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苦心人,天不負
在遙遠的希臘,有一座阿波羅神廟,神廟的柱子上就刻着一句箴言認識你自己。
這句話,雲琅在兩千多年後就曾經見過。
那個時候,雲琅就對自己已經有了極為深刻的認知。
所以,看到霍去病如同太陽神阿波羅一般張開巨弓,把箭壺裏的十六枝全部射出去,眼看着十六個敵人從馬上栽下來,他的心中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自從小時候跟霍去病打架,打贏了霍去病之後,雲琅就一直自稱霍去病的身手不如他。
而且,每次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是當着霍去病的面說的,還每次都要求霍去病承認。
時間長了,霍去病也就習慣了。
從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不屑,再到笑而不語,直到乾脆承認打不過雲琅,霍去病用了很長時間。
所以,當霍去病帶着五百騎衝散匈奴戰陣,赤手捏死了兩個匈奴小王之後,雲琅也沒有什麼嫉妒心。
這都要歸功於雲琅對自己的深刻認識。
戰場,總體上來說還是霍去病的天下!
今天不太一樣,霍去病追逐了匈奴人一陣子,就放緩了馬蹄,最後停了下來。
匈奴人遊走如蛇……
遊春馬努力的撒開蹄子,才追上霍去病的烏騅馬,追上之後就很自然的跟烏騅馬並排站在一起。
它跑的不快,氣勢卻很足。
烏騅馬打了一個響鼻,遊春馬連忙讓開兩步,見烏騅馬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又湊了過來。
不論是霍去病,還是雲琅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兩匹馬上,他們的眼中只有已經跑遠了的匈奴人。
「匈奴人作戰的意志很強,卻不願意跟我們酣戰,他們的騎術比我們好,追不上了,收兵回營吧。」
霍去病掃視了一遍戰場,就對雲琅建議道。
雲琅並沒有收兵的意思,戰前他就告訴過李陵,擊破敵陣之後就回撤。
所以,追擊敵人追擊的最遠的李陵,已經停下了腳步,只有李廣利帶着他的不良人軍隊,旋風一般從李陵身邊飛馳而過,他們還想要更多的功勞。
「匈奴人就等着你來陽關呢。」
「我回來了,李敢,聶壹,趙破奴他們可沒有回來。」
「沒有差別,他們只是不想遇見你。」
霍去病輕嘆一聲道:「匈奴人走遠了……」
雲琅笑道:「新的時代又開啟了。」
霍去病搖搖頭,看着雲琅道:「我不喜歡現在的樣子。」
雲琅大笑道:「你只是不喜歡沒有匈奴人的日子。」
霍去病笑了,指着遠去的匈奴人道:「可能是這樣!」
大軍開始清掃戰場,沒死的匈奴人就殺掉,死掉的就再砍一刀,自家的兄弟沒死的,就丟上牛車,死掉的也丟上牛車。
離散的戰馬歸攏到一起,死掉的戰馬,就運回去,至於匈奴人遺留的皮甲,彎刀……沒人在意。
天黑的時候,雲琅在荒原上點起了很大一堆篝火。
就在劉陵招待他的那個地方。
那座帳幕劉陵沒有拆掉。
只是在賬目的牛皮上多了一行字。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這是你當初送給劉陵的那首《佳人歌》?
霍去病坐在一張毯子上,瞅見了那些小字,就輕聲念了出來。
雲琅點點頭,用刀子把那一塊牛皮切割下來,收在袖子裏道:「追不上的就不應該追,背不動的就不應該繼續背,看不慣的,丟掉就是。
劉陵的人走了,卻想讓我懷念她,殊不知,她在我心中沒有留下任何影子。
像她這種女人,只會讓人害怕,不會讓人喜愛。」
霍去病摘掉頭盔,撓撓下巴,有些猶豫的道:「我怎麼覺得劉陵還不錯呢?」
雲琅笑了,抬手拍拍比他高大大半個腦袋的霍去病的肩膀道:「就你說出的這句話,足夠證明,你根本就沒把劉陵當做女子來看。」
霍去病大笑道:「能讓我霍去病束手無策的人就不該是一個女人!」
說完話,就把手中的大戟猛地刺向地面,大戟入地兩尺,挑起之後,大戟上就掛着一個瘦弱的匈奴人。
雲琅瞅着那個兀自掙扎不休的瘦弱男子問道:「你是劉陵派來殺我的人?」
男子的右臂被大戟的鋒刃糾纏住,明顯的斷成了幾截,爛繩子一般的纏繞在大戟的橫枝上,被霍去病挑在半空顯得更加瘦弱。
霍去病輕輕地抖動一下大戟,一個錦盒就從匈奴男子身上跌落。
雲琅沒有碰那個錦盒,霍去病卻用腳挑起錦盒,將大戟隨手一甩,就把那個匈奴人丟到一邊。
雲琅來不及阻攔,錦盒已經被霍去病打開了。
看了一眼之後,他就神情古怪的將錦盒丟給了雲琅。
如果可能的話,雲琅是不想接錦盒的,然而,霍去病丟東西丟的很準,不容雲琅閃開,加上錦盒已經被打開了,雲琅自然看到了裏面的東西。
一件女子穿的大紅色絲質褻衣,一方金質印信!
「這個刺客身上沒有武器,就是一個信使,看看,人家知道你故劍情深,會來到這裏思念一下舊情,特意給你安排的,如此蘭心蕙質的女子,你不動心?」
雲琅四面瞅瞅,見霍光他們都在百步以外忙碌,就抬起弩弓,將那個縮成一團的匈奴人射殺,然後,就把褻衣用火摺子點燃,丟的遠遠地。
至於那方鐫刻着『大匈奴左僕射』六個字的官印,被雲琅收入懷中。
霍去病鄙夷的道:「人家的一片心意,你燒了做什麼?」
雲琅同樣用鄙夷的眼神瞅了霍去病一眼道:「你喜歡可以拿去,畢竟才燒了一半。」
「為何要留下金印?難道說你擔心將來在大漢國沒了立足之地好投奔匈奴?
去當什麼左僕射?」
雲琅悠悠的道:「劉陵確實了不起,他要在匈奴人中施行漢家法度了。
左僕射乃是秦官,位置在上卿之下,大夫之上,我大漢初年有這個官職,後來被呂后廢黜。
劉陵這是準備趁着匈奴人大部聚集在一起的難得時刻,準備在匈奴人中立秦法!
將匈奴人從無組織,無紀律的狀態中解救出來。
問題是,她這樣做一定會出大亂子的,就是不知道他準備怎麼做,不過,就我們在戰場上遇到的這些不知名的匈奴將領來看,她如今應該正在大力的提拔底層的匈奴人,擯棄舊有的匈奴貴族。
這件事她乾的很聰明,通過殘酷的戰場來完成新舊匈奴貴族的更迭。
我甚至敢打賭,匈奴人這一次之所以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很可能就是劉陵計劃的一部分。
通過你我手中的刀,把跟她不怎麼對付的匈奴人都幹掉,即便是干不掉,也能極大的削弱他們的力量。
去病,你覺得她這樣做的底氣何在?」
霍去病長嘆一聲道:「她既然已經開始清除異己了,就說明他對接下來的戰事至少有九成的勝利把握。
這幾年,劉陵啟用了她在大漢國能啟用的所有人手,哪怕是上林苑之變,也僅僅派遣來了一個侍女。
我一直在疑惑,她難道如此的看不起我大漢國的人嗎?
現在明白了。
這些年,劉陵的重點滲透目標不是我大漢,而是西域乃至於那個傳說中的印度。
阿琅,我們一步錯,步步錯,在我們把匈奴人當做主要作戰對象的時候,人家已經在積極地佈局西方。
苦心人,天不負啊!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要留着金印?」
雲琅煩躁的揮揮手道:「我沒有富裕到隨手亂丟金子的地步!」
「說人話!」
「我準備按照這枚金印的式樣,多鑄造一些金印,等劉陵入侵印度成功了,看看有沒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另外,這個地方是真的很富裕啊……生意還是要做的。
至於你擔心我叛逃這件事呢,不存在的,我要是活不下去了,估計你們早就死光了。
這個時候,你覺得我這種人還會找一個耶耶頂在頭頂上嗎?
你以為我就知道印度這麼一片可以容身的好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