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記 第一七二七章 誰為你負重前行？

    延康的將士們收拾戰場，靈毓秀命人將天庭大敗，玄都幽都易主，延康大勝的消息傳遍諸天萬界，這才來得及去看秦牧。

    秦牧躺在病床上，又一次氣息全無，虛生花已經把一根根戮道神釘插在他的傷口中，壓制他體內的道傷。

    這一戰中，每一個人的作用都至關重要，每一支軍隊也至關重要，秦牧做的與其他將士做的並無不同。

    他儘自己所能拖住昊天帝，其他人也是儘自己所能拼殺。

    這場勝利，是所有人的勝利，唯一的區別是，秦牧活了下來，有些將士未能在這場決定性的戰役中活下來。

    「他的問題不大。」

    虛生花起身，向靈毓秀道：「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殺死秦教主了，如果有，也在過去宇宙。」

    他想要離開，靈毓秀把他喚住，詢問道：「這次戰爭死了很多人，外子沉睡，一時片刻無法醒來。這世間有能力動用復生之術的，恐怕唯有你與藍御田了。」

    虛生花搖頭道：「懂得聚魂的，能把靈魂黑沙牽引過來重塑靈魂的，延康有十多人，其中便有天陰娘娘，並非是僅僅我與藍御田。為戰死沙場魂飛魄散的神人們重塑靈魂，這一點已經足以讓我們這十多人法力消耗一空。重塑靈魂是需要代價的，讓死者復生，需要的代價更大，就算是秦教主巔峰時期，也無法將所有戰死的人復活。」

    他看着靈毓秀道：「秦夫人，延康有造化之術，有造化神器，倘若夫人能夠窮盡延康的財力，為這些死者重塑肉身，把國運耗光，再把延康強者的力量耗空，包括幽天尊、小土伯和天公的力量完全借走，涓滴不剩，還有可能復生戰死沙場的將士們。經歷這場大戰，延康已經沒有如此雄渾的國力了！」

    他話鋒一轉：「延康是靠這些將士的犧牲才在這場幾乎是必敗的戰爭中尋到了一線生機，一線希望。現在距離徹底勝利尚且遙遙無期，倘若再因為此事而把大好局勢毀掉，那麼我們又何必去抵抗天庭？秦夫人，不要讓他們的犧牲沒有任何意義！」

    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此刻說話也有些重了。

    靈毓秀道：「只要肉身還在，把戰死的英靈靈魂恢復，讓他們回歸自己的肉身，不是可以活過來嗎？如此一來，便無需消耗太多的國力……」

    虛天尊搖頭：「秦夫人，沒有肉身了。」

    靈毓秀怔了怔。

    「昊天帝做事太狠辣，而今的元界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血祭祭壇。在這場血祭的祭壇中戰死的生靈，都將會被化作能量獻祭到史前宇宙。」

    虛生花沉默片刻，道：「我去看過將士們的屍身，腐朽的速度很快，神魔的血滲入地下，一兩天時間便精氣靈力盡失。因為死傷的將士太多，導致這場血祭並不太顯眼，但倘若血祭完成，只怕會有兩到三位彌羅宮的成道者降臨！昊天帝，已經喪心病狂，必然不得好死。我看出端倪，便告訴了藍御田，他已經帶着他的神器，四處搜尋，試圖尋到血祭祭壇到底被藏在何處。希望他能把這些血祭祭壇破壞掉。」

    靈毓秀默默點頭。

    虛生花道：「秦夫人無需太揪心。秦教主做事有備無患，他其實早已有所預料，而做出而來防備手段。而今的幽都大道，已經改變了。」

    靈毓秀有些不解。

    虛生花道：「我修煉幽都大道，發現幽都大道已經不止六十四種，而是增加了六種，達到七十種。增加的六種便是六道輪迴，六種輪迴大道。秦教主先前命人煉製六道天輪，為的便是應對今日的局面。」

    「你的意思是？」

    「土伯秦鳳青掌控六道輪迴，這件神器的力量，已經漸漸瀰漫到諸天萬界，成為凌駕在冥河長鞭、土伯神眼之上的寶物。」

    虛生花向外走去，道：「六種輪迴大道，大概會讓死難的人們進入輪迴之中，獲得新生吧。當然，前提是他們不曾化作靈魂黑沙。今后土伯和天齊仁聖王的職責，或許會與原來的土伯和天齊仁聖王並不相同。秦教主未雨綢繆，在大戰尚未開始時便已經做出了預備方案，令人欽佩。」

    靈毓秀轉過身，來到病榻前，坐在床沿上看着毫無氣息的秦牧。

    秦牧的傷勢讓她心疼，但卻無可奈何，這世上最為聰明最為強大的存在，如藍御田、虛生花也無法治好秦牧的道傷，最厲害的藥師也束手無策。

    她只能靜靜地等待秦牧自己醒來，自行醫治自己。

    躺在病榻上的男人，為延康，為這個宇宙做了太多事情了，每次遇到危險，他總是第一個跑到最前面，哪怕是身受重創也不惜讓人抬棺上前。

    他的思慮又太深遠了，早在幾十年前便已經謀劃了今日的應對方案。

    她輕輕俯下身來，依偎在秦牧的身邊，夫妻幾十年，他們分多聚少，不曾想現在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突然，靈毓秀起身，離開病榻向外走去。

    「延康初勝，正是最關鍵的時期，不容兒女情長！」

    她又恢復一代女帝的凌厲果決，一邊處理公務，一邊一道道命令傳達下去，讓各軍篩下傷者，匯編成軍，前去支援江白圭、龍麒麟等人，擴大戰果。

    「務必要將天庭徹底趕出元界！」

    同一時間，靈毓秀又頒佈命令，調動延康的所有神通者，保證後勤貫通，一路遇山開山逢河搭橋，在沿途據點建立傳送門戶，務必要保證輜重不絕，最低也要保證從延康後方送來的靈丹妙藥絕對不能少，以各軍將士的性命為第一要務！

    而留下來的傷員，則由延康的藥師照顧，加緊時間醫治，搶救性命。

    靈毓秀做完這一切，已經到了深夜，天空中有繁星點點，星象還是一片混亂，玄都之中另一場大戰還在繼續，未曾結束。

    那是天公與祖神王的戰爭，對他們父子來說至關重要，但對延康來說，已經無關大局。

    靈毓秀披上衣衫，在夜色中仰頭向天外看去，只見天外還有另一場戰鬥，也很劇烈，時不時浮現出太極星域，黑白相間，或者浮現出青冥鏡的道光從天外降臨，如同青色的極光，很是絢麗奪目。

    那是太始古神與太極古神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很久。

    他們的戰鬥讓天外浮現出各種瑰麗的景象，是他們的神通形成的光怪陸離的情景，白天的時候並不明顯，但是到了夜晚，那就顯得異常絢爛了。

    神通如畫，鋪在元界的夜空中，忽而出現，又漸漸消失。

    而在西方，一輪輪太陽早已消失，變成沉入山的另一邊的霞光，將西天照耀得猩紅。

    夜色微涼。

    靈毓秀聽到幽暗的夜色中傳來長長的嘯聲，那嘯聲帶着獨特的心境，時而悠揚婉轉，時而如長劍刺破天穹，時而若小橋流水，時而如鐵馬金戈，戰場爭鋒廝殺，竟給人一種壯觀宏大的景象。

    靈毓秀遙望，只見嘯聲傳來之地，有巨大的大羅天傾斜，從三十六重虛空中出現，大羅天裂開，搖搖欲墜正在墜入元界。

    嗡——

    那座大羅天的道光突然變得無比濃烈，將元界的夜色驅散，光明如晝，那是先天一炁的道光！

    嘯聲還在傳來，變得慷慨激昂，鏗鏘有力，宛如一曲劈開天地乾坤的刀在沙場中馳騁，宣洩對壓迫的不滿！

    「難道是商君與太初？太初沒有與昊天帝一起退走，而是被商君留下了？」

    靈毓秀心中微動，她從商君的嘯聲中聽出戰意與殺意，對守護眾生的渴望，但似乎他總是無法將戰意和殺意提升到極致。

    突然，她身後的房間中傳來秦牧的聲音：「夫人，請月天尊和屠爺爺前來。」

    靈毓秀心中一喜，急忙奔回房中，瞥了一眼，只見秦牧不知何時醒來，正要掙扎着坐起身來。

    靈毓秀立刻催動三元神會，通知月天尊和屠夫，自己則上前扶起秦牧，讓他坐好。

    「慢點兒，疼……」

    秦牧抽着冷氣，道：「這些釘子，肯定是虛生花插的，每根都深入血肉骨髓。」

    他額頭滿是冷汗，終於坐定，呼呼喘了幾口粗氣。

    月天尊傷勢未愈，屠夫也身上都是道傷，被留了下來醫治，兩人聞訊匆匆趕來，卻見秦牧坐在那裏睡着了，一重重夢境世界鋪開。

    兩人走入房中，恰恰闖入他的夢境中，只見秦牧的夢境不像是夢境，仿佛是真實的世界。

    他們進入秦牧夢境的時候，卻見那是一幅宇宙毀滅前夕的徵兆，那個夢境中的宇宙，終極虛空被成道者壓得不斷收縮，一股股冷寂之風從終極虛空吹出，所過之處，成道者們的領地，一座座諸天中，人們災難重重，水深火熱。

    即便是神魔，也往往陷入天人五衰之中，經常在入定的時候突然被一股冷風入竅，骨肉元神悉數消融，死得莫名其妙。

    這個宇宙充滿了破敗的景象，但是卻盛極一時，前所未有的強大，強者數不勝數，成道者的數量也極為眾多，與破敗形成強烈的反差！

    成道者們為了減輕宇宙的壓力，維繫這個宇宙的性命，故意製造衝突，讓一個個諸天中的生靈自相殘殺，相互攻伐，各大諸天包括世界樹所在的祖庭也是一片烏煙瘴氣。

    就在此時，月天尊和天刀屠夫的目光落在一個背負長刀的年輕人身上，他正在屍體堆里翻檢，喝血水，吃屍體上的腐肉。

    然而天人五衰已經侵襲到各大諸天之中，任何神魔死掉，也會很快腐爛變臭，然而這個年輕人卻強忍着噁心去吃臭掉的腐肉。

    這個年輕人恢復體力之後，又開始了殺戮，殺向統治諸天的諸神，磨礪自己的刀，磨礪自己的道心。

    他如同瘋魔，從一個諸天殺到另一個諸天，數不清的神魔倒在他的刀下。

    他兇殘無比，有着無敵的信念，像是最殘忍的野獸，最狡猾的獵人，肆意屠戮，提升自己的道境。

    「是商君嗎？」月天尊疑惑道。

    這時，他們難得的見到商君溫柔的一面，他坐在破敗的小村落前的溪流邊，欣賞着一朵小花，有孩童圍繞着他又唱又跳，孩童們把一個花環戴在他的頭上，商君樸實的臉上笑容很是滿足。

    接着，商君又走上了殺戮之路，向更高的神祇挑戰，向更強者出刀。

    這一日，他終於成為這個宇宙最強的存在之一，向高高在上的成道者發起了襲擊！

    成道者死在他手中的那一刻，他終於憑藉着殺道而成道了。

    但他的目的不是要成道，而是為了殺掉那些偷渡過來的成道者，殺掉那些操縱這個宇宙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殺戮並非是他的目的，他真正想做的，是守護這個宇宙的平凡的人們！

    現在，他終於有了這樣的力量！

    他戴上孩童們送給他的花環，看着自己的大羅天，欣喜的看向下方的宇宙乾坤，樸素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

    第十六紀的第一個土著成道者，也是第十六紀最後一個成道者，他的成道，徹底壓垮了這個宇宙，壓垮了終極虛空。

    大破滅在這一刻到來，整個宇宙陷入崩塌毀滅之中，無數平凡的生靈在第一波大破滅到來時，便悉數慘死。

    他最想拯救這個宇宙，拯救平凡的眾生，卻成為壓垮這個宇宙的最後的稻草，成為將他想保護的眾生屠殺一空的劊子手！

    宇宙破滅大劫爆發的那一刻，商君瘋了，對於如何度過破滅大劫毫不關心，而是在大劫中瘋狂的向那些成道者出手！

    月天尊和屠夫怔怔的看着這一幕，終於，隨着這個夢境中的宇宙的破滅，夢境消失。

    秦牧氣喘吁吁，道：「月天尊，屠爺爺，你們能喚醒商君心中的終極殺意嗎？」

    屠夫向外走去，喝令將士搬來百十口百丈戰鼓，立了起來，他撕掉身上的衣衫，露出雄壯肌肉，手持兩柄大錘。

    月天尊坐在戰鼓大陣的後方，續上琴弦，琴音徐徐傳來，與夜色中的嘯聲相呼應，不緊不慢，不急不緩。

    咚！

    鼓聲響起，屠夫掄起大錘，鼓點敲在琴音與嘯聲斷去的那一刻，聲音渾厚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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