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沙正陽對自己的寬慰,郭業山也是頗為感觸。
四年多前這個傢伙還是自己的手下,現在卻已經是正處級,而自己還在副處級徘徊,哪怕這個副處級在很多人看來很牛,但看看眼前這個傢伙已經一縣之長,這份滋味對於自己來說恐怕也是最為複雜的。
但那種不太適應的感覺郭業山早就丟開了,之前剛聽到沙正陽當縣長時還有點兒說不出的滋味,但這麼久了,他早就想得通透了。
這傢伙本來就是一個妖孽人物,在南渡時自己就已經感覺到了,現在不過是在一步一步驗證罷了,他做不到才是意外。
「好了,正陽,你也不用寬慰我了,在華陽幹這個常務副縣長的確是一個挑戰,但我很享受這種挑戰,這是我在市委宣傳部和銀台都未曾體驗過的。」郭業山笑得很開心,看着沙正陽,「其實我更好奇你在真陽當縣長的感受,這也應該是一個挑戰吧?」
「當然。」沙正陽也笑了起來,在郭業山面前,他沒什麼隱瞞,「尤其是書記和我不是很合拍。」
「哦,那可就真的有意思了。」郭業山越發好奇,「那你怎麼應對呢?」
「求同存異,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沙正陽笑得很詭異,「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他是書記,我肯定要尊重,也必須要支持他的工作,但我不是傀儡,我也有我的想法,在做到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前提下,我也要做一些我覺得應該去做的事情,他哪怕不支持,但也不能拖我的後腿,我想我們都做到了。」
郭業山發現自己和對方越來越像同僚之間的對話交流了,沙正陽表現出來的政治智慧越發圓潤成熟了,這說明對方已經完全勝任了他自己的角色,甚至正在創造這個角色,這恰恰是很多坐上這個位置的人都難以做到的。
「正陽,你把握好尺度就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這個常務副縣長其實相對要好當一些,當一個縣長恰恰相反,尤其是面對一個比較強勢的書記時,如何處理好團結和自我的關係,很關鍵,但我看你應該是處理好了,我很欣慰。」郭業山微笑着道。
「郭書記,這也離不開你當初對我的教誨和指導啊。」沙正陽誠摯的道。
在自己的仕途起步階段,郭業山幫了他很大的忙,而且在東方紅集團的發展也就是打通和崔建演唱會的關係上,郭業山的那個中宣部的同學也發揮了很關鍵的作用,這一點一滴,沙正陽都記得在心上。
「好了,正陽你就不用再重複這些了,或許我最初是幫了一下,但更多的還是源於你自己的努力,沒有誰是靠外人幫忙就能成功的,根本還是源於自己的能力。」郭業山搖頭。
「現在你發展這麼好,說實話,我內心也都有點兒艷羨,但更多的還是為你高興,宛州雖然不比漢都,但是林書記在那邊很看重你,你抓住這幾年機會,看看能不能再上一層樓,我所指的再上一層樓不是指你當書記,而是看能不能走到副廳級崗位上,這是一個坎兒,只要邁過,天地就大不一樣。」
郭業山的忠告沙正陽自然領會得到,但他知道副廳級這個坎兒沒那麼好邁過。
林春鳴來宛州已經兩年多時間了,他在漢都就已經是多年的正廳級幹部了,現在到宛州擔任市委i書記已經是一個極限了,也就是說三五年內他必須要挪動位置。
按照沙正陽的預測,他不太可能幹滿一屆五年,一般說來四年是比較合適的,尤其是在目前宛州的發展勢頭如此之好的情況下,他甚至可能連四年都未必能幹滿就要晉升走人了。
對於自己來說,能做到的就是在林春鳴走人之前,在真陽縣委i書記這個位置上坐穩,扎紮實實幹出一番實績來。
日後林春鳴離開,無論是誰來接任書記,都無法迴避或者無視自己的成績,在那種情形下,自己才能尋找到突破口。
不過那也應該是三五年後的事情了,沙正陽沒有指望自己能自三十歲之前就能晉位副廳,那有點兒太過於驚世駭俗了,除非林春鳴能在本省內升任較為重要的崗位。
和郭業山吃完飯也就散了,坐在郭業山這個位置上,他也有很多要忙的事情,但給沙正陽的感覺,郭業山似乎沒有他在宣傳部長位置上幹得那麼得心應手了,或許現在還不明顯,但是如果在繼續下去,也許就會有顯現。
如果真的有機會的話,郭業山應該考慮挪動一下。
沙正陽不知道郭業山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沙正陽即便是看到了這一點,也不可能提出來,這要看郭業山自己。
但沙正陽相信郭業山的政治嗅覺和洞察力,或許在有些方面郭業山不如桑前衛,但在這方面郭業山卻不輸桑前衛。
郭業山也有他自己的人脈關係,能從銀台到華陽就足以說明許多了,只要他想走,他也應該是想得到辦法的,更何況他現在看起來幹得也不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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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銀台的時候時間還比較早,沙正陽把帶回來的一些土特產提着就直奔高進忠家裏來了。
一踏進門,就看到了攤在沙發上的高鐸,翻着白眼正在嘟囔着什麼,渾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跑工地特有的味道,柴油,混凝土,以及泥土腥味兒,混合在一起,就成了工地人特有的氣息。
「喲,你小子終於肯捨得登門了,我還以為你把我們給忘了呢。」看見沙正陽推門進來,原本癱在沙發上的高鐸頓時蹦了起來,「媽,小靜,正陽來了。」
「高叔不在?」沙正陽把手裏提着的四瓶東方紅老窖放下,另外還有一網兜來自宛州那邊的特產山藥和葛粉。
「出去了,誰知道這死老頭子正月里也要出去溜達,一會兒就得要回來,晚上就在家裏吃飯。」溫大紅一出來看見沙正陽就眉花眼笑,「正好燉了一隻老母雞,嘗嘗你溫孃的手藝。」
「好啊,本來就是打算到溫孃這裏蹭飯吃的。」沙正陽大大方方的道:「鐸哥,要不晚上我們倆陪高叔小喝一杯?」
「喲,你還敢喝?不是說前天你喝得酩酊大醉麼?」高鐸上下打量着沙正陽,「恢復過來了?」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啊,怎麼你也知道了?」沙正陽斜晲了高鐸一眼。
「嘿嘿,我現在和東方紅也算是合作夥伴吧?東方紅大廈那邊我有一個項目部,接點兒邊角余料的活兒,去年還是有上百萬的產值。」高鐸很得意,「寧總這邊很耿直,結賬時候從未打過麻煩,我知道是沾你的光。」
「知道沾我的光就好,待會兒和高叔喝酒,你的幫我喝幾杯。」沙正陽振振有詞。
旁邊坐着一直沒說話的高靜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正陽,你和我爸喝酒,還得要我哥幫你喝?有你這樣的麼?」
「沒辦法,前晚喝多了,傷了胃,高叔那裏不喝不行,就只有請人代勞了。」沙正陽看了一眼高靜,「要不小靜你替我喝?」
「我憑啥幫你喝?」高靜柳眉倒豎。
「憑啥?憑鐸哥是我哥,你是我妹啊。」沙正陽嬉皮笑臉,瞅了一眼臉上笑得褶子都起來了的溫大紅,「溫孃,你說是不是?」
「是啊,小靜這死丫頭,一點兒都不會說話,什么正陽正陽的,正陽哥都不會喊一聲?」溫大紅看見了沙正陽就像是看見女婿一樣,對沙正陽態度比對自己兒子姑娘都要親熱。
「媽,你也太偏心了,每次他來你都笑得嘴巴合不攏來,我和我哥就像後媽生的,他倒像是你親生的了。」高靜噘起嘴憤憤不平的道。
「誰讓你不會說話?每次回來問你事兒,你都愛理不理,你哥一回來就躺在床上裝死,……」溫大紅一說起就來氣。
「媽,我可沒說啥,別扯上我,再說了,我也不是忙麼?成天跑工地,當個老闆也不容易啊,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比牛還累,還得隨時點頭哈腰,這誰能理會?」高鐸扯着嗓子道:「正陽,你還別說,現在這老闆真不好當,掙點兒錢給孫子一樣,要拿一筆錢,得簽七八個字,任誰拿捏一下,你都得難受。」
「你以為當老闆就是坐在辦公室里簽個字等着拿錢那麼簡單?」沙正陽冷笑着道:「現在知道難處了吧?趁早放手還來得及。」
「哼,少給我說這些,我現在打定主意幹這個了,起碼我自在,幹得順心。」高鐸氣勢又一下子起來了,「尤其是看着一條條溝渠道路,一棟棟建築屋舍從無到有,完全是在我自己的設計下完成,這種感覺你體會不到。」
「鐸哥,你要真有這份感覺,說明你就真還適合幹這一行,不過要做好終日奔波,甚至灰頭土臉的思想準備倒是真的。」沙正陽看着高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