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意識到一點兒微妙的變化,那就是隨着宛州市委市政府班子的配齊,林春鳴的主動權和優勢正在越來越大。
在鍾廣標沒來宛州之前,林春鳴對經濟工作的指示只能通過市政府那邊的層面來執行,但是在執行過程中會有多大程度的嬗變和減弱,就不好說了。
但現在情形略有變化,鍾廣標出任了市委副書記,而且是明確分管經濟工作,那麼這也就意味着鍾廣標可以直接干預和組織引導市委市府中每一個具體執行部門的工作,而且是情通理順,理直氣壯。
如果哪個部門敢於不服從,或者陽奉陰違,那麼作為市委副書記,不但可以督促和批評,而且還可以直接提交到書記碰頭會甚至市委常委會上來對你進行處理,走到那一步,也就意味着你的烏紗帽可能就不穩了。
這個支點被掌握,作為市委i書記的林春鳴無論是在影響力和主動權上都得到了極大的增強,尤其是在經濟工作這一塊,他可以直接通過鍾廣標來貫徹執行自己的意圖。
作為市委副書記,和市政府副市長一個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不但可以過問干預具體的工作,同時他還可以在人事層面上予以干預。
無論哪項工作,歸根結底都還是要通過人來開展推進和執行,而市政府層面,對人事的影響和干預力度很弱,而市委這邊就要強得多,所以這就是差別所在。
沙正陽清楚林春鳴對常務副市長陰朝鳳的工作不太滿意,或者說陰朝鳳的思想理念和工作力度沒有跟上林春鳴的要求,現在鍾廣標來了,很多工作林春鳴可以不再依靠陰朝鳳,而直接通過鍾廣標來推進。
像招商引資局的籌建,林春鳴之前就是要求陰朝鳳和葉和泰兩人來抓緊時間,但很顯然陰朝鳳的動作遲緩,讓林春鳴很不滿意。
現在林春鳴直接交給了鍾廣標來牽頭,葉和泰來配合,哪怕這是市政府直屬部門,但市委一樣可以直接干預推進,這也是這個時代黨政不分家的最大特色。
「鍾書記,招商引資局的籌備的確刻不容緩了,我當時就建議過先把招商引資局牌子立起來,豎起招兵旗,才有吃糧人嘛,架構搭起來,工作幹起來,市委辦市府辦人不少,想求上進的人更多,給大家一個機會,分成幾個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甚至就可以跟隨着黨政代表團去長三角珠三角,一方面長見識,一方面就可以開展工作了,時不我待啊。」
沙正陽的話也勾起了鍾廣標的興趣,他連連點頭:「嗯,你說細一些,具體一些。」
「我原來在銀台經濟技術開發區的一些策略,我覺得在咱們宛州更能適合,因為銀台經濟技術開發區的確太小了,但我們宛州不但有市經濟技術開發區,下邊各區縣都有自己的開發區,雖然動作慢了點兒,力度小了點兒,但主要原因還是大家心裏沒底,覺得投入那麼大搞三通一平,萬一沒人來投資辦廠,政府就虧大了,我覺得這也可以理解,但是不能認同。」
沙正陽說得頭頭是道,鍾廣標也聽得目泛精光。
「剛才鍾書記你說的,籌備小組可以先立起來,然後選一批幹部出來,分成若干小組,讓他們先熟悉咱們全市的情況,搞清楚我們宛州的優勢劣勢,從市經開區開始,加上一些條件相對較好的縣級開發區,比如宛陽的,東峽的,真陽的,作為突破口,讓幾個小組主動出擊,根據這幾個開發區特點來進行招商引資,……」
「這我知道,你剛才說的在銀台開發區的具體方略,說一說。」鍾廣標更關心這個。
他雖然是在漢化總廠,對銀台縣裏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是畢竟就在一個縣城裏,對銀台經開區的情況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這幾個月銀台開發區陸續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項目落戶,這也讓他很驚奇,不知道銀台怎麼就能這麼受沿海那邊的那些外資和私人老闆的青睞,沒想到這居然是沙正陽的手段。
沙正陽又把他當時在銀台採取的方略介紹了一遍,尤其是談到通過基礎資料的收集和分析,然後按圖索驥到沿海地區逐家逐戶的上門開展工作,邀請這些企業業主來銀台考察情況。
邀請十家哪怕只來五家,五家裏哪怕只有一家願意來投資落戶,那都賺到了。
就是靠這個方法,硬生生的從沿海地區撬來了七八家企業,雖然規模都偏小,但以你銀台的條件,你還能奢求什麼?
在宛州就更不用說了,你宛州市開發區的條件都未必能比銀台開發區好多少,更不用說區縣的開發區了,很多就純粹是一片白地。
聽完沙正陽的介紹,鍾廣標才意識到林春鳴為什麼會煞費苦心的把沙正陽從一個副科級幹部破格提拔到副處級幹部位置上,要知道這種破格提拔本身就容易遭人詬病,而且還要耗費政治資源的,因為沙正陽值得!
當時林春鳴應該還不知道他會到宛州來當市高官,還一門心思想要在漢都市經濟技術開發區大幹一番,沒想到沙正陽到漢都市經濟技術開發區才一個月林春鳴就要走人。
林春鳴當然捨不得這樣一個人才,才會把沙正陽要到宛州來,換了自己,也一樣捨不得這樣一個人才。
這個傢伙的腦瓜子太好用了,鍾廣標已經記不清自己這個描述用在沙正陽身上幾次了,但的確每次都用得當之無愧。
招商引資的確不像其他工作那麼有章可循。
你要把那些企業項目弄到你自己地盤上來,面對周鄰地市,周鄰省份,甚至就是沿海地區本身的競爭,如何做到打通這些關節,說服別人消除戒心,願意來你這個數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投資,這沒有一套完整的有針對性的方略,你根本做不到。
或者說做了,你的效果也不會好。
但沙正陽這一套方略,堪稱完美。
從各個方面都考慮到了,拋開大家都能拿得出手的各種優惠政策,從產業鏈上下游的配套,從熟練勞動力的物設和培訓,鍾廣標覺得宛州比起銀台更具有可操作性,大有可為!
而且沙正陽還提出來這還可以和七廠二所的搬遷相結合起來,尤其是一些電子類的產業,在配套元器件的互補上,這些未來潛在的投資項目,都能夠實現雙贏。
「正陽,我覺得我該向林書記和馮市長建議,最好你能掛一掛這個招商引資局的籌備小組副組長。」鍾廣標背負雙手,迎着漸漸落下的夕陽,慢吞吞的道:「你需要把你這一套理念好好和未來招商引資局的幹部們灌輸一下,讓他們搞清楚,他們未來的工作應當怎麼做。」
「鍾書記,您不覺得這是在鞭打快牛麼?」沙正陽苦笑着道:「我這是不是在作繭自縛?好心好意給領導您出謀劃策,結果牛軛卻套在我自己身上來了,您覺得這合適麼?」
「嗨,年紀輕輕的,怕苦怕累,像話麼?」鍾廣標不理睬沙正陽的訴苦,「我只是讓你當個副組長,幫着傳經送寶,教一教大家怎麼開展工作,又沒讓你當組長,當組長你也不夠格,而且還有別的副組長,你怕啥?」
「鍾書記,你這套路太深,我經受不起。」沙正陽連連搖頭,這特麼真是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不知不覺就被您給套上了。」
被沙正陽一句「套路太深」逗得哈哈大笑,鍾廣標也覺得好像還真有點兒那種味道。
鍾廣標豪放爽朗的大笑聲讓對面路上騎過來的兩輛自行車上的行人都嚇了一大跳,騎在自行車上的人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沙正陽和鍾廣標,車速驟然減慢。
左邊騎車人似乎有些遲疑,沙正陽卻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笑着點頭:「費部長,回家?」
聽得沙正陽招呼自己,費璐趕緊停住車下車,旁邊女孩看見媽媽停車,也趕緊剎車下來。
「沙主任,您好,走一圈兒散步?」費璐優雅的點點頭扶住車龍頭,然後吩咐女兒:「婧蕾,還不招呼人?」
「喲,小貝啊,費部長,這是市委鍾書記!」沙正陽也笑着招呼,然後替鍾廣標介紹:「鍾書記,這是貝老師的愛人,費璐,她在市群藝館工作,嗯,這是貝老師的女兒,小貝,貝婧蕾同學。」
雖然是貝一河前妻,但這種情形下沙正陽也不好解釋,而且他感覺得到貝一河似乎一直對這個女人余情未了,這兩人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而且他們還有這樣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兒。
「鍾書記,您好!」費璐並不知道這個鐘書記是什麼人,林書記她見過,可這鐘書記好像從未聽說過,難道是區縣裏的書記,不對啊,不是介紹說是市委鍾書記麼?難道是市委機關內部哪個部門的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