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婆婆轉過身來,眨眨眼睛道:「哪個要離開村子了?」
村長笑道:「我雖然是個俗人,但也聞弦而知雅意。你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自然是住不下去了,肯定要出去尋牧兒。」
司婆婆懊惱道:「這都被你看穿了。我要走啦,不留在這裏了!」
藥師咳嗽一聲,道:「你離開村子,你的心魔誰來幫你鎮壓?以往有我們在,厲教主的元神不敢放肆,倘若你走了,我只怕你鎮壓不住厲大教主。厲教主魔道造詣極深,臨死前將自己化作魔種,種在你的道心之中,借你的道心存活下來,時刻等着反噬。你磨滅不了他,鎮壓不住他,他便會反噬,將你的元神泯滅,奪你肉身。」
司婆婆目光閃爍:「他不會奪我肉身。」
「因為他太愛你了嗎?」
藥師冷笑道:「那麼你錯了,他奪你肉身,借你身體重生,那麼他便是你,他愛的不是你,而是你的軀殼。等他變成了你,他便可以愛自己了。他是你的心魔,你也是他的心魔,他借你身體重生,便是戰勝了自己的心魔,厲教主是要借你來磨練自己,想要成神啊。」
司婆婆打個冷戰,突然笑道:「藥師,你說了這麼多,你能解決掉我這個心魔?」
藥師沉默下來,厲天行的元神已經種在司婆婆的道心中,他解決不掉。非但他無法解決,馬爺的佛法也解決不掉,村長的劍也無法剷除這個道心中的魔。
能夠解決掉這個心魔的,唯有司婆婆自己,他們所能做的只是幫助司婆婆鎮壓這個心魔。
「我住在這裏四十多年,你們不能解決掉他,那麼我繼續住下去又有什麼用?」
司婆婆提着籃子便走,頭也不回,道:「我去找牧兒,我總擔心他吃不飽穿不暖,被人欺負。你們放心,我若是壓不住厲老鬼,我會回來的!」
村長和藥師一起皺眉。
司婆婆挎着籃子來到江邊,喚來一頭負江獸,登上獸背,沿江而下。
負江獸走了百十里地,司婆婆突然怔了怔,只見江心有一個瞎子拄着拐杖正在行走,司婆婆臉色頓時黑了,探手過去,一把將這瞎子拎起,放在負江獸背上,嗔怒道:「瞎子,你也要留我?」
瞎子茫然,賠笑道:「原來是婆婆。我好端端的走路,什麼留你?」
司婆婆將信將疑,道:「你大清早的跑這麼遠,不是為了堵住我,不讓我離開村子?」
瞎子叫屈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留你作甚?對了,老太婆這是去哪裏?是否能捎我一程?」
司婆婆眨眨昏花老眼,笑道:「我準備去延康國,你要捎着嗎?」
瞎子拍手道:「我正好也要去延康國!」
司婆婆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瞎子一臉無辜。司婆婆冷笑道:「你去延康做什麼?」
瞎子淡淡道:「我的眼瞎了,我去找挖掉我雙眼的那個人。」
司婆婆心頭一跳,笑道:「我還以為你擔心牧兒的安危,打算去延康找牧兒,原來是去辦正事。」
「他長大了,自然能夠應付一切變數。」
瞎子這話讓司婆婆暗暗慚愧,只聽瞎子繼續道:「我不會直接去找他,我會暗中觀察他。」
正在此時,空中一道流光閃過,司婆婆抬頭,只見那流光已經不見蹤影,突然,那道流光又折返回來,唰的一聲落在負江獸的背上,瘸子身影出現,悻悻的看着獸背上的兩人。
瞎子怒道:「瘸子,你鬼一般跑來跑去好不嚇人!你作甚?」
「出村溜達溜達。」
瘸子東張西望,道:「你們有沒有看到馬爺?我昨天就沒有看到他,他昨晚沒有回來。」
司婆婆驚訝道:「馬爺沒有回來?他一向都是按時回到村子裏的。」
瘸子嘆了口氣,道:「我估計他想念牧兒,去延康國了,我要去找他。這老小子一聲不吭就走,我要去質問他為何要這麼做,為何要拋棄我們這麼多年的友誼。我還要去看看我的腿……」
瞎子冷笑:「你不是想去見牧兒吧?」
瘸子冷冷道:「我會想他?我才不會想他!這小子是我們撿來的,從小就淘氣討厭,我老早就想把他攆走了……咦,你看前面的混蛋好像是屠夫那廝……果然是屠夫!」
過了片刻,負江獸的獸背上站着四人,當然,屠夫是用雙手站着。三人面面相覷,瞎子拄着竹杖,側耳傾聽,卻沒有一個人出聲。
司婆婆挎着籃子,瘸子拄着拐杖吹着口哨,屠夫雙手放下,叉着腰東張西望。
良久,瞎子訥訥道:「馬爺也跑了,再加上我們四個,村里就只剩下藥師,村長,聾子和啞巴……」
「啞巴跑了。」
屠夫哼了一聲,道:「村長和藥師還沒起來,啞巴就跑了,背着一個大箱子跑的,我跑出來追他沒追上!」
瞎子愕然,哭笑不得道:「那麼就剩下聾子、村長和藥師了。」
瘸子嘿嘿笑道:「我們才不是想牧兒,我們是各自有各自的正事。我是去皇宮瞧瞧我的腿,萬一延康國師將我那條腿醃一醃烤一烤熏一熏,做成了火腿,那還得了?」
瞎子點頭:「我也是有正事,我要去為我的眼睛報仇。」
司婆婆連連點頭,笑道:「我身為聖教的上代聖女,新教主登基,我自然要去見一見新教主。」
屠夫想了半晌,想出一個理由,道:「我覺得我的下半身可能掉在哪個地方了,我去找找,說不定還能接上。」
四人都鬆了口氣,異口同聲道:「所以我們都有正事!」
殘老村,村長和藥師坐在村口默默喝茶,過了良久,藥師道:「村里只剩下我們四個了。」
「藥師,馬爺昨天就走了。」
村長飲茶道:「他們心性還是差,坐不住。還是聾子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心有城府,氣定神……」
他側頭,呆呆的看着聾子背着一個帶着遮陽籠布的竹簍從他們身邊走過。
藥師忍不住道:「聾子,你到哪裏去?」
聾子似乎沒有聽見,徑自走了。
「這混球,又裝作沒聽見!」藥師氣道。
「現在村子裏只剩下我們倆了。」
村長哭笑不得,突然道:「你何時走?」
藥師連忙搖頭:「我仇家這麼多,哪裏敢走?我現在擔心,這些壞蛋一股腦全都跑出去了,只怕會引起一場不小的動亂呢。咱們村的壞蛋……」
村長笑道:「讓外面的人頭疼去吧。你若是想走,你也可以走,我留下看着村子,等你們回來。」
藥師遲疑一下,搖頭道:「我出去只會給他們添亂,咱們村所有的壞蛋之中,我的名聲最不好……」
村長似笑非笑道:「若非如此,你也早就跑了。」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堤江縣與虎陽縣交界,秦牧抬頭看了看初生的朝陽,抬手朱雀元氣迸發,將奪自屍仙教弟子的衣物燒掉。至於那張人皮早已被他丟在半路,穿上別人的皮,他還是有些心理負擔。而且他還背着一個大大的包袱,裏面全都是司婆婆為他準備的零碎東西,也無法披着人皮,否則便會變成大駝背,很容易被人看穿。
「司婆婆的駝背裏面藏着什麼?」秦牧突然冒出一個好奇的念頭。
他背着行囊,倘若披着人皮便會變成駝背,司婆婆並非是駝背,這麼說來她的駝背中肯定藏着東西,秦牧很是好奇,那裏面到底藏着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一夜逃遁,沒有休息,又經歷一場場惡鬥,讓他着實疲憊,包袱里的狐靈兒已經累得睡着了。
一陣風吹來,秦牧立刻追上風尖兒,踩着風而行,不過走了幾步只覺身體疲乏,只得落下來,老老實實的走路。
突然,空中傳來嗡嗡的聲音,秦牧循聲看去,只見幾隻火紅色的甲蟲飛來,那些甲蟲竟不怕人,飛到他近前繞着他飛了幾周。
「屍蟞蟲!」
秦牧眼角不自覺抖動一下,打個哈欠,自言自語道:「好累,還是找個地方睡一覺……」
他手指飛速連彈,那幾隻甲蟲頓時爆碎!
秦牧立刻加快速度,飛馳而去。
他曾經在藥師那裏見過這種蟞蟲,屍蟞有青蟞黑蟞等顏色,其中以紅屍蟞最為難得。而這些紅甲蟲就是紅屍蟞!
而在此時,嗡嗡嗡的聲音傳來,他抬頭看去頭皮發麻,只見空中一朵紅雲正在向這邊趕來,氣勢洶洶!
那朵紅雲飛得越來越低,突然一隻只紅色的甲蟲飛入山林中,鑽入亂墳崗,亂墳崗的地面抖動,一隻只骷髏從地底爬出,邁開雙腿向秦牧瘋狂追去!
更多的屍蟞飛來,鑽入途中遇到的野狼獾子甚至猛虎等野獸體內,那些猛獸紅着眼,竟然也向秦牧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