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玉鎖關外,一面破破爛爛的旗幟飄揚,陰風吹拂着旗幟,噗啦噗啦的抖動,這面旗幟太久了,而且似乎上過戰場,有神通留下的痕跡,還有火焰燒灼留下的焦痕。
旗面還帶着鐵鏽般的血跡。
拄着這杆大旗的是一尊四臂魔神,身軀百丈,四條粗壯無比的手臂緊緊握住旗杆,目光銳利而堅定,死死的盯着玉鎖關的門戶。
嘩啦。
大旗被狂暴的陰風吹得裂開,一個長長的布條在陰風中翻滾着向後飛去。
旗幟的布條飄過之處,一尊尊巍峨的神魔隊列整齊,身上披着破敗不堪的鎧甲,手持殘破的神兵魔神兵,靜靜地站在大旗的後方。
神魔的數量太多,一望無際。
而在大軍的中央,穹頂破開了幾個大洞的華蓋,遮擋住方圓幾十里的範圍,華蓋下面是粗大如柱的杆子,旁邊放着龍骨盤繞形成的王座。
風太烈。
坐在王座上的那尊偉岸存在擻了擻猩紅披風,免得被陰風吹走,他的面色有些蒼白,重重的咳嗽幾聲。
「赤帝上次被幽都神子所傷,還沒有恢復過來?」一個蛇首人身的女子游到他的近前,口中卻傳來男子的聲音,笑問道。
那位赤帝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淡然道:「赤帝?我已經死了,赤帝這個名號我當不起。而今的赤帝,是齊暇瑜那小娘們兒。你還是叫我炎千重罷。」
陸離嬌笑:「上皇末期,赤帝與齊暇瑜一戰,雖敗猶榮,赤帝雖然死了,但齊暇瑜也不得不投降……」
炎千重很是不悅:「滾。」
「是。」
陸離笑容滿面,向另一處大營走去,適才那一望無際的神魔大軍,並非是此次前來圍剿的全部兵力,而僅僅是炎千重麾下的神魔大軍。
炎千重原本是舊日天庭的南天赤帝,上皇時代末期,舊日天庭要滅上皇天庭,赤帝炎千重對陣齊暇瑜,兩位帝座的實力強橫無比,但齊暇瑜還是技高一籌,將炎千重斬殺。
然而齊暇瑜也因此遭受重創,被舊日天庭所擒獲,迫不得已投降,做了新的南天赤帝。
適才陸離提起的,就是這個故事。
炎千重原本是赤帝,死後落在幽都做鬼帝,只是離花花世界就遠了,做了鬼,六感喪失,吃什麼東西都沒有味道,嗅不到花香,雖然作威作福,但還要受舊日天庭的指揮,心中自然不爽。
陸離提起這回事,他心中更是不爽。
陸離來到旁邊的大營,只見一尊無比偉岸的神人站在那裏,周身如同磐石,笑道:「九錫太子,地母元君之子,你的傷勢恢復得如何?」
「這些年,我吞掉不知多少亡魂,總算復原了。」
那磐石巨人岩九錫咧嘴,笑道:「今日一戰,必叫幽都神子授首!」
他麾下的神魔赫然都是半神,顯然是龍漢時代的一位半神霸主!
陸離笑道:「九錫太子,這次並非是要殺掉幽都神子,而是奪其氣運,奪其肉身。」
岩九錫哼了一聲,聲音如雷:「陸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盤。上次你廣邀幽都諸神討伐幽都神子,以至於折兵損將,自己也遭到重創。後來你又集合我們的力量,煉製神兵鎮神混天羅,說是要擒拿幽都神子,交給我們處置,但是煉成鎮神混天羅之後,你遲遲不曾出手。你野心勃勃,無非是想成為另一個土伯!」
陸離唯唯諾諾,道:「我在陽間始終不得機會。鎮神混天羅也未必能除掉他。」
她又來到另一處大營,笑道:「宣武姬娘娘!」
武姬娘娘瞥她一眼,淡淡道:「無需多說。我與幽都神子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不過陸離你也不是什麼好人,若非你打不過幽都神子,請我兒前去幫忙,我兒豈會被他吃掉?」
陸離正色道:「幽都神子罪孽滔天,乃是幽都首惡,娘娘身為陛下的武妃,以戰鬥之法著稱,報銷天庭,死而後已。陸離一向敬重,怎麼會讓殿下故意送死?」
她又來到一處大營,躬身道:「大日星君。」
那是一尊天生神聖的三魂元神,古神沒有七魄,只有三魂。
天庭的大日星君乃是上皇時代的一位強者,而幽都的這尊元神,才是真正的大日星君。
大日星君如同一隻大鳥,三足而立,羽翼貼在身上,沒有一絲紊亂,道:「節度使放心。這一戰,不會再讓幽都神子逃掉。」
「大日星君速度天下無雙,定然能讓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陸離繼續向前走去,拜會幽都中的一尊尊巨頭,甚至有的巨頭以自己的肉身化作天宮,自己則落座在天宮的帝座上,威嚴神武。
這些巨頭,皆是百萬年來戰死的帝座、凌霄境界的強者,也有些半神死的時間更早,在神藏修煉體系和天宮修煉體系尚未出現之前便已經老死。
然而他們的戰力也是高得嚇人,儘管沒有境界,但修為實力不比凌霄、帝座境界的強者差多少。
陸離一路拜會下去,拜會了百十位巨頭,這才來到自己的神魔大營中。
這座大營中神魔只有百十尊幽都魔神,和幾千頭魔怪。
上次攻打酆都,陰差老者突然間便溜走了,害得她不得不丟下自己的軍隊倉皇逃回幽都,以至於部下幾乎被屠戮一空。
潏湟、玄冥和含靁迎上來,這百十尊神魔和幾千頭魔怪,是四大節度使的全部兵力。
玄冥憂心忡忡,皺眉道:「上次也是那麼多強者,還不是被他殺得丟盔棄甲?這次是否能夠擒下他?」
陸離信心十足,笑道:「這次不同,上次那些巨頭都是自信滿滿,認為自己可以戰勝他,單打獨鬥居多,很少圍攻他。於是,他們吃了虧。幽都神子邊打邊逃,反而容易施展手段。」
她忍不住笑道:「現在,這些老東西便不會那麼要臉了。我們屯兵在此,將幽都玉鎖關堵住,讓他插翅難飛,再加上這麼多凌霄帝座強者圍攻,他的生死由不得他!更何況……」
她看向大營,大營中心,諸多魔神魔怪守着一口巨大的神兵。
那神兵模樣仿佛一口大鼎,外面的四壁上烙印着各種符文,形成地水風火山河湖海等圖案,又有各種半神形態,龍首人身,鳳首人身,虎首人身等等。
而在大鼎內部四壁,則是日月星辰,鼎底則是無數封印。
陸離笑道:「這口鼎,便是煉化他的至寶。土伯轉世時煉就的幽都殺生鼎,當年殺了不知多少古神和半神,煉就了幽都最強大的一口魔神兵!幽都殺生鼎可以困住他,而最為關鍵的,則還是它。」
她取出一個四方的蓋子,蓋子上烙印着天圓地方等種種圖案。
天圓,圓中是玄都,地方,方中是幽都。
「只需要趁着幽都神子與他們開戰,將幽都神子收入幽都殺生鼎內,再蓋上鎮神混天羅,便由不得他了!」
正在此時,玉鎖關的門戶大開,只聽嘟嘟的號角聲傳來,伴隨着震得人胸腔嗡鳴的戰鼓聲。
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向那座開啟的門戶看去,只見一尊三頭六臂的神人邁着穩健的步子,從城關的門下走出。
「幽都神子!」
一座座大營中的神魔將士發出雜亂的聲音,原本這裏充斥着壓抑無比的肅殺之氣,而現在則有一股股恐懼在無數神魔之中蔓延。
恐懼。
曾經,誰也不曾將幽都神子看在眼裏,但是二十二年前那一場惡戰,從九曲之角打到他們背後的神魔戰場,死了太多太多的有頭有臉的存在,被幽都神子吞噬,魂魄元神也統統被消化!
幽都神子將多少幽都中的強大存在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他的凶威,即便是被流放二十二年,也讓最兇惡的魔神不敢提起他的名字!
秦牧一步一步的走出城門,背後,玉鎖關厚重的城門在緩緩關閉,突然,他的目光看到關內的大營中,有一尊樹人模樣的神祇。
秦牧怔了怔,大門轟然閉合,氣浪噴涌。
「哥哥,我好像看到父親了。」他輕聲道。
「父親?」
他脖子旁邊的大頭娃娃還在生悶氣,哼哼道:「父親也更喜歡你吧?父親看到我,再看到你,肯定是把你抱起來親親,絕不會親我。哼,父親,偏心眼兒……」
秦牧失笑,看着前方一座座神魔方陣,放眼望不到盡頭,只能看到一面面飄展的破旗子,空中還有一艘艘破破爛爛的樓船。
「哥哥,你那個啊啊啊的神通,怎麼施展的?」他笑問道。
大頭娃娃雙手抱在胸前,冷笑道:「什麼啊啊啊?」
秦牧想了想,道:「應該是嘶嘶嘶。就是吸氣,把魂魄元神一口氣吸過來,吞掉的神通。我在幽都的一座天宮中見到過數萬神魔只剩下軀殼,元神應該被你吃了。」
「你說那個?」
大頭娃娃笑道:「你好笨,直接吸氣就可以了。」
秦牧呆滯,失聲道:「直接吸氣就可以了?你難道沒有想到過這其中的原理?你這一吸氣動用了哪些道法?哪些最基礎的符文被你調動?」
大頭娃娃一片茫然。
秦牧嘆了口氣,蕭索道:「哥哥,你的先天條件太好了,以至於舉手投足就是神通。我不如你,我的任何神通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參悟出來的。因此我總喜歡琢磨其中的原理,其中動用的道法神通,其中的基礎符文。幽都的神通和大道規則,包含在幽都的文字之中,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向前走去,身軀越來越高,越來越大,六臂中的兩條手臂交給秦鳳青控制,而他則控制其他四條手臂。
他四臂舒展開來,似乎在擁抱天地寰宇,微笑道:「哥哥,你來看看我參悟的幽都神通。」
土伯腳底的原始大陸上,最為厚重最為黑暗的魔氣涌動,向他瘋狂湧來,涌動的黑暗中電閃雷鳴。
「殺!」
一聲雷鳴般的怒吼從對面的陣營中傳來,頓時無數神魔元神蜂擁而出,金刀鐵馬,如同大洪水般湧來,無數神通霎時間照亮了玉鎖關,神通的光芒之後,是無數雖然殘破但威力威能尚在的神兵!
大頭娃娃興奮起來,正要動手,突然秦牧轉身,第一張面孔嘴巴張開,口中傳來拗口玄妙的幽都神語。
嘩啦——
奔來的無數神魔突然翻滾起來,像是雪白的浪花,翻滾的是無數雪白的枯骨,這些已經死亡的神魔將自己的屍身也搬運到幽都,元神寄居在屍身之中,然而此刻,無數神魔的肉身在這一刻以驚人的速度腐爛!
因為在急速奔行之中,枯骨也在翻滾着向前跌去,以至於形成一道長達幾千里的白色骨浪!
秦牧另一張面孔轉過來,長長吸氣,而先前的面孔則還在低聲念誦,無數元神從白骨浪濤中飛來,數不清的神通和神兵魔神兵失控,在半空中不斷炸開,破破爛爛的神兵魔神兵四下亂飛。
那些元神數以十萬計,一發湧來,不受控制!
秦牧轉身:「哥哥,輪到你了!」
大頭娃娃興奮莫名,張口鯨吞,一張大嘴,將數十萬神魔元神一口吞盡!
秦牧再度轉身,手掌抬起,無數神兵魔神兵靜止在天空中。
他邁開腳步,空中的無數神兵魔神兵也在隨着他前行,向對面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