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離開之後,郭業山還一個人獨自坐在沙發里細細咀嚼着沙正陽之前的那番話。
敢為天下先!
華陽當有這番改革銳氣,否則何以當得起漢川第一縣,中西部第一縣?
郭業山何嘗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現實操作起來卻有許多障礙。
兩位縣委副書記態度都較為牴觸,而縣長態度較為模糊,應該說他們都是鄉鎮企業勃興的得益者,在仕途上都得益於此,所以對任何對鄉鎮企業開刀的動作都很抵制。
何作成作為縣委i書記態度也是比較明確的,但何作成性格較為沉穩,力薦自己擔任常務副縣長之後是希望自己能主動突破。
郭業山覺得也許自己還是太保守了一點,還是應該在這個方面更積極主動一點。
叢瑛見自己丈夫坐在沙發里沉思,送上一杯蜂蜜水,「老郭,是不是正陽的話又給你啟迪了?」
「嗯,和這傢伙認識幾年,這傢伙每一次都能給你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新東西,誰要是說他是靠着誰走上現在這個位置,那才是真的瞎了眼。」郭業山很肯定的道。
「他提的其實也就是鄉鎮企業進行改制的問題吧?」叢瑛在講師團工作,自然對國內政治氣候變化是十分敏感的。
國企改制風潮漸起,也一樣延伸到了集體企業,而在縣鄉這一級,主要就是鄉鎮企業的改制。
鄉鎮企業經歷了十多年的迅猛發展,開始進入了一個逐步放緩而且問題開始暴露的時期,高層也都意識到鄉鎮企業要想重現前幾年那種拉動全國經濟快速發展的勢頭,就勢必像國企一樣進行改制。
但是如何改制,卻是一道非常複雜的難題。
國企性質和集體企業性質又不一樣,集體企業性質決定了它們在改制問題上可以形式更豐富一些,手法更靈活一些,動作更大一些,只要是有利於經濟發展,有利於提高地方人民生活水平,有利於發展生產力,都可以嘗試。
銀台在東方紅酒業上的試點其實就是一個很典型的範例,只不過雖然朱鳳厚膽子夠大,但是也還是擔心招來不必要的攻訐,所以在東方紅的改制問題上只做不說,而當時的黃紹棠也給予了很大的支持。
現在呢?
呂青和黃紹棠的風格不盡一致,但是在郭業山看來,推進企業改制是改革開放中的一個關鍵環節,三個有利於成為了衡量是否是改革的標準,在大氣候下,任何人都不可能逆流而動,順勢而為才是明智者。
只不過動得快還是動得慢,小步快跑,還是走一步看一步,這卻是很考驗基層領導幹部的政治智慧和領導藝術。
在郭業山看來,沙正陽剛才的態度就很明確,華陽這麼些年一直以漢川第一縣自居,那麼在這個問題上絕對不能落後,必須要有一份敢為天下先的擔當。
認準了改革才是唯一出路,那麼就應當理直氣壯大刀闊斧的推進改革,這才是華陽保持未來漢川第一縣的根本。
「嗯,華陽鄉鎮企業數量多,規模大,類型也比較複雜,私營帶紅帽子的,公私合營的,借執照的,很複雜,但擱置不理對華陽經濟發展勢必產生制約,正陽提到一點,呂書記是原來華陽鄉鎮企業發展的締造者,很關注這一塊,所以我也要好好考慮一下這一塊的工作。」
郭業山內心已經打定主意。
「我記得正陽也提到了浙江和廣東在鄉鎮企業改制上有很多新舉措新經驗,你可以借鑑啊。」叢瑛沉吟着道:「你不是也說銀台朱鳳厚也是光做不說,華陽能行麼?」
「華陽作為漢都乃至漢川的招牌門臉,光做不說是不行的,既要做,也要說,但是做和說都要經得起歷史檢驗,所以必須要有法律政策依據,而這也是最棘手的,不過這值得花一些心思來做。」
郭業山微微點頭,目光里多了幾分明悟,若是不棘手很輕鬆的事情,又如何能讓上邊如此關注,尤其是呂書記這般看重。
想要拿出點兒像樣的成績來,當然也要下一番苦功,也要有幾分擔當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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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桑前衛的酒局,沙正陽就是被沙正剛扶回家的。
遭遇了桑前衛和羅冕的「夾擊」,還有常淮生在一旁「助陣」,饒是沙正陽酒量不差,還是拼不過,當然,這裏邊主要還是因為對方還有幾個人助陣的緣故。
也幸虧還有高懷忠幫他緩了兩口氣,要不當場就得撂翻。
桑前衛擺春酒,所以也就趕上一塊兒了。
擺春酒是這邊的習俗,既可以是親朋,也可以是好友,不一定。
而桑前衛春酒的規模並不大,只有兩桌人不到,銀台縣領導中除了現在擔任宣傳部長兼統戰部長的羅冕外,也就只有常淮生和高進忠了。
桑前衛和羅冕關係不差,這一點沙正陽是知道的,畢竟二人都是在賀仲業手上起來的,但是羅冕在城關鎮黨高官位置上呆的太久,一個縣委常委的頭銜掛着,始終未能走出城關鎮,一直到郭業山離開,才讓他補位。
至於常淮生估計也只能和高進忠一樣,在政法委i書記位置上干到退下來了,公安出身限制了他的發展,除非他能往市里走,但這太難了。
沙正陽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天色泛黒了。
上了個廁所,重新鑽進被窩,另一張床上的沙正剛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沙正陽索性就躺在床上,靜靜的想着事情。
離開銀台快兩年了,物是人非,變化很大。
郭業山仕途最順,現在已經是華陽縣的常務副縣長,看對方的架勢也的確是想干一番事情的,郭業山還不到四十歲,可謂正值壯年,未來可期。
桑前衛比郭業山年齡要大一點兒,已經四十出頭了,沙正陽有印象,羅冕似乎很含蓄的提到了一些話題,似乎是桑前衛也有可能要離開銀台。
前世今生這兩位對自己仕途都有着莫大幫助的兩位領導或許都要離開銀台了。
離開了,才能另有一番天地。
自己的變化影響到了無數人。
細微處起風潮,雲捲雲舒,春江水,未知曉。
看看表,已經快六點鐘了,外邊天氣不太好,有點兒要飄雪的架勢。
沙正陽看到床頭上擺着一盅蜂蜜水,溫度正合適,一口灌下,胃舒服了許多。
驟然間沙正陽覺得好像沒有了孫妍,似乎自己心境也一下輕鬆了許多,不再有那麼多束縛壓抑,這種感覺讓他都有些後怕。
難道今生自己真的註定要像前世一樣,婚姻幾段卻寥落,最終注孤生?
可沒有婚姻的話,按照體制內的這種約定俗成,怕是很難再往上走多高的,哪怕你結了婚離婚,都要遠勝於你一直單身不結婚。
結婚也是一種政治正確的表現,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後依然如此。
算一算自己也是奔26歲去的人了,似乎卻沒有一點兒想要結婚的欲望,這種感覺和心態讓沙正陽有些自怕。
事實上之前他希望直接和孫妍去辦結婚證未嘗不是有懼怕這種心態有關,畢竟有着前世記憶的自己心態本身就不能說是正常,就不可能一個純粹尋常人一樣。
現在看來,好像還真的有此可能。
電話的響聲把沙正陽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回現實。
看了看,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是一個公用電話來的,不用理睬。
這一次,是許鐵的電話。
許久沒有在一起了,沙正陽感覺到因為時間和距離,的確能讓很多東西開始淡化。
像自己在銀台時和許鐵,於崢嶸關係密切,幾乎一個月都要在一起吃上兩頓飯,但是到了宛州,雖然還有聯繫,但是卻日益減少,從一個月一次電話,變成三個月都未必能聯繫一次,相反,在宛州的朋友圈子卻迅速膨脹起來。
幾句話說完,沙正陽起身。
早就應承了的飯局,只不過沙正陽有些忘了。
還是老地方,吃燒鴨子和鱔魚,不過那裏冬日裏新增了羊肉湯鍋。
起身感覺到幾分涼意,沙正陽裹緊了身上的皮夾克,和在家的母親打了個招呼,豎起衣領,鑽入開始飄雪的寒風中。
「小湄,你什麼時候來的?」看見從拐角處走過來的女孩,沙正陽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孩被凍得紅撲撲的臉頰,還有羽絨服連帽上的點點雪花。
「哼,打電話你也不接,我就只有自己過來了。」顧湄聳了聳精緻的鼻翼,抿着嘴,吐出的熱氣在空中變成一團白霧,呵着手,毛線手套前端露出通紅的手指頭。
「中午喝了太多酒,醉了,也不知道是你的電話。」沙正陽趕緊上前,但立即下意識的想了想,現在自己和孫妍的這種狀態,和顧湄又該怎麼辦?
看見女孩仍然是上身紫紅夾雜黑條紋的羽絨夾克,高領羊絨衫,一條格子呢短裙,下邊是雙層羊絨褲,沙正陽看着都覺得冷,典型要風度不要溫度,哪怕是嘉州可能比這邊氣溫高几度,那也夠嗆。
「你啥時候到的?是不是穿的太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