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正終於到了。
他和陳秀清關係應該是不錯的,這從他在獲知陳秀清要出席仍然同意來參加就能看出一斑來。
一般說來,副市長和縣委i書記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的。
區縣委i書記不是區縣長,不像區縣長對着副市長天生就覺得要低一級。
區縣高官不一樣,他們距離副市長只有一線之隔,甚至有些表現突出的區縣委i書記可能一部直接邁進市委常委序列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今天他是你的下級,明天他就有可能在主席台上的排位比前還靠前。
像錢正,他也是非常委的副市長,陳秀清已經基本明確很快也就要進入市政府序列,擔任副市長,也就是說下一步二人就是同殿為臣,成為同僚了,所以在這種情形下,很多人都不願意同處於某一場合。
錢正能來,說明他和陳秀清關係不算差,但是同樣坐在一起幾句話之後,沙正陽就能判斷得出來,錢正和陳秀清的關係也不算多麼密切,應該屬於那種普通同僚關係略微密切,但是密切程度也有限的那種關係。
可意會不可言傳。
雙方的話題也基本上保持着一種相互湊趣的味道。
一般說來二人中的某一位拉開了話題,另一位都會適時的跟進,不算捧哏,只能算是一種平和狀態下的插話,或贊同,或闡釋發揮,或委婉的否定,但語氣都會不難接受。
這份火候的拿捏程度,足以讓人好好學一學。
沙正陽前世中對這份火候一樣拿捏得很好,所以當他適時的介入,總能很好的把錢陳二人的觀點意見聯繫起來,求同存異,總能找到一些話點,讓場內氣氛隨時都能保持着一種相當和諧的狀態下。
「錢市長,我覺得陳書記的意見我們經開區也有借鑑之處,現在我們雖然在拆遷上還沒有太大壓力,但是我估計第二期啟動,就要面臨很多難題,現在提前通過一些手段方式來把現在已經劃定的紅線範圍內的區域用證據方式固定下來,防止一旦宣佈就有人臨時的搶修搶建,趁機索要高額賠償,可以起到防患於未然,也免得市里日後說我們準備工作不充分。」
沙正陽很巧妙的給予了之前陳秀清談到的一些在拆遷過程中的建議,比如通過拍照、攝像方式將已經明確在紅線內的農民住房和其他建築物情況固定下來,明確以後未經批准的修建的一律視為違建,既捧了陳秀清的高見,有不動聲色的突出了錢正副市長兼黨工高官、管委會主任的身份。
「嗯,宛陽區在拆遷這方面有豐富的經驗,經開區應當要善於學習,正陽,陸健,你們要找時間和宛陽那邊相關的部門單位多交流溝通,尋找出適合我們經開區特點的路徑,……」錢正點頭。
「錢市長,聽說經開區這段時間在招商引資上很有一些大動作,這很讓兄弟區縣眼紅啊,不瞞你說,開發區以前表現我是不太看得上眼的,混日子的居多,謀劃工作的沒幾個,這一次班子調整和公開招聘之後,形勢大變,都在說現在的經開區是兵強馬壯,今年經開區工作鐵定要拿第一了。」
陳秀清臉色始終都是那種略微有些嚴肅的味道,但是稍微了解她的人都清楚,她現在的心情不錯。
「秀清書記過譽了,開發區的工作還只是開了一個頭,還差得遠,這段時間大家很辛苦,的確有了一些眉目,但是實際上的成績還沒有拿到,不敢有半點輕忽。」錢正嘆了一口氣,「規建這一塊壓力太大,市裏邊財力不足,所以經開區這邊也很難,秀清書記你日後到市里來工作就清楚了,現在的宛州市拮据程度,比起稍微過的好一點兒縣裏都不如。」
氣氛控制得很好,沙正陽和陸健都是人精,所以都能恰如其分的插話搭話,引起話題和共鳴,這頓飯的氛圍一直在相當融洽的狀態下進行。
沙正陽沒敢多喝酒,只喝了兩瓶啤酒。
說內心話他寧肯喝點兒葡萄酒,哪怕是這年頭還很流行的通化紅葡萄酒,味道還有粗糙,他覺得都比啤酒好,但奈何這年頭喝葡萄酒的人還真不多,還遠沒到十年後那種開始以和葡萄酒為品味的階段,所以他也只能入鄉隨俗。
喝啤酒的最大問題就是要上廁所,沙正陽從廁所里出來時,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躲在院子裏一角的女孩子。
背影有些熟悉,但他一時間還有些拿不準。
「卿箬笠?」
「啊?」女孩子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背帶裙,白色的短袖襯衣,帶了幾分學生味道,轉過身來看見了沙正陽,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沙正陽,好半天才吶吶道:「沙主任。」
「得,原來說好的,叫名字。」沙正陽笑了起來。
「那時候不知道情況,現在不一樣了。」女孩一雙略深的眼眶裏清澈透明的眸子閃動着複雜的光芒。
沙正陽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也不多說:「在這裏幹什麼?」
「嗯,被單位同事叫來吃飯,有些不太適應這種場合。」卿箬笠的臉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但只是一掠而過。
「對了你們單位現在情況怎麼樣?好像第一批首先要建設的就是你們學校吧?好像三月份就已經開始挖地基了。」
沙正陽對七廠二所的搬遷還是很關注的,市委市政府確定下來,優先建設學校,其次才是醫院和職工生活小區,最後才是廠區。
「正在進行整合,但估計學校要修好使用的話,要到明年九月份去了。」卿箬笠臉上浮起一抹喜悅的神色,「我們還算是好,正好趕上了要搬出來,總算是可以脫離山溝了。」
新建整合起來的學校也是市里第一優先保障工程,進度也比較快,幾乎是幾棟教學大樓、實驗樓、行政辦公樓、學校體育場都是一起動工。
按照市裏的要求,到明年五月份之前就要建成,然後就是進行裝修,要在明年9月開學之前就要完成一切準備工作,九月份教師學生都要正式在裏邊上課。
正說間,就聽見拐角那邊傳來一陣喊聲:「小卿,小卿!你到哪裏去了,東哥在找你呢。」
看見卿箬笠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沙正陽有些好奇:「你同事?」
「嗯,算是吧。」卿箬笠隨即恢復了平靜,「是我原來的同事,其實也只是共事了幾個月,他春節後就借調到市里來了。」
「那你……」沙正陽訝然,他看卿箬笠似乎有些不太願意應答對方。
「嗯,那種場合我不太適應,非要喝酒,我不會喝酒,而且那些人我都不太熟悉,又不好推掉。」卿箬笠滿臉無奈和煩躁,臉色有些潮紅,顯然已經是被灌了幾杯酒。
「之前我不知道是和這些人一起吃飯,他只說是和原來的一些同事,結果只有一個是原來的同事,我也不太熟悉,他原來也算是我的領導,在學校里幫助過我,現在又借調到市里來了,我不想得罪他。」
對於這種事情哪裏都免不了,連沙正陽自己有時候都要身不由己,不過卿箬笠是一個年輕女孩子,這方面的確要注意一些。
「那你打算怎麼辦?你要回去?」沙正陽問道。
「不,我晚上和我朋友說好,我到她那裏去住。」卿箬笠一臉糾結,想要離開,又覺得不合適,但如果過去,她怕扛不住會被對方那些人灌酒,「我也不知道,……」
正猶豫間,那個聲音已經從走廊一頭竄了過來,「小卿,小卿!」
沙正陽抬頭看過去,來的人個頭很高,三十來歲,長得挺精神,一張臉很有點兒年輕時候唐國強演《孔雀公主》中召樹屯時候奶油小生的味道,但是身上又多了幾分油滑的氣息。
一眼看見了和卿箬笠站在了一起的沙正陽,來人有些警覺,臉色也有些發陰,但是臉上仍然還是浮起一抹假模假樣的笑容,「小卿,怎麼跑到這來了?大家都還等着你呢。」
「趙哥,你知道我不會喝酒,今天都被他們堵着強行喝了兩杯了,再這樣下去我受不了,要不,我先回去了,你幫我和你的朋友們說一聲。」卿箬笠勉強的笑了一下,解釋道。
「不行!你怎麼能走呢?」來人一聽就急了,橫了一眼沙正陽,大概是覺得沙正陽在裏邊搗了鬼,陰下臉來:「這種場合,你知道我這些朋友,東哥的情況你清楚,你以後要調到市里來也好,那都易如反掌,就算是你不想調到市里,學校搬遷到市里來,肯定要打亂重新編排,你想想,……」
「可是我真的不能喝酒。」卿箬笠有些猶豫,「那些人我都不熟悉,那個東哥,我早就說了,我現在不想處對象,……」
「不喝就不喝,走吧,到時候不行我幫你喝。」趙哥沉聲道:「小卿,你的給我一個面子,都是我的朋友,你也知道趙哥剛調到市里來,……」
「箬笠,我覺得你現在這種狀態恐怕不適合再過去了,最好早一點回去休息。」沙正陽忍不住插話道。
直覺告訴他,卿箬笠如果這會兒過去,恐怕要出事,這個姓趙的口頭上答應得挺順溜,但是純粹就是順口應承,就像他自己所說的,多半他有求於別人,要喝酒,他能抵擋得住?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