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雙轉身便走,聲音遠遠傳來:「天聖教主秦牧,樓蘭黃金宮大尊,他日有所成就,洛某必定要厚報兩位,以雪斷臂之仇。你們不要死的太早!」
他消失在濃郁的黑暗。
秦牧依舊屹立,無憂劍依舊在圍繞他旋轉繞動。
他依舊沒有任何放鬆,還是盯着黑暗,過了片刻,秦牧才鬆了口氣。
班公措面色苦了起來,埋怨道:「秦教主,你為何要報出我們的名號?這如何是好?」
「不報出名號,他未必會退走。」
秦牧氣勢突然衰退,跌坐下來,無憂劍叮的落地,他連催動無憂劍的力氣也沒有了,氣息枯敗:「倘若他留下來死拼,我們真的未必能夠拼得過他。報出名號,他才會真的離開。」
班公措掙紮起身,看着他,目光閃動,背後的碧血葫蘆中一團鮮血探出頭蠢蠢欲動,盤算着要不要趁現在對秦牧下手,佯怒道:「你可以報出假名號啊!」
秦牧眉頭挑了挑,跌落在腳邊的無憂劍悄悄抬起劍尖,有氣無力道:「秦某做事,從來不留假名。再說了,咱們回到三四萬年之後,他能找得到我們?」
班公措心中生出一股怒火,咬牙道:「秦教主,秦牧這個名字是真的?從來不報假名?你倒有臉說出口!」
葫蘆中冒出的血漿更多,無聲無息的血團浮起。
他眯了眯眼睛,又換了一幅面孔,和顏悅色道:「不過教主說得在理。誰知道這個叫做洛無雙的混蛋雖然有些本事,但傲氣十足,肯定活不到三四萬年之後。說不定他過不久就死在戰爭之中了呢。秦教主,要我扶你起來嗎?」
秦牧抬頭,面色誠懇:「好啊,我現在身體空虛,你不扶我,我真的起不來。」
班公措突然打個冷戰,急忙抽身後退,嘿嘿笑道:「男男授受不親,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免得傳出閒話。」
秦牧不以為意,拄着無憂劍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洛無雙退走,我們也必須儘快離開,他可能會帶來靈秀軍的大軍。此地不宜久留。」
龍麒麟也收回了自己的龍鱗,蹣跚着爬出箱子的範圍,只聽嘭嘭嘭幾聲,箱子合攏,變得不大不小。
龍麒麟爬到箱子上,累得喘着粗氣,秦牧也艱難的爬上去,回頭笑道:「大尊,你也上來。」
班公措搖頭,鑽到箱子底下,抱住箱子一條腿:「我在這裏便好。」
秦牧踢了踢龍麒麟,失笑道:「你啊,太小心了,咱們同箱共濟,同仇敵愾,同生共死,我還能對你下手不成?」
龍麒麟抬起前爪,彈出幾根刀刃般的鋒利爪子,只要班公措上來,便會被他捅死。
班公措小心翼翼道:「教主盛情難卻,但我素來小心慣了,從來不信任任何人。教主可以讓龍胖收回爪子了。」
箱子邁開腳步,向黑暗中走去,秦牧懷中抱着劍眯着眼睛假寐,箱子下的班公措則精神抖擻,盡力不睡,悄悄從饕餮袋中取出幾枚靈丹塞入口中,竭盡所能的恢復修為。
良久,他自覺元氣恢復了一些,目光閃動,悄悄催動碧血葫蘆:「這廝受傷極重,正是除掉他的好時機……」
突然,他聞到了藥香味兒,連忙又止住動手的念頭。
秦牧一隻手探入饕餮袋裏,偷偷摸摸的煉了幾爐靈丹,時不時塞到嘴裏幾顆,又給龍麒麟煉了幾爐,龍麒麟悄悄地吃,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不過飄來的藥香味還是沒有瞞得住班公措的鼻子。
「想要陰他,有點困難。」班公措心道。
終於,黑暗中有亮光傳來,他們來到了那個驛站的前方。
驛站中有神人庇護,許多百姓都在驛站里歇息,白璩兒焦急的張望,終於看到一個染血的箱子載着少年和肥胖的龍麒麟搖搖晃晃的走來。
箱子邁開腳步,翻山越嶺跑得飛快。
白璩兒心神激盪,有一種別樣的情懷,急忙抱着白青府的兒子迎上來。秦牧從箱子上跳下,舒展一下身軀,骨骼啪啪作響,疑惑道:「你們為何還沒有走?」
「走不動了。這些百姓沒有多少修為,拖家帶口,老弱居多。」
白璩兒將自己的兒女情懷壓在心底,低聲道:「驛站里的神祇不在,估計是馳援百隆城去了,生死不知。現在驛站里,只剩下我們。」
秦牧看了看驛站,驛站里許多人睡在地上,還有些人沒有睡着,在明暗不定的龍神珠的映照下,眼睛忽明忽暗,但是他們都沒有出聲。
逃出來的,很多都是平民百姓,不是富裕之家。百隆城的富裕之家逃難比較快,多數是跟着北城門的那尊神祇走了,那一去,只怕全軍覆沒。
只有這些平民百姓因為修為低微,逃難晚了一步,於是才跟着他們。
「這裏不能久留。」
秦牧沉吟一下,道:「不如讓他們進入我的箱子,我帶着他們走,能走出多遠就走出多遠。」
白璩兒微微一怔,看了看箱子,道:「另一個與你一起來的人呢?他……」
「我在這裏。」
班公措從箱子下鑽出來,嘿嘿笑道:「幸不辱命,我們活下來了,有勞白家的小姐擔心。」
秦牧讓龍麒麟從箱子上跳下來,道:「璩兒姐姐,你喚醒他們,這裏實在不能再呆了。既然沒有神祇庇佑,我們即刻動身,免得被追兵追上來。」
白璩兒點頭,喚醒眾人,秦牧將箱子鋪開,讓眾人進入其中,班公措也要進入箱子裏,秦牧搖頭道:「追兵追上箱子,沒有人抵擋的話,我們就會全軍覆沒,我們留在箱子外。」
星犴的箱子雖然很結實,但是箱子並不能攻擊,沒有戰力,倘若都躲入箱子中,隨便來一個域外邪魔,便可以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班公措忍住怒氣,冷笑道:「秦教主,你這樣的話,很難在這個亂世里活下來的!我們是逃命的,逃避星犴追殺的,不是來救人的!」
秦牧哈哈大笑,搖了搖頭:「大尊,我只是想在濁世亂世之中,保留一點純真和善良而已。」
班公措冷哼一聲,又鑽到箱子下,氣哼哼道:「敵人來了叫我!」
白璩兒也留在外面,秦牧和她坐在箱子上,龍麒麟也跳了上來,安靜的趴下,過一會兒就睡着了。
「大尊為何喜歡在箱子底下?」白璩兒不解。
秦牧解釋道:「他是免於我們被來自地下的神通攻擊。」
白璩兒恍然,道:「大尊有心了。」
箱子輕快的邁動腳步,向東方走去,秦牧看着身邊的女孩,白璩兒剛剛經歷了家破人亡的劇變,這個少女本來還有些青澀和稚嫩,但是一夜之間她的眉宇間便多了堅毅,目光也變得明亮透徹,將原來的柔弱拋棄。
秦牧這才注意到,白璩兒並非與人族一模一樣,她還帶有龍族的某些特質,藏在她的頭髮里有兩個小小的龍角,被她用秀髮挽着兩個髮髻遮掩住。
秦牧第一次見到她時還捧着她的臉蛋,但是並沒有留意到這一對小小的龍角。
她的眉宇中有一些憂愁還未散去,想要找人依靠,但是卻迫使自己堅強起來。
她並非是秦牧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孩,秦牧自幼被殘老村的九老灌輸女子以胖為美,村長藥師屠夫都對他說過,女孩子要臉胖腰粗屁股大。
白璩兒絕對不符合這一點。
不過,秦牧現在卻覺得,白璩兒柔弱中帶着堅強的樣子,很是打動他的心靈。
「你累了嗎?」
秦牧將異樣心思壓下來,道:「如果累了,可以靠在我身上歇一會兒。」
白璩兒嗯了一聲,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耳邊傳來龍麒麟輕微的鼾聲。
她卻睡不着,閉上眼睛便是百隆城遭到摧毀的慘狀,母親和家裏的叔公叔伯們應戰天外邪魔的身影,黑暗中的廝殺,無數人慘死,還有自己的哥哥嫂嫂去應戰邪魔回首時的那一笑,時不時還有黑暗中的魔怪猙獰的面孔突然從噩夢中冒出來。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剛見面的時候,你說你是穿越來的。」
白璩兒睜開眼睛,靠在秦牧肩頭,低聲道:「是真的嗎?」
秦牧點了點頭。
「你來自哪裏?是過去,還是未來?那裏安寧嗎?」
「很久之後,大概三四萬年之後吧。我那裏,現在還算安寧,但今後不好說。」
「三四萬年之後?」
他肩頭的女孩沉默了片刻,低語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到那個時候。這裏的日子,太苦了,苦得讓人活不下去……」
「你需要活着,箱子裏的人還需要你。」
秦牧露出笑容,柔聲道:「你比我想像的要堅強,許多人,別說女孩,就算是男人,遇到這種場面也會早就崩潰了。我知道活着艱難,但你還擔負着他們的期望,還有你哥哥你嫂嫂的期望,還有他們的孩子。」
白璩兒身軀一顫,輕輕點頭。
「你會隨我一起走下去嗎?」她問道。
秦牧沉默片刻。
「天快亮了。」
他看着東方,因為一夜的廝殺,聲音有些沙啞,又帶着獨特的磁性:「天亮之後,我大概就會消失。我是因為一場奇妙的機緣來到這裏,我看不透的機緣。後面的路,可能需要你自己帶領他們走下去。活着……」
白璩兒抬起頭,看着東方泛白的天空。
秦牧站起身來,笑道:「好姐姐,我大概是不能再送你了,後面只能你一個人走了。」
白璩兒心中無比複雜,迷茫的站起身,她懷中依舊抱着白青府的兒子,不覺淚濕雙頰。
秦牧捧着她的臉頰,用自己最純真的笑容鼓勵她:「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白璩兒心中無比糾結,一隻手緊緊的抱着他,身軀顫抖:「不要走啊,我怕我堅持不下去……」
「我在這個史前世界上或許一切痕跡都會抹去,不會留下來我所帶來的東西。但是我可以留下來一句讓我感動的話。」
天色漸漸亮了,第一縷陽光從東方的地平線上灑來,灑落到山川之上,他們四周的黑暗在飛速遠去。
秦牧一手攬着懷中的少女,一手向經過的峭壁點去,無憂劍飛出,劍走龍蛇,在這面懸崖峭壁上留下了他的字跡。
寶劍飛回,秦牧在陽光照來之前緊緊的與這個即將獨自面對險惡的女孩相擁,白璩兒死死的抱緊他,似乎這樣便可以留下一個依靠。
一縷陽光灑來,她懷中的秦牧像是青煙一般消散。
箱子也消失了,留下了滿地迷茫的人們。
白璩兒怔然,猛然回首看向山崖,峭壁上是秦牧的無憂劍留下的字跡。
人命大於天!
白璩兒突然感覺到這句話無比的沉重,下方的人們的希望一下子就壓在她的肩頭,他們希冀的眼神,變成了可怕的壓力和動力。
「跟我走!」
她抱着哥哥的孩子,舉起手臂,聲音中充滿了力量:「我會帶領你們走出絕境,尋到一個可以生存的地方!」
人們重燃希望,跟着她迤邐前行,向遠處走去。
「你來自三四萬年之後嗎?」
白璩兒回頭看向那片秦牧留字的山崖,又轉過頭來,帶着人們向太陽升起的地方:「我會活下來的,會去找你的!你要等我!我會在這裏……」
「與你重逢——」
跨越萬古的重逢,等我。
你離去時,我沒有將喜歡你說出口,再重逢時,我希望不會再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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