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沒有讓市委政法委和市公安局相關人員參加,倒不是不信任這些人,而是基於以胡滿雲現在的心理,她肯定對這些人充滿了敵意,如果讓他們參加,多半無法達到效果,還不如自己一人去見面更合適。
「朱主任,你應該對這個案子很清楚了吧?以你的了解,你覺得這個案子究竟問題出在哪裏?為什麼胡滿雲會一直認為我們政府職能部門存在瀆職不作為的問題?」
和朱耀昌步行往信訪辦那邊走,沙正陽也想聽聽信訪這邊的看法。
朱耀昌遲疑了一下。
很顯然明永昌安排並不分管信訪這一塊工作的沙正陽來接待胡滿雲的問題,是受了林春鳴的指示,這意味着肯定有人給新任市委i書記打了招呼,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他得要慎重一些。
這沙正陽是新任市委i書記的身邊心腹,自己的一言一行沒準兒就會反饋到林書記哪裏去,沒準兒當事人沒事兒,卻把自己給套了進去就不划算了。
沙正陽也沒有催促,等待着朱耀昌整理好言辭。
「沙主任,這個事情我接待好幾回了,要說人家胡滿雲一點道理沒有,那是假話,不負責任,之前吳定義作案之後據說在宛州逗留了兩天之後才外逃的,這大概是胡滿雲最感到不滿的原因,她認為市公安局當初是有條件抓獲吳定義的。」朱耀昌一字一句的道:「但吳定義在宛州逗留這兩天究竟躲在哪裏,一直沒有定論,公安機關為什麼沒有對火車站、汽車站採取封控措施,也眾說紛紜,這一點的確不好說。」
「唔,還有麼?」沙正陽默默記下,繼續問道。
「第二就是這幾年的追逃了,吳定義負案在逃,要說市公安局沒有開展工作這肯定是不公允的說法,每年市公安局都在為落實核查吳定義下落到處奔波,但實事求是地說,這兩年可能要放得松一些,這可能也與市公安局工作任務重,警力不足,經費欠缺有一定關係。」
沙正陽默默點頭,這和常磊蘇子晗所說的基本一致。
「至於胡滿雲提到的吳定義的舅舅是市公安局副局長譚興志,可能影響市公安局公正執法,導致吳定義不能被抓獲,這個我覺得不成立,譚興志不分管刑偵,也不是主要領導,市公安局辦案也有章可循,不會受某一個人影響。」
朱耀昌的話語算是比較客觀,但是還是有些迴避了某些較為尖刻的問題,那就是這兩年市公安局放鬆了對吳定義的抓捕,導致吳定義一直未能歸案。
「關鍵還是在於吳定義沒抓到,只要抓到,依法處理,那就沒什麼話可說了。」沙正陽接上話。
「沙主任,這話在理,只要抓到了,一切就好說了,法院該怎麼判就判行了,真要死刑,那槍斃了事,大家都能解脫。」朱耀昌不無情緒。
信訪辦就在市委大院側面,一排平房,條件很普通,幾間接待辦公室,藤椅,辦公桌,長條木椅。
沙正陽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個小老太,個子瘦小,穿着一年很普通的半新舊藕色襯衣,咔嘰布的長褲,黑色布鞋,但讓沙正陽印象格外深的卻是對方神采奕奕的雙目,一直看着自己。
這是一個不好打交道的人,這是沙正陽第一印象,精力應該格外充沛,或許為兒子的死找回公道已經成為她生活中唯一的執念。
好在這位小老太也算是一級領導幹部下來的,不屬於那種蠻不講理的類型,這讓沙正陽心中稍寬。
小老太有些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沙正陽,「我要見市委林書記,你是什麼人?」
「胡局長,林書記這一段時間都在下邊縣裏調研,所以我來接待您,您有什麼看法意見和問題都可以向我說,我會如實向林書記匯報。」沙正陽頓了一頓,「我是新任的市委辦主副主任沙正陽。」
「你是才調到宛州來的?」胡滿雲很警惕。
「對,才來幾天。」沙正陽坦然道。
「那行,朱主任,請你出去,我只單獨向沙主任反應情況。」胡滿雲毫不客氣的對朱耀昌道。
朱耀昌看了一眼沙正陽,見沙正陽點點頭,這才如釋重負的離開,他也巴不得不聽,既免了麻煩,而且他着實不想沾染這些事兒。
「胡局長,現在您可以說了吧。」沙正陽看了一眼胡滿雲,「我理解您的心情,但也希望您反映的問題能客觀真實,我想這樣有助於早日解決問題。」
「很好,沙主任,我也希望如此,我想要說的絕對真實客觀,這一點我可以用我自己三十年的黨性來保證。」胡滿雲語氣堅定,「我也是共產黨培養出來的幹部,我難道不知道公安機關破案追逃的難度?如果說公安機關真的是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仍然沒有能抓到罪犯,我沒有話說,但是公安機關並沒有做到這一點,所以我才會不斷的上訪。」
「行,那您具體講一講你想要反映的問題。」沙正陽也不多廢話。
不得不說,胡滿雲的思路非常清晰,每一個問題都十分細緻,有條有理有據。
從當初案發時公安機關沒有及時佈控導致罪犯逃脫,後來調查也不了了之,到前期還有模有樣的去外調追逃,到這兩年基本上就是敷衍了事,理由都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案子太多,人手不夠,經費不足。
「沙主任,我知道我要說譚興志在市公安局裏影響了我兒子被殺一案的偵查追逃沒有依據,就像你們說的,譚興志也不分管刑偵,辦案都是有章可循,任何人都無法干預司法,但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隊以人手不夠,經費不足而拖延辦案,這說不過去,這不是理由。」
胡滿雲一字一句:「另外我也要向你們反映,吳定義的母親,市農業銀行副行長譚桂芝,每年基本上都會出去旅遊,我了解過,她連續四年到省外旅遊,均為臨時性突然出門,出去之後才向單位請假,而在此之前,她從無外出旅遊的習慣,我很懷疑她是去見她兒子吳定義。」
不得不說,胡滿雲分析判斷問題的能力還是很到位的,這種改變習慣的行為,落入她眼中也就意味着裏邊有問題。
「所以我向公安機關提出來,要認真分析查找他們家人的通訊情況,肯定可以找到蛛絲馬跡,但是都如同石沉大海。」
胡滿雲的反映足足兩個小時,這位退休女幹部的口才很好,也沒有無理取鬧,只是和沙正陽探討這裏邊的許多細節。
比如現在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顧天祥是譚興志原來擔任龍陵縣公安局局長時的老下屬,譚興志擔任龍陵縣公安局局長時,顧天祥是龍陵縣公安局刑警隊的教導員,後來譚興志升任市公安局副局長,顧天祥很快就調到市公安局擔任副大隊長,兩家關係很密切。
又比如某一次她向刑警大隊反映了一條線索,本來派去出差的幹警還在那邊調查,但是顧天祥卻要求人家儘快回來,理由是這邊有案子沒人了。
羅列了不少,沙正陽也不確定對方究竟是過於吹毛求疵,甚至有些偏執,還是的確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在處理有些事情上過於粗糙草率,才導致胡滿雲如此不滿意。
總而言之,沙正陽感受到了胡滿雲的決心,他也意識到,如果要想真正徹底解決這個問題,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抓獲罪犯。
胡滿雲離開的時候很意味深長的留下一句話稱,她從來都對共產黨充滿信心,因為無論什麼妖魔鬼怪都怕共產黨認真,她相信這個案子,只要宛州市委認真,那麼就能夠辦好。
「以你的觀察,你覺得呢?」林春鳴聽完沙正陽的匯報,平靜地問道。
「沒有其他材料佐證,我不好做評判,但僅從我的觀察來看,胡滿雲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她的一些看法觀點也有一定道理,尤其是我覺得有一句話說得好,那就是警力不夠人手不足不是你市公安局破不了案抓不到罪犯的理由。」沙正陽沉吟着道:「要解決問題,還是得抓到人。」
「嗯,這個問題可以下來具體研究,我說的是會不會涉及到有徇私枉法,或者瀆職這一類的問題?」林春鳴問道,他更關注這個。
「這一點我不好說,但她提到顧天祥的問題,有沒有有意無意的懈怠,或者有所側重,很容易有瓜田李下的嫌疑,而市公安局應該要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我覺得市局處置得不是很妥當,當然你能抓到人,啥都不用說,沒抓到,那麼就容易被人質疑詬病。」
對這種事情,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沙正陽也不能隨意猜測斷言。
「唔,正陽,看來宛州的情況也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不是光研究經濟工作就行,還有許多你一樣需要關注的工作。」林春鳴意味深長的點點頭,「你說的有一點很有道理,衡量公安的戰鬥力,歸根結底要用人民群眾有沒有安全感來做判斷,而具體體現就是破案,特別是能不能破有影響力大案來作為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