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凌晨,情感上的亢奮沒敵得過強烈的困意,景堯賴在慕卿窨懷裏,嘟囔了句什麼,睡了過去。
喬伊沫刻意把空間留給父子倆,所以與父子倆有些距離,以至於沒有聽清景堯最後說了什麼。
但與景堯緊挨着的慕卿窨卻聽得清清楚楚。
小傢伙嘴裏最後一句話,分明是爸爸。
慕卿窨看着腦袋靠在他胸口,張着小嘴,每一縷呼吸都灑在他胸口的小傢伙,心臟處被一股強烈且奇異的情感充斥着。
這個依賴信任靠着自己的小子,是他慕卿窨血濃於水的兒子,是這個世界上,堪比另一個他存在延續的生命體。
從來沒有這一刻,如此清晰猛烈的意識在慕卿窨腦中撞擊翻騰。
或許,大概,此刻,慕卿窨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體會到「為人父」這三個字的含義。
溫軟細膩的小手輕輕握住他的。
慕卿窨黑睫動了動,掀起,看着不知何時靠得很近的喬伊沫。
「謝謝。」喬伊沫說。
慕卿窨眼波浮動,「為什麼說謝謝?」
「就是突然想說。」
喬伊沫臉輕輕貼着景堯的肩,雙瞳柔亮望着慕卿窨。
慕卿窨沒說話,眼皮垂下,盯着景堯熟睡的小臉,黑眸里浮着淺淺的寵愛,以及思考。
……
第二天,艷陽高照,這樣的天氣不去海邊游游泳沖衝浪來個日光浴什麼的,簡直浪費。
所以吃了早餐,一家三口換上親子泳裝,便要去海邊。
然,剛打開酒店房門,慕止熙頂着那張引人犯罪的俊臉出現在了喬伊沫三人眼前。
喬伊沫屏息,轉頭看慕卿窨。
慕卿窨面無表情。
「……叔叔。」
景堯霸佔着慕卿窨一隻大手,一張小胖臉跟大太陽花似的對着慕止熙……嗯,從早上起來,小傢伙就處於蜜汁歡脫狀態。
喬伊沫被景堯這聲「叔叔」驚得咳了聲。
寶貝兒,自來熟不是這樣用的!
「乖侄兒。」
慕止熙接受得坦坦蕩蕩,甚至伸手摸了摸景堯的腦袋以示嘉獎。
「叔叔,我們一家人要去海邊游泳你去麼?」景堯熱情邀請。
「去,當然去!我親愛的侄子盛情相邀,作為一個稱職且和藹可親的好叔叔,是絕對不能拒絕的。」慕止熙一邊回答,一邊笑眯眯的看着慕卿窨那張處變不驚的臉。
慕卿窨真的是一點表情都沒給慕止熙,「慕先生出現在這裏,不會只是為了跟我們一家三口結伴去海邊遊玩吧?」
「除了這個還能是因為什麼?一個人遊山玩水什麼的,又無趣又寂寞。」慕止熙露出一個可憐的表情,「哥,這兩天我一個人都快呆抑鬱了。」
抑鬱?
喬伊沫看嚮慕止熙。
全世界的人都抑鬱了,他慕止熙都不可能抑鬱!
這句話,沒有一絲調侃的意味。
慕止熙這人,有大多數人沒有的豁達和通透。
同時,在慕止熙身上,喬伊沫還看到了另一種可貴卻也讓人為之動容和心疼的品質。
那是犧牲精神。
他可以無條件的為了他所關愛和在乎着的人犧牲自己、委屈自己。
他總是把自己的私慾排在這些人之後。
而這樣的人,又太過善良……
「慕先生不是挺能自娛自樂的麼?在封園,慕先生就呆得很好,也沒見慕先生抑鬱。」
思緒被從旁而來的冷淡男音打斷,喬伊沫抿抿嘴唇,收回飄遊的思緒。
「爸爸,你為什麼叫叔叔慕先生?」
景堯疑惑的看着慕卿窨,「他不是你弟弟麼?」
「心痛。」慕止熙作勢捂住自己的左心口。
慕卿窨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景堯的問題,頓了幾秒,道,「同母異父那種,不是很親。」
慕卿窨放下這話,一副完全不自知自己這句話帶來的震撼效力,牽着景堯從已然呆若木雞的慕止熙身邊擦過。
喬伊沫也是懵的,直到慕卿窨按下電梯,叫她的名字,她才緩過來,吞吞口水望了眼持續呆滯的慕止熙,吸口氣,快步走了過去。
電梯打開,許是擔心喬伊沫再次掉隊,慕卿窨另一隻手牽起喬伊沫,走了進去。
喬伊沫按了一層,咬了口嘴唇默默瞅慕卿窨。
慕卿窨鬆開她,按住了電梯不讓它立刻關上,目光淡靜看着背對着他們跟被人點了穴似的慕止熙的背道,「走不走?」
喬伊沫,「……」有點激動怎麼回事!?
景堯狀況外,聽到慕卿窨的話,立馬積極的沖慕止熙招呼,「叔叔快點,電梯要關惹。」
慕止熙轉身,走進電梯。
慕卿窨鬆開按鍵,再次把喬伊沫的手裹進掌心,面色一貫的沉穩平靜。
「……叔叔,你為什麼一直盯着我爸爸?」
過了會兒,電梯裏響起景堯童真的聲音。
喬伊沫看了看慕止熙,又看看一臉風平浪靜的慕卿窨,保持沉默。
「哥。」
慕止熙道。
慕卿窨先是沒反應,後緩慢掀起眼皮一角覷了眼慕止熙,「有話就說。」
「哥。」
慕止熙臉繃着,神情看着有點窒息。
慕卿窨皺眉,轉頭盯着慕止熙。
「哥。」
慕卿窨眯眼,「你想我怎麼樣?」
「你認我啦?」
慕止熙緊張望着慕卿窨,小聲道。
「……」
慕卿窨瞳孔里印着慕止熙每一個細微表情都刻着緊張和惶恐的臉,削薄的唇輕然抿了下,「怎麼?你反悔不想認我這個哥了?你在耍我嗎?」
「我哪敢。」慕止熙聲音更小,弱弱看着慕卿窨。
三十出頭的男人,這會兒在慕卿窨面前,跟個十七八的高中生似的沒有底氣。
「最好是。」
電梯在這時打開,慕卿窨說完,抬腿邁出電梯。
慕止熙望着慕卿窨的背,眼底染上一層薄紅,握緊雙手,深深吸了兩口氣,跟了上去。
……
到了海邊。
喬伊沫在沙灘上鋪了條毯子,坐在上面,邊捧着杯果汁嘬邊看在海邊淺水區玩鬧的景堯和慕止熙。
慕卿窨半躺在毯子旁的太陽椅上,透過黑色墨鏡朝景堯和慕止熙望了眼,看着喬伊沫說,「要去游泳麼?」
「暫時不要。」
喬伊沫放下果汁,回頭拉住慕卿窨一隻手。
慕卿窨握住喬伊沫的手,指腹輕捏她細白的骨節。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止熙露出那樣的表情。」
喬伊沫笑着說。
「嗯,在我身邊,你眼睛還能看到別的男人,我該高興?」
「……」喬伊沫咬了咬下嘴唇,大眼明亮,盛滿笑意,「可能止熙在我眼裏不算男人吧。」
慕卿窨扯起嘴角。
「他剛才都快哭了。」喬伊沫道。
「是麼?」
「嗯,要不是景堯和我在,我覺得景堯昨晚的反應會在止熙身上重演。」
慕卿窨垂着眼睛,漫不經心把玩喬伊沫的手指。
「想想也是,他為了得到你的認可,最近受了不少委屈。他那樣的大少爺,被你關在那麼個狹小陰暗的地方,動不動就提來被你恐嚇嚇唬,還不允許自己在你面前流露出泄氣和屈辱。」
喬伊沫聲音低低的,又細柔,夾着笑意,「可以說是經歷了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打擊了。」
「是我的錯?」
慕卿窨哼道。
「那人家止熙錯哪兒了?」
喬伊沫挽起嘴角,歪頭盯着慕卿窨,「他在意你這個哥哥在意到不惜以自己做局,自虐似的引你把他從澳大利亞綁到千里之外的潼市,他錯了麼?」
今天之前,喬伊沫是絕不敢在慕卿窨面前說這樣的話的,哪怕她真的沒有要秋後算賬抑或指責他的意思。
她只是覺得,慕止熙在這段關係里,是最無辜的那個。
「我綁他,是他自找的。」
慕卿窨抓着喬伊沫的手,將她扯了起來,坐到他身邊的椅子上。
喬伊沫順勢靠在他身上,也不管他熱不熱,「我現在總算知道咱們兒子口是心非隨誰了。」
慕卿窨隔着墨鏡盯着喬伊沫,「如今景堯多了一個疼他的叔叔,不好麼?」
喬伊沫輕怔。
「多一個人疼他,也許他就能更快的忘掉一個已經不在乎他的人。」
「……所以,你是因為景堯才……」
「一部分吧。」慕卿窨頓了頓,皺眉,「在你眼裏,我是鐵石心腸麼?」
喬伊沫,「……」
「你也說了,他是無辜的。」慕卿窨望向海邊,過了會兒,他聲調清緩平靜說,「在澳大利亞,蕭氏企業在商界雖算不上數一數二,但絕對在前十,慕止熙是唯一的繼承人。腦筋正常的,學業有成後便回到家族繼承家業去了,他倒
好,在網上寫起了網絡。」
「……止熙麼?」
喬伊沫吃驚。
慕卿窨薄唇輕卷,「嗯。」
喬伊沫黑線狂冒,震驚又無語的去看海邊和景堯玩瘋了的慕止熙。
人家網絡作者競爭已經夠激烈了,他就不能乖乖回去繼承上百億家產麼!?
「他這一寫,還火了。」慕卿窨道。
喬伊沫,「……」
「現在就連楚郁的公司想找他簽版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慕卿窨聲音清潤,聽着有那麼點驕傲的意味。
「他一個月光是連載的稿費就有幾百萬。」
「……」喬伊沫抽氣,「慕哥哥,你說得我都想轉行了。」
他寫的得火成什麼樣兒,一個月才有幾大百萬!?
此刻,喬伊沫對慕止熙的敬佩之情,簡直如滔滔江水啊!
慕止熙就是活的那種,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靠才華。
明明可以靠繼承億萬家產,還是偏偏要靠才華!喬伊沫由衷覺得自己受到了成噸的暴擊!