦無論是從規模還是效益上都差強人意,但是長河集團佔據主導地位,希望整合一些地方煤礦,但條件開得很低,所以秦都市委市政府很不滿意。
問題是繞開長河集團的話,肯定就動了省里的利益了,省裏邊恐怕就會不高興,這也是朱鳳厚和曹忠臣需要考慮的,所以蘇倫康才想要借這樣一個機會來從沙正陽這裏來聽聽風聲,順帶也看能不能從對方嘴裏找到一些想法。
「正陽,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蘇倫康還是穩住心神問道。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在其位謀其政,省里有省里考慮,市里有市裏的想法,你管它那麼多?」沙正陽毫不客氣的道:「據理力爭,事情攤開來,秦都要發展,要轉型,怎麼辦?當然要走自己的路,爭取自己的最大利益,省里的利益也需要攤開來大家一起平衡,引入外來資本可以加快發展,提升效率,省里也一樣可以參與嘛,無外乎就是一個相互妥協平衡的過程嘛,只要能幫助秦都加快發展,都可以談,我相信你們朱書記曹市長心裏有數,他們不好提,你這個省裏邊下來的幹部,就該跳出來當一桿槍啊,你義不容辭啊。」
「我就不怕當出頭鳥?」蘇倫康反問道。
「康哥,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在秦都市副市長位置上,你不為秦都市考慮,難道還要替長河集團考慮?還要替省里考慮?講大局,和省里交涉妥協那是那是主要領導該考慮的,不該是你,你要做的就是跳得比誰都高,聲音比誰都大,大張旗鼓的去接觸邀請外來的投資者進來,其他無需你操心。」
沙正陽何嘗不明白蘇倫康的一些考慮,無外乎就是擔心李銘和韋文輝等人對他看法,擔心以後對其的仕途升遷有影響,這未免也考慮也太多了。
他冷冷的橫了一眼對方:「你這個時候如果要去顧忌哪位省領導對你的看法,那我才說你這腦袋瓜子被門夾了,你覺得領導們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和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