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出來,已經是12點了。
雖然天上太陽艷陽高照,但是風卻不小,吹得人寒意頓生,特別是從空調房間出來,更是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噤。
沙正陽乾脆把棉夾克後邊的帽子戴起,遮住大半個腦袋,而紀美芙則把呢子大衣的衣領豎起,外邊再用鮮紅色的圍巾一裹,兩個人就這樣肩並肩的走出了縣政府大門。
從縣政府大門出來拐左,不到一百米就拐入一條僻靜小徑燕園巷。
這條小巷很僻靜曲折,比起走外邊大街也近不了多少,唯一的好處就是人少。
平素紀美芙都不怎麼走這條路,尤其是晚上更是不敢走。
整條巷子都是高聳的紅磚牆,兩邊一邊是縣政府老宿舍,一邊是真陽一中的教師宿舍樓。
據說八十年代嚴打之前這裏曾經有女教師夜裏在這條巷子裏被人強暴過,後來嚴打,公安機關破了案抓獲了兩名犯罪分子,其中一名還是縣領導的子弟,兩人都被抓獲後就判處死刑槍斃了。
而真陽一中也覺得這條巷子太過幽深僻靜,不太安全,所以乾脆就把原來在這條巷子開的一道門給封死,改在另一邊的龍門路上去了。
走進這條幽深的長巷,沙正陽感覺似乎紀美芙一下子就放鬆了許多,巷子裏幾乎沒有人,蜿蜒曲折的小巷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頭,偶爾有一兩個行人都是行色匆匆,一晃而過。
先前紀美芙甚至都用圍巾吧整個面部都包裹了起來,現在卻扯下了圍巾,把半邊臉露了出來。
沙正陽覺得挺有意思。
這女人年齡貌似比自己還大三四歲,三十一二歲的人了,但這個時候感覺她的心理年齡似乎還只有二十出頭才出社會的學生一般。
「美芙,平時在家都是你自己做飯菜?」沙正陽沒話找話,「估計手藝不賴吧?」
「平時要上班,我有一個遠房表姐來幫忙照顧我媽和和我弟弟,也幸虧有她來幫忙。」紀美芙嘆了一口氣,眉宇間多了幾分愁意,「春節我也得讓人家休息幾天才行,家裏也就只剩下我們三人了,我媽的病也是時好時壞,離不得人,我也沒多少時間出去買菜。你要想吃點兒什麼好吃的可別太指望,也就是家常的香腸臘肉,外帶水餃湯圓了。」
沙正陽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也能勾來對方這麼些愁思,有些尷尬,但又不知道該如何破解這種話題,只能訕訕的笑了笑:「美芙,車到山前自有路,你也不必太憂心,我相信你母親的病應該可以治好,到時候你的壓力就沒那麼大了。」
沙正陽也聽許紅菱介紹過,雖然有親戚照料,但是也得要給付工資,無外乎也就是人家盡心盡責一些罷了,但對於許紅菱一家來說這筆額外開銷還是有些壓力了。
許紅菱母親是縣供銷社退休職工,現在縣供銷社的情況也可以想像得到,只能說聊作餬口,如果說有什麼病痛花費,而且比較巨大的話,那就夠嗆了。
正因為如此,可能紀美芙才沒有考慮太多到省里甚至燕京治療的事情,因為條件也不允許。
沙正陽的寬慰讓紀美芙心情好了不少。
她從許紅菱那裏一樣知曉了沙正陽的不少情況,或許別人大言到燕京積水潭或者協和這種頂級醫院安排診療紀美芙肯定不會相信,但沙正陽的能耐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憑人家三十歲不到就能走到這個位置上,就知道他肯定有非比尋常之處。
她不清楚沙正陽怎麼就能和燕京那邊扯上關係,但是她相信沙正陽不會在這些問題上騙自己。
「嗯,但願如此,那也要多謝你了。」
紀美芙低垂下頭,又抬起來目光看了一眼沙正陽,沙正陽目光清冽,直視前方,步伐越發矯健。
十分鐘後,沙正陽已經坐在了供銷社的老宿舍樓里了。
這是一幢老式住宅樓了,一看就知道是七十年代末期的蘇式風格,紅磚樓,房屋結構很不科學,也不符合現在的潮流,不過這都不重要,單單一條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就讓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尤其是女性。
「美芙,回來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問道:「有客人來了?」
沙正陽有些訝然的看着眼前這個有些瘦弱老人,完全看不出只有六十歲不到的年齡,更像是一個年近七十歲的老嫗,坐在一輛輪椅上,從對方那雙眼裏就能看出來對方視力幾乎沒有了,他有些吃驚。
許紅菱和他說過紀美芙的母親腿有病,眼睛有點兒問題,他就以為是腿是大問題,至於眼睛麼?上了年齡的人麼,眼睛多少都有點兒問題,白內障,青光眼,都很正常,沒想到竟然是失明,但又不像是完全失明。
注意到了沙正陽的驚訝目光,紀美芙淡淡的笑了笑,「我媽腿不好,眼睛也有毛病,有好幾年了。」
「姐,你回來了?咦,你朋友?」另外一個輪椅滑了出來,一個身材高大但是明顯不良於行的男孩子用挑剔警惕但又混合着一種期待的目光看着沙正陽。
從對方的寬皮大臉模樣就能看得出來應該和紀美芙是嫡親兩姐弟,只是可能因為長期臥床的原因,對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眉宇間仍然有些英武之氣。
「伯母,小兄弟,你們好,我是美芙的同事沙正陽。」沙正陽大方的打着招呼,微笑着向那個仍然有些警覺的大男孩伸出手。
略微有些冷淡的和沙正陽握了握手,紀遠行深吸了一口氣:「你是我姐的同事?」
「小弟,不准這麼沒禮貌,叫沙哥。」紀美芙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讓小弟叫沙哥好一些,「這是我小弟,紀遠行。」
她也不想把沙正陽身份介紹給母親和小弟知曉,免得引來無謂的猜疑,本身就沒有什麼,何必自尋煩惱。
「沒事兒,我叫你遠行吧,你可以叫我沙哥,也可以叫我正陽哥,估計我應該比你大幾歲才對。」沙正陽估計紀遠行應該比自己小上三四歲,比紀美芙應該要小七八歲。
聽說是女兒的同事,老嫗有些黯然,大概是覺得既然是同事,只怕早就和女兒認識,這麼多年都沒有和女兒發展出什麼來,多半也就是沒戲,但能來自己家,似乎又並非全無希望,所以也又有些期盼。
「是美芙的朋友啊,歡迎來做客,美芙,招呼客人啊,遠行,你去拿水果。」老嫗很熱情。
「不用了,伯母,我自己來。」沙正陽怎麼可能讓兩個不良於行的人來招待自己,趕緊在紀美芙的目光下,自顧自的拿起一個蘋果啃了起來,「我自己來。」
見沙正陽連洗都沒洗,皮也不削就啃了起來,紀美芙也有些忍俊不禁,抿着嘴笑了起來,「媽,小弟,行了,你們別忙乎了,我要去做飯了,這一位是過年找不到飯吃,來咱們家蹭飯來着。」
「哦?小沙不是我們真陽人?」老嫗很關心沙正陽的個人問題,聽聞沒飯吃,心裏更覺踏實,這說明對方是單身啊,單身好啊。
「呃,伯母,我老家是漢都的。」沙正陽回答道:「在這邊兒上班。」
「行了,媽,我們要做飯菜去了,他要幫忙。」知道沙正陽如果留在外邊,肯定要被自己母親問個不休,所以索性把沙正陽叫上替自己打下手。
沙正陽倒不在意,不過既然紀美芙相招,他也自然跟隨。
這種老式住宅的廚房很狹窄,幾乎容納兩個人就是極限了,而且兩人要錯身而過都得要側着身體,即便這樣都要肌體緊挨。
蘇日安沙正陽廚藝上佳,但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自己顯擺的時候,他只是規規矩矩的幫着紀美芙清洗着胡蘿蔔,看樣子是要做涼拌三絲。
看得出來紀美芙也應該是經常下廚,早已經煮好的香腸臘肉在她的手下很快就變成了整齊有序的一疊疊菜餚,放入盤中,然後涼拌三絲也迅速在她的手上成型,連沙正陽都覺得這女人的確有點兒進得廚房上得廳堂的模樣。
吃飯倒是沒有太多值得一說的,有着紀美芙母親和弟弟在,兩個人甚至連工作上的事兒都沒有多說,一直到紀美芙陪着沙正陽從家裏出來重新踏上到縣政府的路途時,這種輕鬆愉悅的氛圍才重新縈繞在二人之間。
「我看伯母的眼睛應該也是有可能治療的,起碼應該可以恢復一部分。」沙正陽用很肯定的語氣鼓勵着紀美芙,「我感覺伯母的眼睛有些像我一個熟人的長輩所患疾病黃斑前膜,這種疾病既可以用手術治療,也可以用中醫治療,應該都可以取得比較好的療效。」
紀美芙心中暖意融融,無論這個男人打的什麼主意,但能這麼認真的觀察了解自己母親所患疾病,僅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心生好感了,當然這並不代表自己有什麼非分之想,而且越是如此,紀美芙就越是提醒自己,不要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