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記 第一七八一章 你的名字

    「敢請老師，為靈筠賜福。」秦牧躬身拜道。

    「何須我來賜福？」

    彌羅宮主人的聲音傳來：「你給她的福分，已經夠她消受，倘若我再賜福於她，她便萬萬消受不起。反倒不是她的福分，而是災禍了。牧道友，給你的孩子留下一線生機吧。」

    秦牧心中一緊，想要細細詢問，彌羅宮主人卻又再度陷入寂滅之中，他出言相詢，彌羅宮主人始終不再開口。

    秦牧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位老師神通廣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能夠算出未來。

    不僅如此，彌羅宮主人甚至可以從蛛絲馬跡中找尋出秦牧無法察覺的東西。

    他有所預知，卻不願說出，秦牧也只能作罷。

    秦牧牽着靈毓秀的手，抱着秦靈筠躬身拜下，走出彌羅宮。

    南湘元君遲疑一下，有一肚子的疑問想要詢問彌羅宮主人，但是秦牧已經退出，而且彌羅宮主人已經再度寂滅，她也只得退出彌羅宮。

    她回頭看去，宮門已經關閉。

    南湘元君嘆了口氣，悵然若失。

    彌羅宮主人，十六個宇宙紀元所有人的老師，真的已經死了。

    秦牧來到金船邊，微笑道：「我們先在這裏停留幾日，我需要把自己提升到巔峰狀態，咱們再回去。這一路上，只怕兇險比來時要恐怖了許多倍。」

    靈毓秀點頭，道：「南湘姐姐，你先回去吧，這一路來多謝你了。」

    南湘元君遲疑一下，點了點頭，道：「公子，夫人，此去我幫不上什麼忙，先告退了。」

    秦牧稱謝，南湘元君連忙道：「不敢。賢伉儷多多小心！」說罷，起身離去。

    夫婦二人目送她遠去，靈毓秀道：「這個南湘姐姐不是壞人。」

    「其實彌羅宮中，每一個人基本上都不是壞人。」

    秦牧笑道：「包括我，也不是壞人。彌羅宮中的成道者，殿主，哪怕是看起來窮凶極惡的靈官殿主，也是抱有救世的理念。他們並非不通情達理，只是我們與他們站的位置不同，看東西的角度不同，以為他們是惡人，是入侵者罷了。」

    靈毓秀笑道：「夫君突然便豁達起來，與傳聞中的牧天尊不符呢。」

    秦牧來了興致：「傳聞中的牧天尊是什麼人？」

    「複雜的人。嫉惡如仇，同時又邪惡無比。善良慈悲，又心狠手辣。言而無信，又言而有信。」

    靈毓秀抿嘴笑道：「不太愛說話，同時又能把人說死。有人說你聰明絕頂，又有人說你蠢笨如牛。還有人說你道心永恆穩固，不易不搖，還有人說你道心一塌糊塗，總是臉色大變。總而言之，牧天尊是一個無比複雜的人。」

    秦牧哈哈大笑。

    夫妻二人就在金船上住下，秦靈筠畢竟剛剛出生，總是吵鬧，夫妻二人初為人父人母，不免忙手忙腳折騰一番。

    「我空有經天緯地之能，無人能夠擊敗我，卻被一個幾天大小的孩子擊敗了。」

    秦牧頹然，好在秦靈筠也不是經常哭鬧，安靜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讓老父聊以寬慰。

    過了兩個多月，秦牧修為實力恢復到巔峰狀態，終於啟航，向來路趕去。

    夫妻二人在船上其樂融融，逗孩子，洗尿布，卻也有趣，似乎渾然不知暴風雨將至。

    來路上因為秦牧要控制歸墟蓮和世界樹，吸收破滅劫的能量來滋養秦靈筠，所以速度較慢，但是回去便快了許多。三個月時間，他們便來到了第七紀的破滅劫。

    金船的速度漸漸放緩，靈毓秀有所察覺，看了看秦牧。

    秦牧蹲在金船的甲板上，逗着秦靈筠，想讓她學會走路，這個父親依舊是沒心沒肺的樣子。

    然而金船的速度的確在放慢，而且越來越慢。

    靈毓秀走上前去，把秦靈筠抱了起來，試探道：「夫君有心事？」

    秦牧站起身來，看向船外，船外是席捲了第七紀的大破滅，天都開天眾開闢的宇宙也難逃宇宙生滅循環，毀於一旦。

    「這一路走來，沒有任何的風波，反倒讓我愈發擔心起來。」

    他臉上的笑容斂去，聲音低沉：「越是平靜，即將到來的風波便越是險惡。我沒有足夠的信心保護你們母女。」

    靈毓秀看着他的臉龐，不可一世的牧天尊，此時有些患得患失了，他自幼建立起來的無上信心，延康變法中磨礪出的無上信念，此刻有些動搖了。

    靈毓秀靠在他的身邊，一隻手抱着秦靈筠，一隻手握着他的手，似乎要給他力量和勇氣。

    秦牧攬住她，聲音低沉卻厚重有力：「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不會讓你們有任何閃失！」

    他望向破滅劫的目光幽深而平靜，深邃得有些可怕。

    當年他的父母秦漢珍和珍王妃離開無憂鄉，一路上遭到天庭的圍追堵截，最終在元界大墟中被追上。

    秦漢珍木化，將已經懷有他的珍王妃送到了幽都。

    眼前這一幕，與那一幕何等相似？

    後來珍王妃把他裝在籃子裏，讓萍兒姨提着籃子，把他送出幽都，從那之後殘老村里便多出了一個叫秦牧的孤兒。

    「我不會讓我的女兒走上我那條路。」他心中默默道。

    孤兒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時的辛酸，他比任何人體會得都要深。

    渡世金船再度啟航，向後面一條條混沌長河駛去。

    第八紀破滅劫，平安。

    第九紀破滅劫，平安。

    第十紀破滅劫，平安。

    秦牧面色越來越凝重，臉上已經很難看到笑容，危險一直沒有出現，意味着危險到來時，將會無比猛烈！

    猛烈到甚至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範圍！

    他儘管神通廣大，但是面對開天眾彌羅宮和無涯老人，以及有可能到來的大大小小的史前勢力，他絕對獨木難支！

    這一戰，他絕不可以輸，但是極有可能會輸，會喪失眼前的美好！

    第十一紀破滅劫，平安！

    第十二紀破滅劫，平安！

    第十三紀破滅劫，平安！

    第十四紀破滅劫，還是平安！

    終於，他們來到了第十五紀破滅劫，秦牧咽喉發乾，催動歸墟蓮和世界樹，紮根在混沌長河之中，嘗試調動破滅劫的力量為己所用。

    他的一顆心漸漸沉下，歸墟蓮和世界樹，無法調動破滅劫的任何力量。

    秦牧長長吸了口氣，看來還有二公子無極，也在等待着他們一家三口！

    二公子無極雖然不可能破開彌羅宮主人的紅繩結扣，但她的力量已經可以滲透出來，讓他無法借力。

    前方，混沌長河突然波濤洶湧，變得無比強烈，一片光芒從破滅劫中迸發出來，那是一片新的世界在破滅劫中誕生！

    有人在破滅劫中施展開天法，強行開天闢地，演化一片小宇宙！

    那個小宇宙誕生，在破滅劫中顯得如此絢麗繽紛。

    混沌長河中，一片又一片絢麗多彩的光芒亮起，一個又一個小宇宙在浩浩蕩蕩的混沌長河中浮現。

    第七紀時，與天都之主一起開闢宇宙乾坤的開天眾，出現了。

    與此同時，秦牧看到了處在破滅大劫中心的世界樹，一片片樹葉如同瑰麗諸天，一條條樹枝根須仿佛大道張揚。

    無涯老人站在樹下。

    遠處，第十五紀的玉京城浮現出來，破敗不堪的城牆後方，一株株道樹成林，鬱鬱蔥蔥，道樹上各色道果瀰漫着不同的道威！

    混沌長河中，飄來許多破碎的大羅天，有的大羅天中道樹飄搖，有面目不清的成道者屹立在其中。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奇特的道兵，組成龐然大物，那是不屬於彌羅宮開天眾和無涯老人的勢力！

    秦牧定了定神，向靈毓秀露出笑容：「夫人，還有什麼想對靈筠說的嗎？」

    靈毓秀明白他的意思，抱着秦靈筠親吻着她的臉龐，喃喃道：「孩子，記着你的名字，你叫秦靈筠！你叫秦靈筠！你的父親叫秦牧，你的母親叫靈毓秀，有一天，你的父親會找到你，他會呼喚你的名字！」

    她猛地將秦靈筠舉起，送到秦牧面前。

    「秦牧，你一定要找到她！」她厲聲道，突然將秦靈筠丟出渡世金船。

    「你放心！」

    秦牧大喝，秦靈筠向混沌長河中墜落，混沌長河中一個個強大無邊的身影追來，向秦靈筠搶去。

    就在此時，秦牧的歸墟蓮的一朵蓮葉飛起，與歸墟蓮花斷去，捲起襁褓之中的秦靈筠，呼嘯而去！

    秦牧拉着靈毓秀的手長身而起，重重跺腳，渡世金船緊隨秦靈筠飛出，向一道道混沌長河飛去。

    頓時，不知多少個強大身影腳踩河面瘋狂向渡世金船和那片蓮葉追去！

    秦牧和靈毓秀落在蓮台之上，面色鐵青，從河面上向第十六紀走去。

    「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這些腐朽之輩，統統裝進棺材裏！總有一天！」

    歸墟蓮葉承載着秦靈筠一路瘋狂飛行，穿過一道道混沌長河，南湘元君正在往回趕，看到蓮葉飛來，後面便是渡世金船，她不禁微微一怔，那蓮葉已經飛去，消失在茫茫的混沌霧氣之中。

    接着，河面沸騰，一個個強大無邊的存在追來，混沌長河幾乎沸騰！

    那些強者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南湘元君愕然。

    「發生了什麼事？」

    歸墟蓮葉和渡世金船來到第一紀破滅劫，突然蓮葉從河面上飛起，渡世金船也自從河面上躍起，蓮葉載着秦靈筠落在船上。

    金船陡然折向，在追來的強者的眾目睽睽之下，載着秦靈筠，一頭扎入混沌長河！

    「不要！」

    一個個道音響起，隨即有一個個身影向長河中落去。

    第一紀，宇宙已經出現大破滅的徵兆，彌羅宮主人建造渡世金船，準備載着所有眾生利用金船度過破滅劫。

    山村中，一片蓮葉飄落，一個女嬰搖搖晃晃的從蓮葉上走下，迷茫的看着這個行將破滅的世界。

    她有些茫然，這裏地水風火噴涌，到處都是逃難中的人們。

    她頑強的活了下來，腦海中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叫秦靈筠，她有父親和母親，只是她對父母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她成長到五六歲的時候，表現出非凡的本領，然而在這大破滅中她的本事沒有任何作用。

    她跟隨着逃難的人們一起逃難，看到身邊的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倒下，化作飛灰。

    她活了下來，衣衫襤褸，不過那片蓮葉還是追隨着她，伴她度過一次又一次的危險。

    這一日，她身邊的人們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人。

    她看着破滅的世界，地水風火涌動，火焰中有一個個強大的身影在向她走來。

    「終於尋到她了……」火焰中有人發出如哭般的笑聲。

    就在此時，毀滅中的世界突然間靜止下來，火焰中的那一個個強大扭曲的身影也變得異常緩慢。

    一個高大的身影分開了烈火，向她走來，那個身影漸漸清晰，他的雙鬢花白，面孔有着三隻眼睛，目光溫潤，徑自來到她的面前。

    「找到你了。」

    那個男子的聲音給秦靈筠一種熟悉的感覺，記憶中模糊的聲音被喚醒。

    「找到你了，我的孩子。」

    男子將她抱起來，親吻着她的面龐，三隻眼睛中飽含淚水。

    「秦靈筠，我的孩子，你的父親叫秦牧，你的母親叫靈毓秀。你的父親化作了混沌，穿越了千億年的歷史前來尋你。對你來說只是幾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已經度過了第十七紀數十億年的時光。」

    他將秦靈筠舉起，放在肩頭：「混沌的女兒啊，從今日起，你的名字將烙印在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